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召回

  第277章 召回

  楚雄城,清晨時分,楊畏知如同往日一般,早早便到了城頭

  楊畏知一身緋色官袍,只是此時這官袍卻已被血污染成暗紅色,楊畏知在城頭與士卒吃過早飯,安排好城頭各處防務,便站在城頭一角,等待著城外的沙定洲來攻

  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四五個月,楊畏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堅持多久,他只知道,只要自己還存一日,那楚雄就永遠是大明的楚雄,絕不容許叛軍入城一步

  楊畏知這一等便是半個時辰,只是往日裡早該到了城下的沙賊叛軍,今日卻是遲遲不見蹤影

  楊畏知神色驚疑,又是等了兩刻鐘,卻還是不見叛軍到來,甚至連往日封鎖城下的叛軍騎卒都不見一個

  楊畏知此時終於是忍耐不住,喚來軍將,令人出城探查

  過得不久,游擊王承憲卻是匆匆趕來,臉上同樣是神色驚疑,開口說道

  「楊參議,哨探回稟,沙賊似乎退兵了,哨探行險摸進賊軍大營,那大營卻是已經空了」

  「空了?」

  楊畏知聞言,也是神色愕然,沙定州已經圍城四五月,明顯是不破楚雄誓不罷休的架勢

  楚雄城中檄調的軍卒死傷慘重,如今連城中百姓都已經征上城牆,楊畏知自己都不知道還能守住多久

  如今城中眼看就要抵擋不住,沙定洲卻是忽然撤兵,而且還是如此的毫無預兆,一時間卻讓楊畏知有些茫然無措

  楊畏知心中不信,又是另外派遣一批軍卒下城探查,軍卒很快便再次返回,城外大營竟真是已經空無一人

  楊畏知思索片刻,卻是冷笑一聲,忽然開口說道

  「本官明白了,這必是沙賊奸計,想要假意撤兵,誘咱們出城獲取補給,再俟機設伏攻殺城中之軍」

  「這沙賊有堂皇大勢不取,卻偏行這等陰謀小計,當真是愚不可及」

  「沙賊弄計,咱們卻正好趁機休養!」

  「傳令城中,此為沙賊奸計,繼續緊守四門,所有兵卒不得外出」

  「今日守城之軍減半,城中士卒這幾日輪換休整,咱們以逸待勞,本官倒要看看這沙賊到底能忍幾日」

  游擊王承憲聞言,臉上也是閃過恍然之色,那沙賊占盡優勢,此時卻突然退兵,必如楊參議所言,是想用計取勝

  而此時楊參議已經看破這沙賊伎倆,卻是正好將計就計,趁機休養恢復,只要他們不出城,任這沙賊伏兵百萬,也是徒勞無功

  王承憲很快退下,開始安排城中士卒輪休,楊畏知初始兩日還在城頭盯著,但等了兩日見得沙賊還不來,也是開始下城休息

  城中楊畏知等人這一守就是五日,到第六日時,城下終於緩緩開來一支兩千餘人軍卒

  楊畏知看著城下的那支軍卒,此時也終於鬆了一口氣,他不怕賊軍來攻,就怕這賊軍突然失去蹤跡,不知道暗地裡又在謀劃什麼陰謀詭計

  城下兩千餘軍卒到的開至城下,而後幾名騎卒便馳至城下,開口大喊

  「金滄道楊畏知可在,朝廷大軍入滇平叛,如今已恢復昆明」

  「沙定洲已撤兵逃離,我等奉令來此接楊大人返回昆明,商議滇省平叛事宜,請楊大人速速出城,隨我等返回昆明」

  楊畏知對著身旁的王承憲輕笑一聲,開口說道

  「沙賊之計窮已,王將軍,立刻聚兵準備守城,沙賊要攻城了」

  王承憲點了點頭,匆匆退下,楊畏知站在城頭,看著下方身著朱紅軍服的明軍,冷聲喝道

  「下方的賊軍聽著,回去告訴沙定洲,莫要再白費心思,賊便是賊,哪怕穿了我大明的軍服也依舊是賊,只要本官在城中一日,你等賊軍就別想踏入城中一步」

  楊畏知說完,卻是一揮手,一旁的弓手卻是立時射下一波箭雨

  好在城下的明軍也是機警,見得城頭士卒抬手,便立時往後奔回,七八根鐵箭插在地上,而明軍騎卒早已奔回陣中

