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市舶

  第234章 市舶

  漳州城府衙,大堂之中,朱朗坐於上方,堂中呂大器焦璉等文武分列左右

  經過朱朗數次刻意的調整強調,此時粵省朝中眾臣,也已經開始習慣武臣參與朝務議事的情況

  左側除了呂大器等粵省眾臣,閩浙總督張肯堂及閩省巡撫鄭成功外,沈廷揚張煌言這兩個魯藩之臣,此時竟也坐在左側末端

  此時距離桂魯兩藩會面已過五日,當日雖然定下了沈廷揚兩人借調桂藩的事情,但當時沈廷揚兩人並沒有當場跟隨朱朗離去

  朱朗索要沈廷揚兩人太過突然,不僅是魯監國一方措手不及,連沈廷揚張煌言這兩個當事人亦是有些茫然無措,本能的便跟著魯監國一起返回了中左所島上

  只是當沈廷揚張煌言跟著魯藩眾人返回中左所島上後,卻立刻感覺到了不同,島上眾臣與他們來往時皆是神色異樣,拐著彎打探他們與桂監國到底有何私誼

  兩人在島上呆了兩天,卻越呆越不自在,一番商議之後,兩人便決定收拾行裝前往桂監國朝中,不再在島上再留

  此時沈廷揚張煌言兩人根本就沒有其他選擇,兩方監國親口定下此事,連魯王都同意放人了,沈廷揚兩人無論願與不願,都只能前往桂藩朝中任職

  沈廷揚張煌言兩人稟告辭行離去之時,原本以為會受到朝中眾人白眼,但未想到朝中眾臣知道他們將離島入閩時,一個個卻是熱情的不得了,連一些從前與他們只是點頭之交的大臣,此時都是親自前來相送

