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諸侯
武英殿中,此時除了多爾袞一系,幾乎所有人皆在要求處置博洛張存仁,哪怕是中立的代善,也要求有人要對此事負責
在閩省這場大敗之下,多爾袞亦是不敢觸犯眾怒,只能妥協
多爾袞沉著臉色,思索了半晌,這才沉聲說道
「閩省之敗雖由佟養甲兩人引起,但博洛身為征南主帥,亦是難辭其咎,念其死戰有功,其情可憫,罰銀萬兩,奪其貝勒爵降為鎮國公,由其子襲爵」
「張存仁閩省總督,坐失封疆,望風而逃,罪大惡極,著人即刻抓捕處斬,籍沒家產,全家發往寧古塔為奴,佟養甲李成棟二人與張存仁同罪,籍沒家財,同樣全家發往寧古塔」
「洪承疇坐鎮江寧,調度失據,奪其大學士職,罰銀三千,令其仍以五省總督職調度南直隸兵將,據守浙省,戴罪立功」
「如此處置可有意見」
多爾袞說完,目光便看向下方的代善,而代善見得多爾袞看來,也沒有什麼猶豫,直接拱手說道
「攝政王處置精當,老夫無有意見」
代善本就不欲摻和進朝中爭鬥,此時處置了張存仁,對朝中上下有了交代,代善自也不可能再去說什麼反對的話
濟爾哈朗索尼等人見得代善同意,略一思索之後,也是紛紛應命,同意了多爾袞的處置方案
多爾袞在朝中根深勢大,絕不是靠著一次閩省之敗便能掀翻的,此時能讓多爾袞認下這場大敗,處置掉一個多爾袞的心腹之臣,已是一場大勝
多爾袞最近在朝中愈發驕橫霸道,這場大敗應該能讓多爾袞收斂上一陣了
此時剛剛定下閩省敗將的處理決定,還沒等多爾袞等人松上一口氣,下方一直沉默不語的索尼卻是忽然起身
下方的尚善見得索尼起身,嘴角也是露出一絲笑意
多爾袞以為處置完自己的手下就算完了,這怎麼可能,他們等了多久才等來了這場大敗,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讓多爾袞等人過關
索尼站起身,開口說道
「我等如今只知閩省大敗,但江南其餘奏報,皆是送入了宮中未能得見,敢問攝政王,如今閩省情況如何」
對面的多爾袞掃了索尼一眼,而後又是轉開目光,臉上面無表情,而右上方的剛林則是起身答道
「明廷占據閩省後,趁著我大清在浙省兵力空虛,攻取衢州處州及溫州台州等浙南四府」
「明廷原本還欲趁機攻取寧波,但我大清杭州之軍及時趕至,明廷之軍見得我大清之軍,立時潰退數百里,我大清之軍趁勢掩殺,斬殺明軍千餘人,一路攻至台州方才返回」
「如今我大清朝廷正於金華,寧波兩處與明軍對峙」
「據浙省所報,衢州溫州兩處明軍足有萬人,而我大清於金華寧波之軍不過三千,但明軍卻是緊守城池不出,不敢與我軍交戰」
「由此可見明廷與閩省之勝亦不過是僥倖,不足為慮」
索尼心中冷笑一聲,不足為慮?