  騎卒回陣不久,軍陣之中卻又是奔出十幾騎,那十幾名騎卒到得城下,這才讓出身後一個套著皮甲的中年男子

  嚴似祖坐在馬上,見得城頭之上那身著官袍的熟悉身影,便開口大喊

  「介甫兄,可還識得故人,我乃昆明嚴亦如,城外乃是朝廷入滇平叛的大軍,介甫兄無需驚疑」

  楊畏知在城頭仔細看了一陣,卻是發現城下那人竟真是嚴似祖,臉上神色也是愈發難看

  嚴似祖乃是萬曆朝時吏部尚書嚴清之孫,嚴家乃是滇省聲名極著的士紳之家,嚴似祖本人同樣也是進士出身,此時竟連這等人物都是從賊了

  嚴似祖一番解釋,楊畏知卻是絲毫不信,到最後嚴似祖亦是無法,只能站在籃中被吊上城頭

  嚴似祖到了城頭,取出雷躍龍等士紳的親筆書信,又將朝廷入滇平叛的事情解釋了一遍,楊畏知這才不得不信

  楊畏知此時也是反應過來,沙定洲為何會突然撤兵,朝廷一舉擊潰兩萬叛軍,奪取昆明又一路疾行奪取祿豐

  沙定洲失了昆明的糧餉供應,又隨時可能面臨來自祿豐的朝廷大軍夾擊,這才只得連夜匆忙撤走

  沙定洲久攻楚雄不下,若是等到祿豐的大軍進抵城下合圍,那他就是想撤也撤不了

  楊畏知與嚴似祖各自通報所知情況,這才得知隆武皇帝竟然已經身死,此時已是桂監國即位,然後又是得知桂監國揮師西南,令人領軍入滇平叛一事

  楊畏知聽完嚴似祖所言,心中卻是再無懷疑,沙定洲等人縱是脅迫了嚴似祖想要騙城,也定然不可能編的出這樣的事跡,沙定洲一個區區土酋,去哪知得這等朝廷內情來編

  楊畏知聽得桂監國如今竟已收降西軍,領軍入川與韃子對峙,臉上也是神色感慨,開口說道

  「天佑大明,令我大明再得雄主,我大明社稷復興有望矣」

  嚴似祖看著身前一身暗紅官袍的楊畏知,眼中卻是閃過一絲羨慕,開口說道

  「還未來得及恭賀介甫兄,殿下親征西南,得知介甫兄孤軍守城,卻是心懷大尉」

  「殿下與貴省親自下旨,介甫兄只待回昆明接旨,便是滇省總督了」

  楊畏知聞言也是一愣,而後卻只覺渾身驟然一輕

  楊畏知回想這一年多以來的血戰堅守,心中百感交集,只覺得自己這番堅守,忽然間都有了意義與歸向

  楊畏知臉上神色一正,向著北面躬身一拜,沉聲說道

  「臣身為朝廷道臣,本有守土之責,所做不過分內之事,殿下垂青恩典,托以封疆之任,臣惟有鞠躬盡瘁,以報殿下之恩」

  此時確認了沙定洲已經退兵,楊畏知心神也是放鬆下來,嚴似祖此時又是說道

  「朝廷準備聚集滇省之力,共擊沙賊叛軍,朝廷聽聞黔國公逃出昆明後已至楚雄,此次朝廷令在下前來,不僅是要召回介甫兄,還要召回黔國公」

  「平叛大事不可拖延,請介甫兄將黔國公招來,我等立刻便返回昆明」

  楊畏知聞言卻是眉頭微皺,沐天波確實來過楚雄,但此時卻不在城中,早已前往永昌府自守

  嚴似祖聽得楊畏知所言,也是眉頭微皺,想要剿滅沙定洲,沐天波乃是極為重要的一環

  如果說朝廷召回楊畏知,是要借用楊畏知的影響力整合迆西各府縣,獲取全滇糧餉物資,那召回沐天波,便是要借黔國公府之力聚集滇省土司之兵,這兩者卻是缺一不可

  嚴似祖略一思索,便開口說道

  「既是如此,那請介甫兄先行返回昆明,在下繼續往永昌府召回黔國公」

  楊畏知聞言,卻是搖了搖頭,開口說道

  「黔國公經過昆明之亂,已成驚弓之鳥,亦如兄縱是親自前去,黔國公恐怕也是不會輕信」

  「如今恐怕只有在下親去,黔國公才不會生疑,朝廷平叛事大,卻是拖延不得,我與亦如兄同去,待接得黔國公,再一起返回昆明」

  兩人商議已定,便立即開始準備出城事宜,城外的兩千明軍入城協防楚雄,而楊畏知兩人則是湊起五百騎軍輕裝出城,朝著永昌府疾行而去

  永昌府,距離昆明之變已一載有餘,沙定洲突然叛亂,沐天波驚惶之下,只來得及搶出黔國公府世襲的征南將軍印與世襲鐵券,便匆匆逃出城去

  沐府世代家財一朝為人盡奪,沐天波幾經輾轉,最終只帶著長子與寥寥幾名家僕,孤身逃至永昌府