  在他們離島的前一夜,魯監國與熊汝霖鄭彩更是親自舉宴為他們送行,到了此時兩人心中也是徹底沒了猶豫,連魯監國都在歡送他們離去,他們還能如何

  沈廷揚兩人在魯藩眾人的歡送之下,終於是登上海船向著閩省而去,而兩人在船上之時,也是漸漸回過味來,明白了魯藩眾人對他們如此熱情的原因

  魯監國熊汝霖鄭彩對他們熱情的原因很簡單,當日兩王議事時就已經定下,今後朝廷提供給魯藩的糧餉,皆由他們二人經手

  在未來可見的一段時間內,這將是魯監國一方唯一可以穩定獲取糧餉的來源,魯監國鄭彩等人對他們怎麼可能不熱情

  世人皆言盛世古董,亂世黃金,但那是還不夠亂,真的亂到極處之時,糧餉才是亂世之中真正的硬通貨

  有糧就能養兵,有兵就能在亂世自保,以魯監國朝中現在的情況,朝廷的這批糧餉,甚至可以直接決定魯監國朝中的權力走向

  至於魯藩眾臣為何對沈廷揚兩人也如此熱情,那就更簡單了

  如今魯藩被逼著再次返回舟山,誰知道日後情況會怎樣,桂監國一朝兩戰大勝,已然有了些中興的氣象,與魯藩相比,顯然桂藩朝廷前程更加光明

  若不是魯藩眾臣與魯監國綁定的太深,恐怕大部分人早就投到桂監國朝中了,大樹底下好乘涼,亂世之中,誰不想跟在一個軍力強大的朝廷身後,得受蔭蔽

  沈廷揚兩人被桂監國親自要走,日後在桂監國朝中定然前程遠大,此時魯藩眾人與沈廷揚兩人交好,日後一旦情況有變,他們起碼也能有個投奔的去處

  在這種情況下,魯藩眾臣對沈廷揚張煌言兩人怎麼可能不熱情

  此時為魯藩上下寄予厚望的沈廷揚張煌言兩人,卻是神色緊張的坐在堂中

  他們剛至桂藩朝中,卻立馬被通知前來議事,此時閩省之中最核心的文武大臣皆是坐在堂中,顯然是要議大事,他們兩個新附之人貿然被招來,哪能不緊張

  朱朗卻是沒有發現下方神色緊張的張煌言兩人,見得堂中大臣齊聚,便開口說道

  「閩省諸事大體已定,再過兩日孤就要領軍回朝,但還有一事需與諸位商議」

  「閩粵接連遭戰,如今閩省雖是最終為朝廷收復,但數場兵亂,卻是讓百姓流離失所,生計艱難」

  「孤決定裁撤三餉,並減免崇禎朝以來各項新加攤派,以緩民困,諸位以為如何」

  堂中呂大器蘇觀生等人聞言,眉頭皆是微皺,此事朱朗與他們私下商議過幾次,但都未有結果,此時監國殿下召集眾人,正式提出此事,恐怕是決心已定了

  而張煌言兩人聞言,心中亦是一驚,心中暗道今日議的果然是大事,同時兩人心中亦是感覺到了這桂監國朝廷的不同

  在魯監國朝中根本就沒有減免賦稅這一說,魯監國占據浙省之時,各府的賦稅皆為方國安等武臣各自瓜分,朝廷戶部根本收不上半分稅銀,所謂的減稅更是無從談起

  桂監國殿下此時提出要減稅,那就說明閩粵的實權,此時皆是牢牢掌握在朝廷與殿下手中,這在甲申以後可是極為難得事情

  呂大器見得堂中眾人不語,思索片刻,便開口說道

  「臣還是先前的意見,此時閩越剛經亂戰,確是需要休養民力,但朝廷此時養軍備戰,亦是急需錢糧之時」

  「臣以為驟罷三餉太過急切,此時順賊歸降,西賊斂跡,不如先罷去剿餉,而仍征遼練二餉」

  三餉之中,崇禎朝末期,朝廷曾宣告罷去練餉,但那時大明已然是傾覆在即,各地官府自行其是,是以各地的三餉仍是徵收如故

  堂中眾臣聽得呂大器所言,皆是微微點頭,剿餉乃是為了剿滅李自成張獻忠等流賊所設,此時這兩賊皆已不在朝廷實控區域內流竄,裁去剿餉亦是應該

  實際上若不是朱朗提出此事,呂大器等人連剿餉都不會去裁,此時朝廷實控之地大減,朝中各處都要用錢,不加派已是仁政,怎可還去裁剪稅銀呢

  但朱朗與呂大器等人的想法卻是正好相反,此時朝中固然是需要錢糧養軍,但此時兩省士民亦已是被壓榨到了極致

  前世鄭成功等人在南方等地亦是打過不少勝仗,但為什麼往往占領沒多久便又被清廷奪回

  最根本的原因便是鄭成功等人缺糧缺餉,往往一打下一地,便立即大肆征糧征銀,弄得當地並行洺不聊生

  這等行為說的好聽是收取賦稅,說的不好聽就是劫掠,是以在清廷反攻之時,往往當地士民甚至會主動協助清廷,驅走鄭成功等擁明之軍

  此時閩越之地雖然還沒被壓榨到這等程度,但也差不多了,閩粵兩省經歷戰亂,大批百姓生計困難,此時正應減免賦稅,讓士民喘上一口氣,這樣不僅能快速安定兩省民心,更可以休養民力,讓朝廷在未來能收取更多的糧賦

  此時裁撤三餉固然會讓朝廷收入減少,讓呂大器等閣臣應對朝事之時更為艱難,但此事對朱朗來說卻並非是壞事

  天下百姓對三餉早已是積怨日久,如果能在朱朗手中裁去,那朱朗立時就能成為天下百姓眼中的仁君,大大增加朱朗自身的威望

  朱朗對著下方的李承志點點頭,李承志見狀,也是從袖中取出一迭紙張,分發給堂中各臣

  「這是錦衣衛在京師江南等地的打探到的情報,清虜已明發詔令,要裁撤三餉及崇禎以來各項雜稅攤派,各地百姓聽得裁撤三餉,皆是歡心踴躍,頗有安定順應之狀,可見三餉困民之甚」

