第278章 震懾
昆明城,沐天波看著遠處高大的昆明城牆,臉上卻是神色激動
城頭之上大紅色的明軍旗幟飄揚,沐天波盯著那紅色的旗幟看了一陣,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楊畏知等人入了城中便各自分開,楊畏知往府衙而去,而沐天波卻是不管不顧,直接馳往黔國公府
沐天波等人很快便行至黔國公府門前,沐天波看著眼前熟悉的黔國公府大門,心中卻是忽然升起一股惶恐,久久不敢踏入門中
黔國公府門口已被明軍士卒守住,沐天波在門口站了半晌,這才踏步走入府門
沐府之中,影壁,廊柱,園池之間,還依稀可見刀劍血火的痕跡
國公府大體完整,只是沐府數百年積攢下來的珍寶家具,此時已經被一掃而空
整座巨大的府邸一片寂靜,只剩一間間空蕩蕩的房屋
沐天波此時卻是根本不管這些,入了府門,便直往沐府國公府後院而去,那裡是黔國公府的宗祠所在,供奉著從沐英開始的歷代黔國先祖牌位
只是當沐天波踏入後院,卻是一下愣住,前院那麼多的堂屋大宅皆是完好無損,但後院這宗祠之處卻是一片殘垣斷壁,到處皆是烈火焚燒後的黑灰色
沐天波看著院中那一片焦黑的磚石瓦礫,愣了半晌,忽然一下跪伏在地上,臉上涕淚橫流,對著那一堆瓦礫不斷叩首
沐天波雙目赤紅,卻是一言不發,只是跪在地上,頭顱不斷往地上撞去,直到額頭上已經是血跡斑斕,才被一旁的沐顯忠及白君愛從地上強行拉了起來
沐天波此時終於是再也忍受不住,大聲哭喊起來
「子孫不孝,有辱先人,死罪死罪」
「子孫不肖,有辱先人,死罪死罪」
黔國公府中一片寂靜,只剩後院悽厲的哭喊聲不斷在空蕩的府邸中迴蕩
黔國公府仍在,但黔國一脈的先祖餘澤,卻已經被烈火燒成了灰燼
沐天波哭喊至幾近昏厥,但朝廷卻並沒有留給他悲痛的時間,沐天波等人返回第二日,張煌言馬寶等人便將沐天波等人召集而來,開始商議滇省平叛之事
滇省督府,大堂之中,城中文武齊聚
此時堂中眾人皆是躬身肅立,堂中前方的供案之上,卻是供著一份明黃色的絹帛聖旨
堂中文武分列左右,楊畏知身著三品雲雁官袍,躬身立在堂中
張煌言則是站在上方,行禮後取過上方聖旨,恭聲宣讀
「今有金滄分巡道楊畏知,不憚辛勞,忠勤任事,下撫黎庶,上解朝憂,自去歲宵小興叛,滇省齊喑,唯此員遭時奮節,揮戈向叛,震懾敵膽,忠節可昭」
「今特升楊畏知滇省總督,加吏部侍郎,戶部侍郎,督察院右副都御史,統管滇省人事錢糧,清剿叛賊,撫定滇省」
「臣楊畏知,領旨謝恩」
楊畏知跪伏在地上,對著上方恭敬叩首,而後雙手接過上方聖旨
至此楊畏知便已不再是金滄分巡道,而是連跳數級,由地方跨入朝中,正式成為一地封疆
大堂之中,宣讀聖旨的儀仗撤下,堂中眾人也是各自落座
上方主座是楊畏知與馬寶兩人,雖然文臣之首換成了楊畏知,但馬寶這滇省提督,卻是依舊坐於上方,分毫不讓
眾人此時也是知道了粵省朝廷的新制,一省之中總督統管全省政務錢糧,提督則統管全省軍事,行軍作戰及軍中事務皆由提督負責,文臣已不得插手
而如果有涉及全省的大事,則由總督提督會同巡撫三人共同決定,這相當於直接剝去了文臣指揮武臣的權力
滇省的雷躍龍等人雖然覺得此制極為不妥,但此時他們也不敢多做議論,聽那新來的張煌言巡撫所言,此新制乃是殿下親手定下,更得朝中瞿式耜呂大器陳子壯等諸位閣老認同,已在閩省等地開始施行
嚴似祖等人雖是不太了解桂監國,但他們卻是知道瞿式耜這些人的名號,瞿式耜呂大器這些人在崇禎朝時便已是聲名極著的大臣
此制既然是瞿式耜等人聯手定下,那單是憑著瞿式耜呂大器等人在士林中的名聲,他們也不敢輕易議論此事
嚴似祖等滇省眾臣直到張煌言等人入滇,方才知道桂監國殿下之名,對粵省朝廷更是一無所知
他們雖也是明廷舊臣,但對粵省朝廷來說,他們這些滇省之人卻是實實在在的外臣,他們此時對朝中新制哪敢隨意置喙
他們此時就是再不滿也沒用,沙定洲聚兵攻掠滇省,而提督馬寶統領的大軍又是一舉掃蕩沙定洲
這提督馬寶手握大軍,又有朝廷新制為支撐,哪是他們幾個前朝舊官不滿,便能撼動