  沐天波逃至永昌府後,永昌府通判劉廷標,推官王運開等人雖對沐天波禮待有加,但沐天波此時終歸是家財已失,如今只是住在府衙一側的一座兩進小院中

  這院落雖也是城中的上等宅院,但與昔年沐王府的豪奢富貴卻是再難比擬,而沐天波此時卻也根本顧不上這些枝節了

  院落後院,園中地面上立著一個木質人像,一個青年站在木像之前,將手中的鏈錘揮舞的密不透風

  那鏈錘頂端是兩個拳頭大小的六棱錘頭,錘頭下方卻不是鐵柄,而是一根細長的鐵鏈

  「殺,殺,殺」

  青年雙目赤紅,嘴中大喝,手中鏈錘不斷往地上的木像砸去,那木像不知被擊打了多少次,早已變得坑坑窪窪,此時錘頭砸入木像,頓時木屑四濺

  那木像身上貼著張字條,但那字條早就被砸的稀爛,只能依稀見得一個只剩半邊的三點水

  沐天波手中揮舞著鏈錘怒砸一陣,直到那木像已經歪斜下來,這才終於停手,氣喘吁吁的站在木像之前

  沐天波如今也不過三十歲,但這年許以來的連番驚變,卻已讓沐天波顯出蒼老,頭上已見絲絲白髮

  沐天波站在園中喘息一陣,正要再次練錘,但此時家僕白君愛卻是匆匆走入院中,臉上神色凝重,開口說道

  「總府,府衙來信,說是金滄分巡楊畏知楊大人到了府中,請總府前往府衙議事」

  沐天波聞言,臉上神色卻是一白,身子幾乎站立不住,忍不住開口說道

  「楊畏知也逃到了永昌府,連楚雄也被那沙賊所奪了嗎」

  沐天波逃至永昌府後,雖然也以黔國公府的身份調來了麗江的木氏土司等人,擊退了沙定洲的追兵

  但沐天波可以調動這些土司前來守土,卻根本無法調動這些人出兵反攻沙定洲

  楚雄乃是迆西進兵昆明的通道,若是連楚雄都失陷了,那沐天波再想返攻昆明就更是遙遙無期了

  沐天波神色蒼白,此時卻也顧不得許多,扔下手中鏈錘便匆匆往府衙而去

  沐天波到了府衙,卻是見得楊畏知與等人正好整以暇坐在堂中,堂中更是一片歡悅

  待沐天波聽得朝廷已出兵入滇平叛,更是一舉擊潰兩萬叛軍之時,臉上也是神色大喜,恨恨說道

  「殺得好,殺得好,這些叛賊就該全數殺盡!」

  沐天波聽得沙定洲這賊首竟順利撤離,臉上又是神色憤恨,沙定洲驟然作亂,沐天波孤身逃離,卻是連府中親眷也顧不上

  沐天波之母陳氏,沐天波之妻焦氏在沙定洲占領黔國公府後,俱是投井而死,沐天波的兩名親弟也被沙定洲所殺

  沐府上下除了沐天波及其長子,其他人幾乎被沙定洲殺絕,說是血海深仇也不過分

  楊畏知看著雙目赤紅的沐天波,開口說道

  「朝廷大軍如今已恢復昆明,正要召黔國公返回,準備聚集滇省上下之力,徹底剿滅沙賊」

  「此事耽擱不得,請黔國公速速收拾行裝,與本官返回昆明議事」

  沐天波聞言,也是立即明白了楊畏知的意思,他倉皇逃出昆明,身邊除了長子與幾名忠僕,便空無一人,朝廷此時召他回去,顯然不是讓他陣前效力的

  他如今雖已是孤家寡人,但他並不是一無所有,他還是黔國公,黔國公府威懾滇中土司數百載,如今沒有人能取代沐家在一眾土司中的威望

  朝廷此時召他回去,顯然便是要借用沐家在土司中的影響力,準備招降納叛,徵召一眾土司,共同攻殺沙定洲

  沐天波想到此處,卻是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開口說道

  「無須準備,咱們立刻返回昆明,我要那沙賊碎屍萬段!」

  沐天波神色猙獰,恨聲說道,楊畏知見得沐天波神色,卻也不多勸

  朝廷此時等著聚兵平叛,沐天波肯立刻跟他們回去,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楊畏知等人沒在永昌府多留,只在城中留宿一夜,待補充了糧餉物資後,第二日便在騎軍的護送下,帶著沐天波等人趕回昆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