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眾議

  第174章 眾議

  鄭府大堂,鄭芝龍坐於上方主座,掃視了一圈堂中眾人

  堂中左首是鄭鴻逵,再往下是鄭芝豹,鄭彩,鄭泰等三名鄭氏之人,右側首位則是施福,施福之下則是黃廷楊耿兩人

  可以說,此時鄭氏之中所有掌有實權之人,盡在堂中

  鄭芝龍掃視了一眼堂中沉默不語的眾人,也不廢話,坐下以後便直接開口

  「今日召眾位兄弟前來,乃是有一要事要與諸位相商」

  鄭鴻逵聽得鄭芝龍所言,臉色立時一沉,而堂中其餘眾人臉上也是神色微異

  鄭芝龍雖然說是要事,但實際上場中眾人卻皆是早就從各種渠道,知道了今日要議的事情

  鄭芝龍卻是不管下方眾人神色,朗聲開口

  「昨日我已與清廷秘使相見,清廷欲以閩粵總督之位招降於我,清廷允諾將閩粵二省交予我鄭氏」

  「如今隆武已沒,明廷四散,鄭某為我鄭氏將來計,欲投效清廷,諸位以為如何」

  鄭芝龍話音落下,場上眾人心中皆是暗道一聲果然

  堂中眾人相視一眼,而後卻皆是閉口不言,堂中一時間一片寂靜

  鄭芝龍見得場中眾人沉默,心中也是不由一沉,他明明先前已有安排,未想到真到此時,竟還是此種場景

  鄭芝龍臉上卻是不動聲色,掃了下方一眼,便開口說道

  「三弟,你是我鄭氏麒麟,素有才略,你有何看法」

  鄭鴻逵隆武朝時首倡擁立,受封定國公,雖然隆武末期這定國公之位被罷,但仍是鄭氏之中唯二被封過國公之人

  鄭鴻逵無論從身份還是地位來說,都是鄭氏之中僅次於鄭芝龍之人,因此哪怕鄭芝龍明知鄭鴻逵不會說出什麼好話,此時也必須先問鄭鴻逵的意見

  果然,鄭鴻逵聽得鄭芝龍發問,立時開口

  「兄長既有問,弟自當誠心進言」

  「人生天地間,譬如朝露,若能建立功業,垂名後世,誠不當輕縱」

  「兄長當國難之際,位極人臣,苟事不可為,弟亦不敢虛鼓唇舌,然兄長而今帶甲數十萬,舳艫塞海,糧餉充足,若能上輔明君以為號召,則天下豪傑必群起響應」

  「到時兄長自可功追徐魏,為天下所仰,何必委身清虜廷下,此弟為兄所不取也」

  鄭芝龍看著下方神色誠懇的鄭鴻逵,眼中卻是閃過一絲厭煩

  這說法他不知已經聽鄭鴻逵說了多少遍,翻來覆去就是這一番說辭,當真是迂腐至極!

