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急報
浙省杭州,府衙之內博洛坐於上方,左側坐著兩黃旗都統圖賴,拜音圖,右側則是秘書院學士額色黑,這四人便是此次清軍攻閩的核心人物
堂中眾人看著手中戰報,所有人臉上皆是神色凝重,博洛捏著手中戰報,臉上神色鐵青,最終卻是再也忍受不住,怒聲喝道
「廢物,這兩個廢物,先前還和本貝勒說什麼勢如破竹,萬無一失,這才幾天,竟就大軍盡喪,佟養甲李成棟這兩人都該死」
博洛厲聲怒吼,猛然將那戰報拍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十一月十五日,鄭芝龍抵達福州來降,彼時閩省之境大部已為清廷攻占,只剩鄭芝龍所部還控制著漳泉交界的安平等地,此時鄭芝龍一降,那閩省全境便已為清廷收復
那邊粵省巡撫佟養甲,粵省總兵也是捷報不斷,入粵不到十日,便已經接連報捷,言稱已占潮惠兩府,正在籌划進攻廣州
彼時形勢儼然是一片大好,博洛此次的南下清廷所給的任務便是攻定閩粵,浙省已定,鄭芝龍來降以後,閩省便也告收復
是以博洛扣押了鄭芝龍以後,便令浙閩總督張存仁拿著鄭芝龍的書信招降鄭氏部將
而博洛自己則是在十一月十八日,帶著麾下的六千女真兵,押著鄭芝龍及俘虜的隆武閣臣黃鳴俊等人拔營北返
此時拔營離閩,一來可以將鄭芝龍帶離閩省,令鄭家投鼠忌器,不敢鋌而走險
二來此時南京附近亂匪蜂起,此時回師南京不僅可以震懾江南之地的亂匪,而且也可以趕在夏季來臨前,班師回朝,躲過南方之地的暑熱
清軍中的女真士卒世居關外,耐冷卻受不得熱,而南方的天氣卻是酷熱逼人
清廷入關以後往往是趁著秋高氣爽之際發起攻勢,然後又在夏季酷熱來臨之前返回京師避暑,當然這只限於清軍中的女真士卒,投降的漢人們可沒有這等待遇
博洛等人從福州出發,一路過仙霞嶺金華,抵達杭州,眼看便要返回南京,但此時卻是突然收到後方急報,說是佟養甲李成棟二人於廣州城下與明軍大戰,但是卻為明軍所敗,數萬大軍一朝盡沒
博洛乃是此次南征主將,他掃了一眼下方沉默的眾人,終究還是率先開口
「據那李士璉所說,佟養甲等人麾下士卒全數被殲,佟李二人也是生死不知,不是戰死,便是已為明廷俘虜,諸位以為,我等此時當如何應對」
左側的圖賴凝眉不語,而拜音圖翻看著手中戰報,眼中卻是目光微閃,右側的秘書院學士額色黑見得兩人不說話,便也直接開口說道
「入粵之軍大敗,明軍追擊李士璉,兵臨潮州,潮州再往前便是閩省,此時我等當立刻率軍返回,坐鎮閩省,如此方可彌補這場大敗」
上方的博洛聞言眉頭微皺,然而還未等他說話,下方的拜音圖便已經開口
「學士此言卻是不妥,我等領受朝廷諭旨,征伐浙閩,貝勒率領我等南下,一路歷經數十戰,更是覆滅偽明隆武一朝,這才終於得成大功」
「如今浙閩兩地悉已歸服朝廷,我等已成全功,何來的大敗」
「我等的職責乃是收復浙閩,佟養甲李成棟方才是粵省巡撫總兵,他們兵敗是他們的事,與咱們何干」
博洛聞言亦是微微點頭,看向下方的拜音圖,開口說道
「拜音圖將軍所言有理,佟養甲等人攻伐廣州之時,我等已然離閩而去,他們如何征伐粵省,全是他們自己在策劃,卻與我等無關」
「拜音圖將軍認為我等此時當如何應對」
拜音圖聽得博洛所言,心中也是閃過一絲瞭然,他眼中目光一轉,便開口說道
「以末將看來,此時我等當繼續返回南京!」
額色黑聞言,臉上卻是神色驚愕,粵省大敗必然會震動閩省,如今閩省清軍主力便只剩福州的張存仁一部,他們此時返回閩省猶嫌來不及,怎能繼續返回南京,這簡直是荒唐
