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試探

  第186章 試探

  聚春園酒樓,二樓雅閣之中,吳繼嗣與施琅坐於桌邊,房中絲竹之聲不斷

  房中桌上擺滿菜餚,清蒸鱸魚,醉糟雞,荔枝肉,熏鵝,螺片,各色珍饈皆備,讓人食指大動

  酒過三巡,房中的絲竹之聲這才漸漸散去,陪酒的舞女也是退出房去

  吳繼嗣看著身著薄紗的小姐姐退出房外,眼中也是閃過一絲不舍

  施琅見得吳繼嗣模樣,心中一動,卻是說道

  「這些侍女皆是末將家中,從蘇揚之地買來的瘦馬,唱曲舞姿皆可一觀,若是大人有意,末將稍後便送到大人府上」

  吳繼嗣臉上閃過一絲意動,但略一猶豫,便又擺手說道

  「算啦,如今畢竟是領著差事在身,若是帶回府邸,少不得又要受那張侍郎一番囉嗦,況且本官對此道也不甚喜好」

  「吳大人坐懷不亂,時時修身束己,不愧是朝野良臣,下官佩服」

  施琅恭維了一句,見著吳繼嗣眼中並沒有多少留戀,卻也不再強求

  今日午後施琅等人便已將桂監國等人接到西城,而張同敞一行在西城安頓以後,也是欣然前往施福等外姓將領的接風宴席

  只是雙方畢竟只是初次見面,施福等人在宴席之上只是略作試探,之後便只是談些舊時的掌故風月,並沒有再做深談

  施琅在席間陪侍,一番試探之下卻是發現這桂監國一行極難接觸

  使團幾個主事之人,那張同敞不用說,在明知鄭芝龍降清的情況下,竟還敢直衝鄭府,一看便是那種孤直稟氣的大臣

  劉湘客御史出身,想從他身上套出話來更是難上加難,身為御史,如果嘴巴不言,那可是真是會死人的

  那錦衣同知鄧銘武也是如此,此人一看便知是行伍出身,為人更是沉默寡言,在席間幾乎沒有說過話,一看便是極難相處的角色

  本來最容易套話的應該是林察這個閩省出身的自己人,但這林察亦是極為謹慎,席間他們幾次試探,這林察卻硬是滴水不漏,沒有泄出什麼有用的消息

  也不知這林察是有意避嫌,還是真不知使團內的核心之事

  一番接觸下來,施琅卻是發現,使團眾人中反而是吳繼嗣這個所謂的武臣首領最好接觸

  原本施琅知得吳繼嗣那錦衣衛指揮使的身份,還以為此人必然是個老謀深算的陰狠角色,但席間一番接觸,卻是發現此人根本就是俗人一個,毫無城府,

  宴席之後,施琅試著邀請這吳繼嗣外出飲宴,沒想到這吳繼嗣竟直接一口答應下來

  於是施琅便也順勢將這吳繼嗣,請到了酒樓之中

  施琅看著舉杯飲酒,哼著小調的吳繼嗣,眼中卻是目光微閃,連番接觸下來,他也早就發現,這吳繼嗣絕對不是什麼忠直之臣

  看他剛剛在酒樓中那一番熟稔模樣,此人恐怕也是常年混跡風月之地的老手,這等人物酒色財氣必有一沾

  此人既然對美色不甚上心,那恐怕就是貪財了

  施琅想到此處,於是便輕輕揮了揮手,很快一旁的侍從便將一個托盤捧到桌邊

  那托盤之上卻是擺著十個巴掌大的金錠,在昏黃的燈火下散發著燦燦金芒

  果然,吳繼嗣見得那托盤上的黃金,眼中立時一亮,臉上閃過迷戀之色

  而施琅見得吳繼嗣臉上的神色,也是閃過一絲笑意,心中瞬間一定

  吳繼嗣盯著托盤上的金子看了一陣,而後這才慢慢移開目光,看向桌邊的施琅,開口道

  「施將軍這是何意」

  「吳大人千里迢迢由粵奔閩,是何等辛勞,但今日末將卻是未能及時趕到,致使吳大人受了驚嚇」

  「這乃是我施家的一點小小心意,全當為吳大人壓驚了,請大人一定要收下」

  施琅臉上神色誠懇,而吳繼嗣看著那托盤中的黃金,咽了咽口水,但很快又強行移開目光,神色猶豫道

  「無功不受祿,這不好吧……」

  而施琅見得吳繼嗣神色,臉上卻是笑容更甚,直接開口打斷道

  「吳大人這說的是哪裡話,來時末將叔父武毅伯特意交代過,說是務必讓我向吳大人解釋清楚,此次兵圍府邸一事,我施家絕無參與,亦是未曾與聞」

  「此時若是吳大人不肯收下這份心意,在下返回以後卻還要被叔父責罰,吳大人就當是幫小弟一個忙,可好」

  施琅說著,便將那裝著金錠的托盤推到吳繼嗣身前,而吳繼嗣到得此時,眼中也是閃過一絲滿意之色,手掌按在那托盤金錠之上,輕聲說道

  「既是武毅伯一番心意,那本官便代使團諸位,先行收下吧」

  「是,請大人一定要收下」

  吳繼嗣將托盤放到一邊,又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撇了一眼旁邊的施琅一眼,便開口道

