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要挾
大堂之中,曹志建等湖廣眾將皆是目光閃爍,沉默不語,湘省數次出兵鄂省,哪一次不是損兵折將,此時誰願意去和清廷拼命
只是此時眾人亦是不好開口回絕,他們畢竟乃是湘省軍將,朝廷調他們守御湘省本就是合情合理,這卻不好拒絕
曹志建眼中一轉,卻是忽然開口說道
「韃子要入湖廣,我等自當聚兵迎敵,但大軍開拔卻需餉銀,若是沒有餉銀髮到軍中,軍中將士恐怕還要鬧騰起來,若要聚兵,恐怕朝廷還是得先備好餉銀才是」
曹志建眼中目光微閃,這粵省朝廷若真是發了銀兩,那便先拿著,去與不去到時再說
若是朝廷拿不出銀兩,那不就怪不到他們頭上了嗎,他們也想報效朝廷,但朝廷沒有銀子他們也很難辦啊
王允成等堂中眾將顯然也是明白曹志建的意思,此時皆是看著對面的劉湘客,想看這粵省朝廷到底會作何反應
劉湘客聞言,卻是面無表情,直接開口說道
「餉銀,什麼餉銀,這兩年湖廣賦稅,朝廷一分未取,已全給你等湖廣諸將養軍」
「你等如今就食各縣,便已是餉銀了,你等還要何餉銀」
「你等想要朝廷撥餉也可以,將湖廣這兩年的賦稅上交朝廷,朝廷自然給你等撥餉」
曹志建等人聞言,也是神色一滯,如今他們確實是以取餉養軍的名義占著各處府縣,這卻讓他們不知如何回應
至於把這兩年收的餉上交朝廷,那更是絕無可能,入了他們口袋的銀子,哪有再往外掏的道理,白花花的銀子給了朝廷,那不是造孽嗎
曹志建還欲另尋藉口,但此時馬進忠卻是忽然開口說道
「韃子將入湖廣,此事危急,餉銀一事暫且不提,大軍匯聚卻是需要大量米糧,不知朝廷可以提供多少米糧給湖廣」
劉湘客看了一眼神色嚴肅的馬進忠,也是開口說道
「朝廷每月會給湖廣督府兩千石糧……」
劉湘客話還沒說完,卻是忽然被張先壁打斷,張先壁臉上神色不滿,開口說道
「我湖廣諸軍數十萬人,朝廷每月竟只給兩千石糧,這點米糧有何用處」
劉湘客此時驟然被人打斷,臉上神色也是一冷,開口說道
「是啊,你等湖廣各軍數十萬人,誰養的起你們呢」
張先壁聽得劉湘客所言,臉上神色驚愕,而曹志建馬進忠等湖廣各將,臉上神色卻皆是微變,哪怕不看桌上那顆頭顱,眾人也知道這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劉湘客冷哼一聲,也是對這些人失去了耐心,直接開口說道
「還有一事要提醒諸位,如今永州武岡已劃入桂省,朝廷已在此兩城駐軍」
「即日起所有湖廣各軍不得進入武岡永州兩地,凡進入兩地兵卒,朝廷將視為流賊,直接就地剿滅」
曹志建等人聞言,臉上神色也是驟然一變,這粵省朝廷是直接圖窮匕見了
永州武岡俱在湖湘省最後方,此時清虜大舉進兵,朝廷此時不派兵入湘助戰,反而是駐軍後方,這分明就是在以大軍在後督戰,逼迫他們去和韃子拼命
張先壁臉上神色大怒,忍不住怒聲喝道
「朝廷這是什麼意思,是準備逼我們去送死嗎」
劉湘客臉上面無表情,只是掃了一眼勃然大怒的張先壁,便開口說道
「你等這是說的哪裡話,張先壁你麾下擁兵兩萬,曹志建麾下三萬,黃朝宣八萬,馬進忠又三萬,湖廣各軍加起來不下二三十萬人馬」
「此次進入湖廣的清虜不過兩萬人,你等湖廣各軍以數十萬對清虜兩萬,怎會是讓你們去送死呢,朝廷可還等著你們的報捷文書呢」
張先壁聞言,神色亦是一滯,嘴巴微張,看著身側的曹志建,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他們自家人知道自家人的事,他們麾下那幾萬十幾萬的大軍是什麼成色,他們自己最清楚
不要說兩萬韃子,就是在野外遇到兩千韃子,他們也會直接掉頭而走,兩萬韃子,不是讓他們送死是什麼