若是明軍真的不足為慮,博洛佟養甲那三四萬人是怎麼沒的,四千八旗軍又是怎麼死的,到了此時多爾袞這些人竟還在避重就輕,簡直是可笑
但索尼臉上卻是不見任何表情,又是一拱手,便繼續說道
「剛林學士說的有理,我大清勇士騎射無雙,豈是那些孱弱漢兵可比,閩省之敗亦不過是明軍以多打少罷了」
「如今那明廷不過是憑著僥倖勝了一場,竟就敢占我浙省,當真是罪大惡極」
「臣聽聞朝中有孔有德等三王大軍,月前從京師出發,如今應是快到江寧,臣請朝廷立發此軍南擊明廷,奪回閩浙,以宣揚我大清軍威」
多爾袞聞言,臉上神色陰沉,眼中閃過一絲殺意,而上方的剛林則是立時開口
「萬萬不可,孔有德等三王此去乃是為了剿滅明廷在湖廣的何騰蛟等亂軍,此時贛省湖廣沿線糧餉皆已備齊,朝廷大計豈能說改就改」
「況且明廷如今所占閩省浙南,山多地狹,糧賦不豐,實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之地」
「湖廣則不然,湘省何騰蛟等人屢屢出兵襲擾楚地,欲圖奪取我大清荊州武昌等重鎮,一旦大江上游為明廷所奪,則後果不堪設想」
「攻取閩省所得不過一偏狹之地,攻取湖廣湘省則可讓朝廷控扼大江,孰輕孰重一目了然,此時絕不可用湖廣之軍去攻閩省」
剛林冷冷看著下方的索尼,臉上神色堅決,若是尋常時候,這兵調了也就調了,但此時卻是絕對不行
閩省大敗已然折損了攝政王威望,若是此時連攝政王定下的朝廷大計都被人改變,那就不僅是折損威望的問題了
不要說如今明軍停在了衢州溫州一線,杭州紹興等錢塘江一線仍在清廷手中,足以保證江南之地的安全
就是明軍攻破了杭州,只要還沒有兵臨南京城下,那湖廣之軍也依然要開往湖廣
索尼等人想靠著一場閩省大敗,就想干預朝政,搶班奪權,那是絕無可能!
今日若是讓他們他們調走了攝政王布置好的兵馬,明日他們是不是就準備自己再立一個攝政王出來
剛林冷冷盯著下方的索尼,隨時準備將其斥回,但此時索尼臉上卻是閃過一絲恍然,直接開口說道
「原是如此,聽得剛林學士所言,在下卻是豁然開朗,看來確如學士所言,當先攻湖廣」
索尼說完,卻是拱手行了一禮,而後便直接坐回了座位,不再言語
剛林見得索尼竟直接退卻,臉上也是神色微愕
剛林看著下方神色平靜的索尼,眉頭緊皺,卻是不知這索尼到底有何詭計
只是還沒等剛林想清楚,下方又是一人忽然站起,尚善掃了場中眾人一眼,便直接開口說道
「剛林學士所言有理,朝廷控扼大江上游,實是更為緊要之處,朝廷也確應優先進兵湖廣」
「但明廷如今已占浙南四府,卻是隨時可能進兵杭紹等地,危及江南,此處也同樣不得不防」
「此時朝中當派重臣坐鎮江南,鄭親王宗室長者,德高望重,又精熟戰陣,臣舉薦鄭親王前往江南,以安江南人心」
堂中剛林等人聞言,臉上皆是神色驚愕,此時尚善所言便是鄭親王濟爾哈朗所言,他們卻是沒想過濟爾哈朗竟想離開京師
而代善眼中卻是閃過一絲思索之色,多爾袞這兩年來愈發強勢,京師中的形勢也是一日緊過一日,濟爾哈朗此時欲跳出京師,倒也未嘗不是一個好選擇