  「自入得這安平城來,見得這許多人,卻就是施兄弟最合咱老吳的眼緣!」

  「施兄弟以後也莫要一口一個大人的叫了,咱們以後直接以兄弟相稱!」

  吳繼嗣大手一揮,臉上神色豪爽,而施琅也是直接應下,開聲說道

  「那以後可小弟可就要請吳大哥多多關照了」

  「都是自家兄弟,以後有話就說,在這粵省朝中,還沒有你吳哥辦不成的事」

  吳繼嗣臉上神色意氣風發,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而施琅也是面帶微笑,低聲應是,陪著這位花了千兩銀子認來的好大哥,將杯中水酒飲盡

  吳繼嗣放下酒杯,此時卻是冷哼一聲,開口說道

  「那鄭家當真是枉為國公,我看那鄭家滿門,都不如施兄弟一人懂得禮數」

  「老子千里迢迢來給他們封王,他們竟敢派兵圍了老子,這要是在粵省,老子連夜就得辦了他,什麼玩意!」

  施福聞言,卻是沒有去接吳繼嗣的話,只是在一旁微笑斟酒

  二人又飲過數杯,眼看吳繼嗣臉色已經紅了起來,施琅眼中一轉,卻是開口說道

  「實不相瞞,此次請吳大哥赴宴,除了給吳大哥接風,其實小弟還有一事,想請吳大哥幫忙」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有事,想求咱老吳幫忙」

  「有何事你儘管說,只要伱吳哥能辦的,絕對給你辦了」

  吳繼嗣臉上閃過一絲瞭然之色,說著便將手放到了那金錠之上,輕輕拍了拍,

  而施琅也是瞬間明白了吳繼嗣的意思,能辦的自然可以給你辦,但不能辦的,那他吳繼嗣也無能為力了

  而且若是這事的難度在一千兩銀子以上,那施琅最好也莫要開口

  施琅見著吳繼嗣的模樣,心中非但不怒,反而閃過一絲滿意之色

  他不怕這吳繼嗣貪,他就怕這吳繼嗣不貪,如今施家一軍身處各方之中,稍有差錯便可能全軍覆沒

  只要此時能換來有用的消息,讓施家做出正確的選擇,那就是花上一萬兩,他們施家也不帶眨眼的

  他施家如今雖是管著陸師,但施福可是跟著鄭芝龍在海上起的家

  他施家手下同樣也經營著海貿船隊,雖然比不得鄭家家大業大,但這區區萬把兩銀子對他們來說,也算不得太大的銀子

  「吳大哥言重了,不是什麼大事」

  「吳大哥也知,我施家身處閩省前線,與粵省之地卻是久不通音信,說來慚愧,在吳大哥入閩以前,我施家甚至都不知桂監國殿下已然繼統了」

  「是以今日赴宴以前,叔父就特意叮囑小弟,讓小弟小心向吳大哥打聽一下粵省朝廷內的人事情況」

  「但吳大哥也知,小弟乃是軍中之人,素來是直性子,哪懂得叔父他們那些彎彎繞繞的事情」

  「再說了,小弟與吳大哥一見如故,哪能去做什麼欺瞞試探之事,是以小弟思來想去,索性便直接將此事說了」

  「吳大哥但撿些張侍郎今日席間沒說過的事情,說與小弟聽,如此小弟回去以後,也好向叔父交差」

  施琅說完以後,也故作豪爽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而眼睛卻是緊緊盯著一旁的吳繼嗣

  吳繼嗣聽得施琅所言,心中一轉,而後臉上也是帶起笑意,直接揮手道

  「我道是什麼事情,原來就這」

  「若說別的你吳哥可能還幫不上忙,但若論起朝廷的消息,有誰比你吳哥更清楚」

  「你吳哥是誰,堂堂錦衣衛指揮使,這朝廷之中就沒你吳哥不知道的事!」

  吳繼嗣臉上豪氣干雲,而施琅見得這吳繼嗣應下,也是鬆了一口氣,而後也是連聲附和

  吳繼嗣端起施琅斟滿的酒杯,呷了一口,眯了眯眼睛,便開口說道

  「監國殿下的身份,想必張同敞那廝也與武毅伯說過了,我就不再多說了,你既是要聽,那你吳哥就給你說說,這朝廷之中幾位閣臣的情況」

  施琅聽著吳繼嗣對張同敞的稱呼,心中也是微微一動,但臉上卻是神色不變,靜靜聽著吳繼嗣講解桂監國一朝的情況

  「如今這朝中首輔自然是那兩廣總督丁魁楚,此人手握粵省大軍,又曾經平定過靖江王叛亂,手下精兵數萬,當的是國家良臣,而且此次又參與擁立,這朝廷首輔自是當仁不讓」

  「丁魁楚之下便是桂省巡撫瞿式耜,此人也是平定靖江王叛亂出身,桂省之中如平蠻將軍陳邦傅,桂林總兵焦璉等人,皆是瞿閣老麾下大將」

  「可以說這粵省之地是丁閣老說了算,而這桂省之地卻得瞿閣老來做主」

  「而且這瞿閣老在先帝未曾登極以前,便一直力主桂監國一系即位,只是先帝先一步繼統,這瞿閣老這才不得不偃旗息鼓,這瞿閣老與我家監國卻是關係極好,此次擁立以後自也是出任次輔」