  「此時既連清廷都停了三餉,那我大明就更該停徵三餉,以緩民力,此乃是人心之爭」

  實際上清廷入關以後,雖是明發詔令讓各地停徵三餉,但在實際操作中這三餉卻是根本沒有裁撤

  各地府縣有的將三餉換了個名字繼續徵收,有的則是連名字都不改,反正鄉間百姓也看不懂詔書,等錢收上來以後,自然是士紳的錢如數奉還,百姓的錢三七分帳了

  呂大器焦璉等人看著手中錦衣衛搜集而來的清廷詔令,眉頭亦是微皺,朝廷此時已在閩粵站穩了腳跟,已經稍微有些餘力去想其他的事情

  清廷此時已明告天下停徵三餉,若是他們還繼續徵收,確是會讓朝廷陷入被動

  呂大器等人雖然知道賦稅的重要性,但亦是知道三餉在民間的名聲,那是真的已經到了足以左右一地人心的程度

  大堂之中,還未等呂大器等人想清此事利弊,上方的朱朗又是開口說道

  「朝廷此次不僅要裁撤三餉,而且丁銀的徵收也要改」

  「從今以後各府縣的田戶,所攤派的丁銀不再徵收折色銀,將各戶所需的丁銀折算成米糧,與田賦一起俱收本色米糧,至於其餘桑麻織戶,則依舊折銀來收」

  一條鞭將各種定義雜稅皆換成收銀,在徵收之時自然是方便,但這其中卻也存在著巨大的問題

  火耗先不說,單說百姓必須納銀一條,就足以讓百姓背上極為沉重的負擔,大明曆來缺銀,普通農戶百姓家中能有幾串銅錢都已經是難得,哪來的渠道去獲取銀兩

  大明的銀兩幾乎全都集中在士紳手中,朝廷強制百姓交銀,大明的士紳們憑著此制,連違法的事都不用做,輕輕鬆鬆便能以手中的銀兩,低價掠奪百姓手中大量的米糧

  一條鞭法強制收銀其實有很多弊端,明廷中許多人亦是知道這些弊端,但明廷對此卻是根本毫無辦法

  強制收銀雖然弊端眾多,但起碼還能讓朝廷中樞收到一部分偏遠地區的賦稅,若是不收銀,那些偏遠地區的賦稅卻是一分也收不上來

  若是朝廷不強制收銀,而仍是徵收實物,那偏遠地區徵收的米糧等實物要運到京師,恐怕連路費都不夠

  明廷如今雖是失了半壁江山,但地盤小也有地盤小的好處,至少如今朝廷若是徵收米糧等實物,不必千里運輸,直接便能供應前線

  而且若是朱朗記憶沒有出錯,往後數幾年明末的小冰河期氣候仍將持續,而且會由北向南發展,最終波及閩粵之地

  此時改收米糧,到時候說不得朝廷還能憑藉手中的存糧,從那群士紳手中把銀子給賺回來

  朱朗想到這裡,眼中也是閃過一絲殺氣,看向下方的張肯堂,開口說道

  「張閣老,此事你要注意,孤如今廢除三餉,直收本色,乃是為了與民休息,而不是為了讓那些貪官劣紳趁機巧立名目,再來盤剝百姓」

  「你暗中提前安排人手到各府縣,在收取夏稅之前找幾個不知收斂的,殺上一批抓上一批,以此警醒閩省上下官吏,不要怕鬧出亂子,若是有人敢趁機鬧事,你就去找李明忠,殺上一批這些人大概就老實了」