而且朝廷此次在滇省的布置亦是有些古怪,滇省三司撫按皆降,惟有楊畏知一人起兵獨抗,桂監國殿下知得此事,認為這楊畏知可用,要升楊畏知做總督自然沒問題
但楊畏知這總督的加銜卻是太低了,雖是加了兩部侍郎,但連帶著憲銜,都只到三品
相比於楊畏知原先的滇省參議一職,楊畏知此時連升數級,更是一舉成為中樞官吏,自然已是極大的恩典超擢,但相比於總督之位,卻還是太低了
更大的問題還不在此,明軍占據昆明也有一段時間了,嚴似祖等人也知道了張煌言這個粵省朝廷親封的滇省巡撫的情況
張煌言這巡撫的加銜是右副都御史,同樣是三品
也就是說此時滇省之中,雖然楊畏知是總督,但在官銜之上竟與張煌言這個巡撫平級
若是按照正常的規矩,為了總督能調度一省,要麼是給總督加官至尚書,讓總督在品級上壓住巡撫,要麼乾脆就將巡撫的加銜下壓到僉都御史一級,總之就是要保證總督對巡撫的壓制,讓總督能夠在職級上名正言順的指揮巡撫
但現在粵省朝廷卻弄出了一個低配總督,和一個高配巡撫,無論總督還是巡撫在職權上都有調度一省的權力,如今總督巡撫平級,那以後滇省三司上下到底該聽誰的
自從傳出要升楊畏知做總督的消息後,嚴似祖等人便私下上門詢問過張煌言,但張煌言卻是告知這一切皆是朝中安排,再問其餘之事,張煌言則是顧左右而言他,再不肯多說一句
而嚴似祖等人也是知道,滇省的布置非是朝廷疏忽,而是有意如此
這也是嚴似祖等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地方,如果朝廷對滇省士紳不信任,那乾脆就讓張煌言這朝中心腹出任總督即可,又何必將楊畏知另封為總督
張煌言雖是年輕,但此時朝廷大軍在握,滇省上下又有誰敢反對
大堂之中,上方的文武之首,已換成了升任總督的楊畏知和提督馬寶
下方左側首位是張煌言,再往下則是雷躍龍,其後便是龔彝,嚴似祖等三司官吏
右側首位則是黔國公沐天波,其後則是高一功李定國等各營總兵
明軍重新占領昆明後,滇省三司衙門所有官員俱被廢黜,三司官吏跟隨吳兆元依附沙定洲,雖然是迫不得已,但這卻是實實在在的附逆之行
此時明廷重入滇省,自然不可能再讓這些附逆之人,繼續充任三司官吏
明軍占領昆明後,張煌言等人便飛報朝中,重新選任滇省三司官吏,而朝中對張煌言等人的提奏也是一一照准
如今滇省之中,除了楊畏知張煌言這兩個總督巡撫外,雷躍龍任滇省布政使,龔彝任滇省按察使兼迆東分巡道,嚴似祖任迆西分巡道
其餘配合明軍收降府縣有功的冷陽春,段伯美等人,也俱是調入三司任職
滇省文臣幾乎全數換過,滇省武臣也沒好到哪去
沙定洲叛亂過程中,滇省各處明軍幾乎是不堪一擊,滇省之中的高階武臣不是戰死便是投降沙定洲麾下
如今滇省原有的高階武臣,除了沐天波這個黔國公,其餘無一人能列身堂中,此時堂中的武臣全是入滇平叛的各營軍將
馬寶在貴省擊破西營後,在入滇以前便已晉爵,升為安定侯
此時沐天波襲爵黔國公,爵位比馬寶還要高上一等,按制應是沐天波為武臣之首,但此時就是馬寶讓出這首座,沐天波也不敢去坐
而且馬寶也根本沒有讓出這首座的意思,沐家雖是世襲的滇省掛印總兵官,但在朝廷新制中,提督才是負責一省軍務的最高武臣,自沒有讓沐天波落座上首的道理
馬寶對沐天波這黔國公也並沒有多少敬畏,馬寶如今已經封侯,等此次平定了滇省回朝,應該便已經夠封公了
龍驤武驤兩軍皆已封公,騰驤主將封公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馬寶也並沒有將沐天波這個所謂的黔國公太放在心上
朝廷對沐天波也已有安排,沐家世襲的滇省總兵不變,同時加銜副提督,在馬寶之下,算是滇省武臣中的第二人
只是沐天波雖是副提督,但卻是有名無實,麾下連一個兵卒也沒有
其實如今馬寶與沐天波的關係,很像文臣中總督與巡撫,提督是總督,滇省總兵便是巡撫
此時既然有了馬寶這個提督,那沐天波這個滇省總兵便要退居其次,除非像張煌言這般有著朝廷的特殊安排,否則滇省總兵的實權,便要為提督奪盡