  「雖是次輔,但這瞿閣老如今在朝中可不比那丁閣老差上半分,張同敞那廝就是瞿閣老的門生,正是託了瞿閣老的關係,這廝才搶得了這使團正使的位置,我呸」

  吳繼嗣說到此處,臉上也是神色憤憤,將杯中水酒一飲而盡

  一旁的施琅聞言,眼中更是目光閃動,臉上若有所思,而吳繼嗣卻是全然不管,繼續開口說道

  「再往下一人你們應是熟悉,便是閩省而來呂大器呂閣老」

  「你們這呂閣老雖是先帝閣臣,但他來閩省時卻只是帶了群文官,什麼劉遠生,吳炳,吳貞毓,對了,還有個叫李永茂的,此人也是閣臣,但卻是守制在身,到了粵省便回家守制去了」

  「總之就是那群人吧,這呂閣老門下文臣雖多,但聲勢可遠遠比不得丁閣老瞿閣老」

  施琅聞言也是輕輕點頭,瞬間便理解了吳繼嗣所說,呂大器雖是先朝閣老,但卻是帶著一群文官奔粵,而丁瞿二人卻是地方重臣,手握大兵,呂大器拿什麼和他們爭

  現在可不比十幾年前了,單有文官可成不了聲勢

  吳繼嗣瞥了一旁的施琅一眼,心中一轉,忽然說道

  「如今這呂閣老在朝中形勢不佳,你施家投入朝廷以後,卻是可與這呂閣老多多聯繫」

  「多謝吳哥提點,只是此事非是小弟可決,小弟回去以後一定如實稟報叔父」

  施琅拱手回了一句,而吳繼嗣見得這施琅到了此時,竟也半分口風不漏,心中也是不由一沉

  但吳繼嗣臉上卻是神色不變,又是繼續開口

  「三人之下便是蘇觀生蘇閣老,此人聽說是先帝派來粵省募兵援贛的,只是這蘇閣老剛剛招好兵,便傳來了先帝蒙難的消息,於是也留在了粵省,參與擁立」

  「這蘇閣老手中雖是也握著一支兵馬,但此人出身有些問題,卻是爭不過呂閣老,只能排到了第四位」

  「再往下便是何吾騶,陳子壯等一眾普通閣臣,這些都是粵省本地的名宦,是以殿下也一併招到了朝中,這些人卻是沒什麼好說的了」

  吳繼嗣一口飲盡杯中酒水,卻是不準備再說,而施琅此時卻是眼中一轉,開口說道

  「小弟聽聞那湖廣總督不是也參與擁立了嗎,此人在先朝卻是大大的有名,怎的不見吳哥說此人」

  「這人有什麼可提的,此人雖也是上表擁立,但真就只是上個表而已」

  「聽說此人在先朝是甚為跋扈,如今一看果然如此,朝廷如今也是拿那何騰蛟沒什麼辦法」

  施琅聽得吳繼嗣所說,瞬間便將這桂監國一朝的形象勾勒了出來

  這赫然便是一個粵桂兩省實力派,共同擁護起來的新朝廷,有這兩省打底,這桂監國一朝恐怕實力不會太弱,雖然肯定無法與隆武之時相比,但肯定比那丟了浙省的魯監國強

  而等吳繼嗣將那一連串的閩粵之臣說出來以後,施琅對著桂監國一朝的真實性就更是再無疑惑,若非親身接觸,誰能一口說出這麼多朝中大臣的姓名

  施琅想到此處,眼中一轉,又是開口說道

  「經吳大哥一說,小弟卻是瞬間對朝廷了解了大半」

  「吳哥不愧是朝廷錦衣都督,這朝中如此複雜的局勢,在吳哥說來卻是如掌上觀紋一般,清晰明了,小弟實在是佩服」

  施琅看著吳繼嗣臉上的得意神色,心中卻是暗罵一聲蠢貨,這吳繼嗣為了區區一千兩銀子,竟就將這桂監國一朝賣了個乾淨,此時竟連朝中閣臣的來歷關係,都交代的清清楚楚,這種東西是能輕易就說出來的嗎

  就這種貨色,竟還能做得錦衣都督,真不知那桂監國一朝是怎麼想的

  施琅心中鄙夷,但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又是開口說道

  「小弟心中卻是還有一事,想要請教吳大哥」

  「不知這朝廷之中,如今有多少可用之軍」

  施琅看著身前的吳繼嗣,眼中閃過一絲精芒,而吳繼嗣聞言,臉上神色卻是忽然警惕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