此時曹志建等湖廣眾人也是開始發現不對了,他們今日來前,原本以為這粵省新朝廷乃是來給他們加官進爵的,但卻未曾想剛到堂中這粵省朝廷就給了他們一個當頭棒喝,而後更是驚聞清虜即將大舉進兵的消息
更讓他們無法理解的是這粵省朝廷此時對他們的態度,韃子此時即將入侵湖廣,明明該是朝廷求著他們抵禦韃子才對,怎的這粵省朝廷此時竟如此咄咄逼人,朝廷就不怕他們一怒之下直接棄了湖廣嗎
黃朝宣心中一沉,看向上方的何騰蛟,何騰蛟乃是湖廣總督,此時自該是何騰蛟與朝廷交涉才是,這新立的粵省朝廷不知輕重,這何騰蛟也不知輕重嗎,沒了他們,朝廷還想不想要湘省了
黃朝宣看向上方的何騰蛟,但何騰蛟卻是毫無反應,從剛才見到那劉承胤頭顱開始,何騰蛟便一直沉默的坐在上方,一言不發
黃朝宣見得何騰蛟毫無反應,心中也是一沉,知道這何騰蛟恐怕不會輕易開口了
黃朝宣掃視了一眼堂中眾將,臉上也是神色難看,此時堂中眾將皆是沉默不語
馬進忠等人距離鄂省清軍最近,按理說應是這些人最急,但左良玉大部投清,如今鄂省之中大量的守將皆是原先的左氏餘部,馬進忠等人早有後路,自是冷眼旁觀
郝搖旗王進才兩人乃是順賊,這兩人自歸降督府以後,向來與何騰蛟親近,此時何騰蛟不言,他們自也不會出言
這兩部人馬本就是流賊,一旦清虜打來,他們大可變回自己的老本行,流竄向其他地方而去,這對他們也是熟門熟路的事情
此時湘省之中,最受影響的反而是黃朝宣曹志建等湘省舊將
黃朝宣等人掌握著湘省最富饒的府縣,麾下的將領士卒也大多都是湘省人士,一旦清虜占領湘省,他們就是能夠全軍逃離也會元氣大傷
黃朝宣沉著臉思索半晌,終於是看向對面的劉湘客,開口說道
「朝廷先是一語不聞擅殺湖廣大將,而後又是屯兵湖廣後方,逼迫我等湖廣軍將與韃子交戰」
「要銀沒有,要糧也是杯水車薪,我等湖廣諸將替朝廷守疆數載,臥冰忍飢,朝廷如今卻如此逼迫,當真不怕我湖廣諸將寒心嗎」
「朝廷此時倉促間便逼我等聚兵,一旦戰事不利,湘省極有可能會為清虜所奪,湘省亦將兵火遍地,我湘省萬千生民何辜」
劉湘客看著對面神色悲憤的黃朝宣,眼中卻是閃過一絲冰冷,他如何聽不出,這黃朝宣是在以湘省淪陷來威脅朝廷
劉湘客心中冷笑一聲,卻是絲毫不為所動,先前監國殿下決定不理會湖廣眾將,選擇直接前往貴省,他還以為是殿下被這些人的跋扈之態激怒,這才無視湖廣眾人
但現在看來,監國殿下確實是明見萬里,湖廣這些人無君無義,當真是狂悖至極
此時清虜將攻,這些人知道消息後,第一反應不是去議如何排兵守御,反而是立刻向朝廷要錢要糧,眼看要不到錢糧,便又以湘省安危來威脅朝廷
這湖廣當真如殿下所言,已是尾大不掉,當真要徹底清理一番了
朝廷想要壓服這些人,只能以大軍來說話,此時朝廷既然不願在湖廣用兵,那便當真沒必要與他們再浪費時間
劉湘客掃了對面湖廣眾將一眼,冷聲說道
「寒心,好個寒心,不愧是湖廣十三鎮,連威脅朝廷的方式都一模一樣」
黃朝宣等人聞言,臉上也是神色微變,但沒等他們開口說話,劉湘客便繼續開口
「朝廷的旨意本官已經告知你等,你等要如何行事,由你等自行決定」
「只是決定之前想清楚了,悖逆朝廷,這劉承胤就是你等下場!」
上方原本一直沉默不語的何騰蛟,此時聽得劉湘客話語,眼皮亦是一跳
但看著桌上那顆灰白頭顱,何騰蛟猶豫片刻,最終卻還是沉默下來
曹志建郝永忠等人聞言,皆是神色愕然,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對面神色冰冷的劉湘客,什麼叫由他們自己決定,難道他們選擇去投清也可以嗎
這劉湘客是瘋了嗎,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這粵省朝廷不知道如今湘省只能靠他們來守嗎,難道這朝廷不怕真丟了湘省不成