多爾袞卻是沒管下方拱躬身拱手的尚善,眼中閃過一絲冷意,看向下方的濟爾哈朗,輕聲說道
「鄭親王這是靜極思動,準備離京了嗎」
「江南形勢有變,老夫乃朝中之臣,若是朝廷有需,老夫自當奉詔而行」
「況且攝政王才力出眾,統攝朝中諸事井井有條,老夫徒居高位,但卻難有良策獻於朝廷,實是慚愧」
「若能於江南為朝廷略盡薄力,亦是老夫之願,而攝政王亦可於京師大展拳腳」
濟爾哈朗眼中目光微閃,說完以後便緊緊看著上方的的多爾袞,實際上濟爾哈朗此時便是在以完全讓出中樞的權力,謀求前往江南任職
多爾袞看著神色恭敬的濟爾哈朗,心中卻是冷笑一聲,絲毫不為所動
江南糧賦重地,京師大半的米糧都要靠江南提供,若是沒了江南的漕糧,京師立時便要大亂,這等重要之地他怎麼可能交給濟爾哈朗
以濟爾哈朗滿人加輔政叔王的地位,若是真讓他到了江南,誰還能壓得住他
若是為濟爾哈朗取了江南的糧餉賦稅,那豈不是真讓這濟爾哈朗成了輔政叔王,濟爾哈朗想要跳出京師,卻是想也不要想
多爾袞想到此處,臉上也是帶起一絲笑意,開口說道
「鄭親王太過自謙了,鄭親王宗室元老,朝中諸事還有賴鄭親王查漏補缺,可缺不得鄭親王」
「況且鄭親王畢竟是輔政叔王,若是輕動,恐怕會惹得朝中驚疑,江南之事本王已有布置,鄭親王就不必掛心了」
「是嗎,既是攝政王早有布置,那老夫就留在京中替攝政王好好查漏補缺吧」
濟爾哈朗冷冷盯著上方的多爾袞,過了半晌,濟爾哈朗臉上卻是忽然也浮現笑容,輕聲回了一句,便又是兀自坐在座位上,不再言語
濟爾哈朗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他當然知道江南的重要性,但那又如何,多爾袞是攝政王,但他濟爾哈朗同樣也是輔政叔王!
如今他已經自願讓出中樞的權力選擇前往江南,多爾袞還想怎樣,京師要江南也要,他多爾袞以為自己是皇帝不成
既然多爾袞不肯讓他離京,那他就留在京師,好好看看這多爾袞還能如何
如今閩省大敗,已折了多爾袞半旗精銳,若是這多爾袞以後還能繼續掃平明廷也就罷了若是不能,他看多爾袞要怎麼死
堂中兩名輔政王交鋒一輪,多爾袞卻像是全然聽不出濟爾哈朗口中的諷刺之意一般,直接開口說道
「湖廣要打,江南也要守,貝勒勒克德渾剛剛征討江南歸來,戰功卓著,對江南形勢也極為熟悉,本王欲以勒克德渾為鎮南將軍坐鎮江南之地」
「原本徵討湖廣的大軍,以恭順王孔有德為征南將軍繼續領三王之軍征討湖廣,續順公沈志祥及固山額真金礪,梅勒額真佟岱調往江南,歸入鎮南將軍勒克德渾麾下,於江南之地重整防線,俟機擊破浙閩明軍」
「此事乃是本王與宮中商議之後,定下的結果,你等可有意見」
殿中尚善索尼等人聞言,臉色皆是一沉,多爾袞這番布置,實際上依舊是把朝政及江南之地的權力牢牢把持在手中
湖廣他要繼續征,江南之地他要派親信勒克德渾坐鎮,多爾袞剛剛才在閩省大敗一場,此時竟是還像過去一樣,不肯讓出半點權力!