額色黑就欲出聲,但拜音圖卻是不待其說話,便又繼續開口
「此時我等既然已經起行,便絕不可在此時折返,貝勒此時若是返回閩省,反而是在自找麻煩」
「我等十一月十八日便拔營離閩,此事閩省之人皆知,卻正好能以此事來證明我等清白」
「末將以為,我等此時當佯做不知,直接先率軍返回南京,與那洪承疇交接清楚,先將我等與閩省之事劃分明白」
「等到了南京以後,若是朝廷有命,令我等返回閩省鎮守,我等再返閩也不遲」
上方的博洛聞言,眼中也是微微一亮,瞬間便明白了拜音圖的意思,既然他們已經在佟養甲等人戰敗前便離開閩省,那此時只要佯做不知,一路返回南京,那此事便和他們扯不上關係
博洛乃是平南大將軍,若是他仍在閩省,那南方的戰事理論上都會由其來指揮負責
如果此時他們半途返回閩省,博洛就會和粵省的戰敗扯上聯繫,以後若有人想以此事來做文章,那他們反而很難解釋清楚
拜音圖的意思很明顯,就是先返回南京,將粵省戰敗一事劃分清楚,把眾人先從此事之中摘出來,然後再乾乾淨淨的領兵返回閩省
拜音圖看了眼對面神色不滿,似乎還欲爭執的額色黑,又是開口說道
「學士,本將此言可不僅僅是為了自己,咱們現在可都是一條船上的人」
「如今朝中形勢你也清楚,攝政王雖是一心為公想要輔佐陛下治理朝政,但鄭親王等人卻不肯理解攝政王的一片苦心,對攝政王虎視眈眈,去年攝政王統攝六部以後,鄭親王雖是表面恭順,但私底下卻是怏怏不樂」
「我等征閩乃是攝政王親自定下的,我朝入關以後所向披靡,所過之處明廷幾乎是望風而降,如今卻在粵省遭此大敗,大失我朝軍威,此事是定然要有人負責的」
「若是此時我等返回閩省,與這粵省大敗扯上聯繫,學士想過此中後果嗎」
額色黑聞言,臉色亦是驟然一變,他乃是文臣,先前只不過是一心關注著戰事,此時經拜音圖提醒,額色黑也立時發現了此事的嚴重性
清廷入關前一年,皇太極突然逝世,豪格多爾袞兩人俱是覬覦帝位,兩方爭執不下,最終卻是讓幾歲的順治帝登上了帝位
豪格在此次爭鬥中大敗虧輸,而多爾袞卻是提前拉攏了鄭親王濟爾哈朗,兩方共同把持了清廷的朝政
原本多爾袞濟爾哈朗俱是輔政叔王,甚至濟爾哈朗位份還要在多爾袞之上,但等到多爾袞率軍擊敗李自成,帶著清廷入關京師以後,朝中的形勢驟然就變了
多爾袞與濟爾哈朗原本俱是輔政王,但清廷一入關後,多爾袞立馬就成了攝政王,而濟爾哈朗卻成了輔政王,更是規定各部事務,需先奏給多爾袞,然後再至濟爾哈朗處
而多爾袞麾下的多鐸等人連戰連捷,替清廷侵吞下中原大半,多爾袞憑著麾下眾人的大功,在朝中的威勢也是愈發如日中天
如今朝中大小事務幾乎全為多爾袞把持,濟爾哈朗空頂著一個輔政叔王的頭銜,手中的權力卻被侵奪殆盡,怎麼可能沒有怨言
只是濟爾哈朗縱是再有不滿,也根本不敢表露,多鐸,阿濟格,勒克德渾,博洛,如今替清廷南征北戰立下大功的,幾乎皆是多爾袞與多鐸的人
濟爾哈朗縱是輩分再高,但手中卻沒有寸功,如何能與多爾袞來爭
濟爾哈朗雖是表面恭順,但朝中誰不知道兩邊早已是勢如水火,實際上多爾袞早就想拿掉濟爾哈朗這輔政叔王的位置,讓自己成為唯一的攝政王了
只是濟爾哈朗此人行事亦是極為謹慎,明面上事事恭順,多爾袞根本抓不到濟爾哈朗的把柄,所以直到現在濟爾哈朗雖然半點實權也無,但卻依然還是清廷的輔政叔王