曹志建等人臉上神色驚愕,他們先前之所以有恃無恐,便是因為可以以湘省來逼迫朝廷
但此時他們發現朝廷竟是寧可放棄湘省,也不肯向他們低頭,他們卻是瞬間就變的進退兩難起來
他們當然可以去投清廷,但他們身處湘省,亦是知道贛省那邊的情況
清廷同樣是以文臣嫡系來治理各地,他們這些投降的軍將到了清廷,最多便只能保留自家軍隊,甚至有時候連軍隊都要被拆分收繳
投靠清廷以後,他們再想像現在這樣在湘省做個土皇帝,那是想都不要想
湖廣眾將想了一圈,卻是赫然發現如今他們最好的結果便是維持原樣,表面上尊奉明廷,實際上繼續在湖廣稱王稱霸
但現在清廷打過來了,他們若還想繼續維持先前的日子,便只能擊退清軍
擊退清軍單靠一家肯定是不夠的,必須湖廣各家都抽調精銳聯合起來,這卻又繞回了最開始的那點
既然要聚兵守住湘省,那剛才還不如直接答應了朝廷的旨意,至少有著朝廷這個名義,大家還能勉強齊心一些
黃朝宣顯然也是想到了此節,黃朝宣看著對面毫無所動的劉湘客,神色也是陰沉下來
此時堂中兩邊皆是無人開口,黃朝宣等湖廣眾將不願就此向朝廷低頭,而劉湘客已經知得朝廷殿下的底線,更是不可能對湖廣之人讓步
湖廣這些軍頭跋扈至極,只要他現在稍稍顯出弱勢,這些人幾乎肯定會得寸進尺
既然朝廷連放棄湘省的準備都已經做好了,那他還有什麼可退讓的,正如殿下所說,叛了,那就剿了便是
這些人面對韃子避如蛇蠍,面對朝廷卻威逼恐嚇,既如此那朝廷要這些人有何用
堂中兩邊皆是不願率先低頭服軟,場中一時間竟就僵持在此處
一旁的傅上瑞見得劍拔弩張的兩方,額頭上亦是冷汗直冒,頻頻向著上方的何騰蛟看去
但此時何騰蛟卻仍是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只是沉默坐在上首,好像全然不知場中之事一般
場中僵持了足有半刻鐘,場中卻依舊是一片沉默,傅上瑞見狀,只得開口說道
「聚兵之事事關重大,還是需從長計議,劉御史與諸位將軍旅途辛勞,不如先暫且歇息一二,聚兵之事稍後再議也不遲」
劉湘客聞言,轉頭看了一眼身側的傅上瑞,眼中卻是目光冰冷,但劉湘客只是看了一眼,而後很快便又轉了回去,依舊是坐在座椅上,一言不發
傅上瑞乃是巡撫,加銜比劉湘客還要高上一品,但此時見得劉湘客眼中的冰冷之色,傅上瑞心中卻是一顫
傅上瑞此時也是立時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傅上瑞臉上冷汗直流,直到此時他才終於明白,何騰蛟為何從一開始便一言不發,只是他此時話已出口,卻是再也無法收回了
黃朝宣見得劉湘客沒有絲毫反應,卻是冷哼一聲,大袖一揮,直接便向著堂外走去,而曹志建二人也是立時起身,跟隨黃朝宣離去
曹志建等人離去,卻並不是因為他們與黃朝宣關係有多好,而是為了向劉湘客表明他們的態度
湘省三人離去以後,馬進忠沉默片刻,對著上方的何騰蛟略一拱手,而後也是起身向著堂外走去
馬進忠王允成二人離去,但盧鼎卻是並未跟著二人離去,盧鼎走到劉湘客身前,直接表明願從朝廷調遣,更是表明稍後要拜見劉湘客,向朝廷申明湖廣各方情況
劉湘客看著這忽然前來的盧鼎,亦是摸不透此人路數,也只是點頭應下
盧鼎離去以後,郝永忠王進才兩人相視一眼也是起身,兩人先是對著上方的何騰蛟行了一禮,接著又對劉湘客行禮告辭,但兩人卻是沒有表露任何意向,兩人行禮之後也是齊齊離去
到此此堂中眾將盡皆散盡,粵省朝廷與湖廣諸將的第一次會面也就此不歡而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