多爾袞看著堂中沉默的群臣,臉上也是一沉,開口說道
「此事乃是本王與宮中共同商議後,定下的方略,若無異議,朝中便照此實行,可有人有意見」
多爾袞冷冷掃視著殿中眾臣,心中也是閃過一絲煩躁,若不是閩省這場大敗,他又何需借著宮裡的名頭來強壓眾臣
只是此時他卻是管不得這許多了,眼下最關鍵的還是要穩定朝中,掌握住江南
等以後孔有德,勒克德渾等人在湖廣,又或者其他什麼地方隨便勝上一場,那他就依然能穩穩掌握住朝中局勢
多爾袞以宮中的名義相壓,正準備強行通過此事,但下方的索尼此時卻是忽然起身,對著上方的順治皇帝躬身一拜,而後沉聲開口說道
「敢問陛下,攝政王當真與宮中商議過此事嗎」
殿中群臣聞言,皆是看向上方的多爾袞與年幼的順治皇帝,多爾袞見得下方躬身行禮的索尼,心中卻是不可抑制的生成的一股殺意
這索尼分明就是在明晃晃的指責他多爾袞在蒙蔽皇帝,僭越亂政,這索尼當真是該死
多爾袞強壓住行頭怒意,也是看向上方的順治皇帝,此時堂中數十名大臣也是沉默看向上方的順治皇帝
御座之上的順治小皇帝見得眾人看來臉上神色本就緊張,此時見得多爾袞冷冷看來,身子更是頓時一顫,開口說道
「皇叔父說什麼就是什麼,朕都聽皇叔父的」
下方群臣聽得上方傳來的顫抖聲音,臉上神色皆是微異,當初為什麼推福臨即位,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
論嫡不嫡,論長不長,論賢更是自不必說,當初各方立福臨,不就是圖的福臨年幼好掌控嗎
如今多爾袞權傾朝野,連與宮中那位都弄的不清不楚,一介稚子操在多爾袞手中,可不是想讓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嗎
殿中的各旗滿臣學識不一,未必人人都懂得那麼多舊朝掌故,但三國演義在清軍之中卻是極為盛行,幾乎人人都知道那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典故
此時看著小皇帝臉上的驚恐神色,先前多爾袞所說的與宮中相商,共同做下決定就更顯的可笑了
多爾袞看著下方眾臣臉上的詭異之色,臉上神色也是頓時難看起來,多爾袞強壓著心頭的怒氣,看著上方的順治小皇帝,開口說道
「陛下,昨日本王入宮,可是在太后與陛下面前親自稟告過此事」
「是,皇叔父說的是,皇叔父昨日確實入宮說過了」
御座之上順治小皇帝見得多爾袞臉上的陰沉之色,身子卻又是一顫,聲音已經帶著隱隱的哭腔
而下方的代善等眾臣,臉上神色卻是愈發詭異,殿中這一大一小,卻到底哪個才是皇帝
多爾袞也是發現此時越說越亂,根本解釋不清楚,於是也不再去管上方的順治小皇帝,看著殿中眾臣,冷聲說道
「陛下之言你們也聽到了,湖廣江南之事,你們誰還有意見」
冰冷的話語在殿中迴蕩,除了剛林等臣立即起呼應,下方眾臣卻皆是身子微躬,沉默不語
多爾袞見得堂中沉默的眾臣,臉上神色也是愈發難看,直接開口說道
「既無意見,便照此辦理,散朝!」
多爾袞說完,也是徹底失去了耐性,直接大袖一揮,便向著武英殿外走去
而剛林譚泰等多爾袞親信,也是立即跟在多爾袞身後,退出武英殿去
尚善看著多爾袞遠去的背影,卻是忽然輕笑一聲,開口說道
「勝敗乃兵家常事,攝政王又何必如此動怒呢」
此時武英殿中一片安靜,殿中一眾大臣看著下方的尚善,皆是默不作聲,上方的濟爾哈朗看了下方的尚善一眼,卻是輕聲呵斥
「攝政王乃國之柱臣,豈是你這等小輩能妄言的」
「叔父說的是,侄兒受教了」
濟爾哈朗雖是斥責,但臉上卻是神色平靜沒有絲毫怒意,而尚善聞言也是直接應了下來
濟爾哈朗輕斥一句,對著上方的順治小皇帝略一拱手,而後也是直接向著武英殿外走去
代善看著多爾袞濟爾哈朗離去,這才像是反應過來,緩緩從椅子上站起,對著上方的小皇帝拱手行了一禮,而後也在兩紅旗大臣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向著殿外行去
偌大的武英殿中,各旗勛貴很快便消散一空,只剩身著龍袍的順治小皇帝,仍是神色茫然,獨自坐在御座之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