但此時卻是不同了,清廷一路掃平南北,現在卻是忽然在粵省損兵折將,此時如果他們這些人與這場大敗車扯上關係,根本不用懷疑,鄭親王等人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只要弄倒了博洛這些人,他們就能大大打擊多爾袞的威望,濟爾哈朗等人怎麼可能會放棄這等機會
多爾袞如今雖是權傾朝野,但另一方面也意味著多爾袞如今是滿朝皆敵
多爾袞將所有權力都收攏到了手中,怎麼可能不招人嫉恨,濟爾哈朗,豪格,代善,他們這些人如今可就等著多爾袞等人犯錯呢
一旦讓他們發現此事有機可趁,到時候群起而攻,恐怕多爾袞也保不住他們,他們最好的下場恐怕也是奪冠去爵,被奪去兵權變為庶人
這和他們對這場大敗要負多少責任沒有任何關係,只要和這件事扯上半點關係,那他們就定然會被治罪下獄
額色黑想到此處,臉上神色也是陰沉下來,再也不提立刻返回閩省的話語
在清廷之中,他們這些滿人相比於漢人固然是有著種種特權,滿人哪怕打罵漢人上官,最終多半也只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這卻僅僅只限於滿人與漢人之間,滿人與滿人之間鬥爭,往往比漢人之間更加的血腥殘酷與直接
額色黑雖是忠於清廷,但還沒到為了清廷的利益,甘願讓自己白白送死的地步
博洛看著下方沉默不語的額色黑,又是看向下方頭髮微白的圖賴,開口說道
「圖賴將軍是何意見」
圖賴聞言,就要說話,待沒等開口,圖賴便猛然咳嗽起來,而且圖賴越咳越是劇烈,手中的巾帕更是染上絲絲血跡,圖賴的臉色也是一下變得煞白起來
博洛看著下方的老將,眼中也是閃過一絲憂色,開口道
「雄勇公身體如何,這府中便有醫師,這些漢醫向來醫技高明,不如請過來給雄勇公診治一番」
「在京師時便請人瞧過了,老毛病了,不礙事」
圖賴此時咳嗽也是漸漸緩了下來,擺了擺手,卻是直接開口說道
「拜音圖都統所說雖是有理,但按那李士璉所說,如今明廷大軍已然開拔進逼潮州,若我等此時不回閩省,一旦明軍攻入閩省,我等如何向朝廷交代」
拜音圖額色黑聞言,臉色俱是一沉,他們若想佯裝不知繼續返回南京,那在場四人就必須統一意見,只要有一人不同意,那此事就無法成行,但現在看這圖賴卻好似另有想法
額色黑等人已然發現此時返回閩省的危險,不願惹禍上身,博洛與下方的拜音圖兩人相視一眼,也是沉聲開口道
「雄勇公是認為,我等此時當立即返回閩省嗎」
圖賴掃了場中幾人一眼,卻是沒有答話,反而是說起了另一件事情
「貝勒可還記得,咱們只是抓走了鄭芝龍,那鄭家的十幾萬人,可還沒有正式歸降,貝勒可想過此事後果」
博洛聞言,臉色也是立時一變,神色驟然凝重起來
他們此次離閩只帶走了手下的六千女真士卒,剩下的兩萬漢兵全都留給了浙閩總督張存仁,用來鎮壓閩省
鄭氏雖然人號稱十數萬,但明軍戰力素來孱弱,此時鄭芝龍又被他們抓走,鄭氏之中群龍無首,兩萬人已經足以威懾鄭家之人令其投降
但此時佟養甲他們於粵省大敗,形勢就立刻不同了
明軍在粵省大勝清廷,又逼近潮州府,一旦明軍興兵入閩,與漳泉之地的鄭氏軍隊取得聯絡,那鄭氏之軍極有可能歸降明廷
有了那粵省的桂監國朝廷居中指揮,那明軍在閩省瞬間就會多出十幾萬大軍,一個不慎,他們剛剛取下的閩省也可能會再次丟失
圖賴看著上方神色凝重的博洛,微微搖了搖頭,開口說道
「若是鄭氏投向明廷,閩省必失」
博洛聽著圖賴所言,神色也是愈發陰沉
佟養甲等人在粵省戰敗也就罷了,粵省如何不關他博洛的事,但如果閩省丟失,哪怕此事罪不在他,恐怕他也同樣要脫一層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