馬寶見得眾人坐定,微微擺了擺手,堂中兩側的軍卒便立刻走至門邊,將大堂房門關閉
馬寶見得堂中侍從盡去,這才對著身側的楊畏知點了點頭,開口說道
「既然人齊了,那便開始議事,諸位皆是滇中大臣,有些事本將需提前與諸位說清楚」
「殿下所定新制,事涉一省軍務便為朝廷軍機大事,所有與議文武,議事以後不得對外泄露一字,哪怕是妻妾子嗣亦不可告知」
「朝中一旦發現軍情泄露,便會派人徹查,而一旦查實,泄露之人便會以通敵之罪論處」
堂中雷躍龍等人看著上方神色淡淡的馬寶,心中也是不由一凜,馬寶自入城以來,便極為強勢,幾乎是說一不二,此時馬寶開口警告,沒人敢無視
「今日所議事關滇省平叛,諸位事後不可泄露分毫,李來亨,你來匯報那沙賊情況」
李來亨聞言也是起身出列,對著上方馬寶兩人一拱手,便開口說道
「哨探回稟,沙賊大軍已於三日前逃回臨安,如今已入駐臨安城中」
沙定洲發現明軍攻奪祿豐以後,便連夜撤軍,明軍雖是不知沙定洲撤離路線,但卻早早在臨安埋下了眼線,沙定洲大軍一退回臨安,便被臨安府的明軍哨探發現了蹤跡
沙定洲返回臨安後,便立即大肆徵召臨安府內各部土司兵卒,同時發兵鎮守臨安府邊境的各處城池,一副據城死守的模樣
李來亨匯報完以後,便退回座中,而馬寶此時也是開口說道
「迆東各府已定,楊總督堅守楚雄,卻敵於楚雄城下,迆西各府如今也算恭順」
「沙賊此時倉皇退回臨安,咱們卻不能令其就此休養生息,本將已與楊總督,張巡撫議過,決定立即徵調各部聚兵,聚兵完成後便步步進逼臨安,不給沙賊喘息之機」
「黔國公,國公府於滇省土司之中威望卓著,此時還需你來出面,召集各部土司前來」
沐天波聞言,卻是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開口說道
「末將遵令,稍後末將便以黔國公府名義,召集各部土司前來,剿滅沙賊」
沐天波眼中神色憤恨,但說完以後,臉上神色卻是略一猶豫,又是開口說道
「朝廷大軍坐鎮昆明,附近土司必不敢妄動,迆西諸土司卻是太遠,是否只召迆東迆南等附近土司即可」
沐天波此時對檄調土司已是心有餘悸,沙定洲便是沐天波為了平定吾必奎,親自徵調進入昆明的,沐天波此時每每想到此處,都悔恨不已
迆西諸土司距離昆明太遠,遠遠不如迆東各處土司忠順,誰知道迆西這些土司一路率領軍卒跋涉過來,路上會鬧出什麼亂子
而且朝廷此時明顯不準備拖延太久,朝廷占據昆明後,糧餉已備,只要能說服諸土司出兵,便可立即進兵攻伐,若要等迆西諸土司來,反而無法快速進兵
馬寶聽得沐天波所言,略一思索,正要答應,但此時楊畏知卻是忽然開口
「此事不妥,迆西土司必須要徵調」
「若是迆西太太遠,那便令迆西諸土司按其勢力大小,各自領二三百騎卒限期趕來昆明,若是土司不便到來,便讓其子嗣領人前來」
「此次不僅是迆西,整個滇省所有土司,都必須派人前來」
「此次我等不僅要剿滅沙賊叛軍,更要藉此震懾全滇,此事於滇省而言,與剿滅沙賊同樣重要」
堂中眾人聞言,也是反應過來,沙定洲叛亂,明廷節節敗退,明廷在滇省諸土司中的權威一落千丈
那些已經歸附沙定洲的土司不提,就是一直不肯歸附沙定洲的土司們,如今也是已各自生出心思
楊畏知顯然是打算藉此次平叛震懾滇省各部土司,再次塑造明廷在諸土司心中的權威
當然,此事要向成功有一個前提,便是必須能剿滅沙定洲
若是此次出戰不能大勝,甚至只是讓沙定洲成功守住臨安,那此事的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楊畏知在了解過入滇明軍的實力以後,顯然認為此戰應能勝出,所以才會提出此議
馬寶略一思索,也是點頭同意,堂中眾人定下徵召全滇土司的決定後,便各自散去,很快一隊隊信使便奔出昆明,持著黔國公府詔令,向著滇省各處馳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