  下方的張煌言兩人聽著上方監國殿下殺氣騰騰的話語,亦是心驚肉跳,只覺得這桂監國殿下不愧是能領軍擊潰清虜的人物,行事當真是酷烈霸道,與魯監國朝中的氛圍截然不同

  只是在這一片肅殺的的氛圍之中,張煌言兩人又分明感覺到一股分外昂揚的力量,這種新奇的感覺卻是讓張煌言兩人感到極為新奇

  下方的張肯堂聞言,亦是立即起身應命,而等張肯堂坐下以後,呂大器卻是皺著眉頭,開口說道

  「若是如此,那今年朝廷的稅銀必然大減,朝中官員不論,殿下準備如何解決軍中餉銀」

  堂中蘇觀生焦璉等人聞言,眉頭亦是微皺,此時朝廷大軍幾近十萬,這些人每月單是餉銀便要十萬兩以上,此時廢除三餉,將丁銀改收折色,固然能讓民間緩上一口氣,但朝廷怎麼辦

  朱朗聞言心中亦是一沉,只是他心中卻是依舊不為所動,此次攻占閩省,朝中除了收回城池,亦是繳獲了大量金銀

  雖然還沒有具體統計,但根據各軍匯報上來的數字,應該不下二三百萬兩

  這些金銀全是張存仁等清軍攻取閩省之時,從浙省民間搶掠搜刮而來,此時清軍戰敗,這些東西自然也歸了朱朗

  朱朗敢在此時廢除三餉,也是因為手中拿著這筆意外之財,在朝廷軍隊不再增加的情況下,這筆銀子足夠朝中大軍一年多的軍餉開支

  朱朗想到此處,也是開口說道

  「呂閣老放心,朝中軍餉若是不足,便從宮裡的內庫撥,孤就是頓頓吃素,也必定會保證朝中的軍餉用度」

  上方的焦璉馬寶等人聞言,臉上也是神色一松,如今朝中各支禁軍幾乎是每日一練,基本都是在朝中精銳戰兵的方向去訓練

  如此高強度的訓練,若是軍中糧餉無法保證,那軍中的士卒當真是要鬧事的

  朱朗看向下方眾臣,又是開口說道

  「孤的內庫雖然還有些銀子,但維持大軍耗用甚巨,單純依靠內庫亦非長久之計,這便是今日孤找你們來的第二件事」

  「孤欲重立市舶司,以市舶司收取銀稅,供應朝中軍餉」

  這便是朱朗的計劃,通過在兩省加大徵收本色糧,就地解決兩省軍糧來源,同時開設市舶司,解決大軍的軍餉問題

  呂大器聞言,臉上卻是並無任何喜色,反而眉頭卻是愈發皺起,開口說道

  「殿下容稟,市舶司乃是國朝舊制,先帝在時亦曾在閩省設市舶司徵稅,只是據臣所知這市舶司一年收入少則四五萬兩,多也不過五六萬兩」

  「閩粵兩省固是海貿發達,但縱是殿下嚴加整飭,恐怕一年從市舶司所得銀兩亦不可能超過二十萬,這點銀子恐怕很難支撐朝中大軍所需」

  朱朗聞言臉上神色卻是不變,直接開口說道

  「呂閣老此言有理,是以孤決定徹底放開海禁,解除船引限制」

  大明自從爆發倭亂以來,便實行極為嚴厲的海禁,最為嚴厲之時,一些地方甚至片板不許下海,一直到隆慶開關以後,大明的海禁才漸漸放開

  只是隆慶開關雖是放開了海禁,但又沒有完全放開,所有欲圖從事海貿之業的民間百姓,皆要從朝廷獲得船引,這才能從事海貿之業

  若是沒有船引,一旦被朝廷抓到,立刻就是抄家死罪

  大明實際上便是以船引,在有意的控制海貿規模,防止再次出現海疆動亂的局面

  明廷每年放出的船引極少,遠遠無法滿足民間的需求,而且這些船引也幾乎不可能被普通商賈拿到,至於這些船引最終會落入哪些人手中,這也是不問可知的事情

  此時的海貿雖是風險巨大,但收益同樣也極為巨大,此時海貿的收益不是一倍兩倍,而是五倍,十倍,甚至百倍的收益

  這等豐厚的利益已經足以讓人鋌而走險,因此閩粵之地的走私極為猖獗,閩省由於地少人多,一些地方更是家家以海貿為業,官府根本沒法管,也管不住

  大明這種半遮半掩的海禁政策,實行到最後就是既無法為朝廷提供足夠的海貿稅收,又無法維持沿海之地的穩定,讓沿海之地走私盛行

  鄭芝龍也正是借著沿海之地混亂局勢,這才靠著走私起家,在短短數十年內由一介海盜變為南洋之王,稱霸整個南洋海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