  鄭芝龍心中雖是厭煩,但臉上卻是不動聲色,也是輕聲開口說道

  「三弟所言亦有道理,然隆武已滅,明廷眾人亦是風流四散,或降或逃,早已是日薄西山之態,如今為兄連明廷在何處尚且不知,又要從何處找個明君來輔」

  「甲申以來,天下鼎沸,亦如秦失其鹿,清廷得而逐之,三分已有其二,而今若以我鄭氏一旅而敵天下之兵,恐亦不量力也」

  「如今乘其招我,正當擇其時機全軍歸誠,棄暗投明,則主而事,此亦是古之豪傑所為也」

  鄭鴻魁聽得鄭芝龍所言,心中也是一沉,立即開口

  「然亦不可不為之慮……」

  但鄭鴻魁只是剛剛開口,便被鄭芝龍打斷

  他問鄭鴻逵可不是真為了尋求他的意見,他先問鄭鴻魁,不過是因為鄭鴻逵在鄭氏之中的地位確實夠高,他必須示以親重罷了

  此時既然已聽過鄭鴻逵所言,哪裡還能任由他在這胡言下去

  鄭芝龍想到此處,直接一揮手,開口說道

  「好了,三弟之意為兄知矣,四弟,對此事你是何看法」

  鄭芝龍打斷鄭鴻逵所言,不待其說話,便直接看向下方的鄭芝豹

  而鄭鴻逵見得鄭芝龍直接掠過自己所言,心中雖是不忿,卻也只能坐回座位之上,看向下方的鄭芝豹

  鄭芝豹見得兩位上方兩位兄長投來的目光,臉上也是左右為難

  鄭芝豹沉著臉思索了片刻,臉上神色這才一正,開口說道

  「芝豹自幼便得兩位兄長蔭蔽,鄭氏自有兩位兄長掌舵,芝豹但憑兩位兄長決定,絕無意見」

  「兩位兄長皆是我鄭氏樑柱,投與不投想必定能思量妥當,但惟有一條,清廷畢竟乃是關外蠻夷,性情素來狡詐,絕不可信」

  「大兄乃是我鄭氏魁首,就是要降清,大兄也絕不可親去」

  鄭鴻逵聽得鄭芝豹所言,心中立時一沉,而鄭芝龍臉上卻是神色一松,至少這四弟還是沒有明著投向那老三

  鄭芝龍眼中一轉,而後便開口說道

  「四弟多慮了,昔年明廷招降我鄭氏,亦是我親自至閩省巡撫衙門,向明廷投誠,這才換來了我鄭氏這十數年的興旺發展」

  「昔年投明時,由我親自往投,此時投清,亦當由我親自前往,如此方能顯出我鄭氏誠意」

  鄭芝豹聞言卻是神色愕然,也是不知如何回應,只能看向上方的鄭鴻逵

  鄭芝龍說的實在太有道理了,一時間竟然讓他有些無言以對

  而鄭芝龍見著鄭芝豹看向鄭鴻逵,心中更是冷哼一聲,愈發認定了自家四弟所言,定然也是這老三教唆

  鄭芝龍想到此處,也不給鄭鴻逵兩人開口的機會,直接又看向鄭芝豹下方一人,開口說道

  「六弟伱是何說法,對此事有何意見」

  鄭芝龍所說六弟,便是鄭彩

  只是鄭芝龍雖然稱其為六弟,但鄭彩這六弟和鄭鴻逵鄭芝豹可是截然不同

  鄭芝龍與鄭鴻逵,鄭芝豹那是實打實的親兄弟,而和鄭彩卻只是同族關係

  昔年鄭芝龍在海上漸漸做大後,鄭彩便也領人來投,之後便一直跟在鄭芝龍麾下,也一路從海盜行商,變為了堂堂的明廷伯爵

  鄭芝龍早年在海上與十八芝結義,連異姓尚且可以結為兄弟,何況是鄭彩這樣的同族之人,因此鄭芝龍在與鄭彩續過輩分以後,便直接認下了鄭彩這個六弟

  鄭彩在鄭芝龍麾下多年,能力出眾,更是因為與鄭芝龍的同族關係,得了鄭芝龍信任,此鄭彩替鄭芝龍掌管著鄭氏大半的水師,足足掌管著五六百艘大小船隻戰艦

  鄭彩見得鄭芝龍看來,又是看了一眼場中沉默不言的眾人,眼中一轉,臉上卻是神色為難

  「兄長亦知我為人,弟向來只知行商管船,但我等先前俱是明臣,此時驟然降清恐會……恐會惹些非議」

  「但剛剛我聽兄長所言,亦是極有道理,此時天下形勢驟變,亦當為我鄭氏早作準備,然投清一事事關重大,兄長此時驟然來問,小弟一時間亦是心中茫然,倉促之間實在是思量不清此事」

  上方的鄭鴻逵看著下方神色為難的鄭彩,眉頭也是微挑,他倒是沒想到這鄭彩竟然也會隱隱反對此事

  鄭彩看似什麼都說了,實際上卻是什麼也沒說,一會是叛明會惹來非議,一會是投清亦是在為鄭氏早作籌劃,兩邊的話都讓他給說了

  這鄭彩心思素來狡黠,他可不信這鄭彩對投清一事當真沒有看法

  不過他也能理解鄭彩此時的做法,鄭彩雖然看起來是他鄭家之人,但實際上也不過是鄭家手下的一員將領,和施福等人沒有什麼區別

  在鄭芝龍態度明確的情況下,他如何敢違逆鄭芝龍的意思,能這樣兩邊不沾,實際上便已經是一種表態了

  鄭芝龍看著下方神色為難的鄭彩,臉色也是一沉,這可和他先前的布置不同!

  鄭芝龍盯著鄭彩看了一眼,而此時見著鄭芝龍沉著臉盯著自己,鄭彩臉上也是忽然神色也是忽然緊張起來

  只見鄭彩臉上浮現出一陣驚惶之色,而後卻是忽然看向了上方的鄭鴻逵

  而鄭芝龍見得鄭彩目光投向鄭鴻逵,心中也是一怒,冷冷看向左側的鄭鴻逵

  鄭芝龍此時也明白了這鄭彩,為何不按昨日自己傳下的命令行事了

  又是這老三,老三當真是太不像話了,為了反對他降清,竟連他軍中的將領也敢私自接觸

  這老三當真以為他不敢處置他嗎

  鄭鴻逵見著鄭彩目光投來,臉上卻是眉頭微皺,這鄭彩是什麼意思,他私下可沒去找過這鄭彩

  只是鄭鴻魁話語剛到嘴邊,卻又是忽然止住,他現在能說什麼,鄭彩只是投來一個目光而已,此時無論他說什麼,都會將事情越描越黑

  鄭鴻逵看著投來目光的鄭彩,臉上眉頭皺起,也是冷冷看了回去

  這鄭彩心思太過狡黠,事後需得告知大哥,讓大哥對此人多多提防

  但鄭鴻逵此時見得鄭芝龍投來的冰冷目光,心中卻又是苦笑一聲,以鄭芝龍對自己的猜疑,這事恐怕說不清了

  鄭芝龍見著沉默不言的鄭鴻逵,也是冷哼一聲,只當鄭鴻逵是默認了此事

  他掃了下方的鄭彩一眼,冷聲開口

  「六弟既然沒想好,那便慢慢想,仔細想,可別想岔了」

  鄭芝龍話語說的極慢,此時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在說出口,冰冷的話語在堂中不斷迴蕩,而右側施福等外姓將領聞言,臉色也是微微一變

  「是,小弟驟然臨事,心中一時失了方寸,讓兄長見笑了」

  鄭彩聞言,臉上神色也是立時一緊,連忙起身回話,不斷用袖子擦著額頭上的汗水,臉色一片蒼白,任誰都能看出鄭彩此時的驚惶

  「坐吧,都是自家兄弟,回個話起來作甚」

  鄭芝龍見著躬身站在堂中,滿頭大汗的的鄭彩,臉上這才閃過一絲滿意神色,輕聲開口

  而鄭彩聞言,臉上也是鬆了一口氣,又是對著上方的鄭芝龍行了一禮,這才坐回椅子之上

  只是鄭彩坐回椅子上之時似是太過倉促,衣袖擺動間竟是連桌上的杯子都險些弄倒,一蓬茶水盪出杯盞,杯蓋茶碗碰撞之間發出叮噹一聲輕響

  而鄭彩此時見得眾人目光投來,似是也愈發緊張,連忙伸手去擺正桌上茶碗,額頭上卻已然又是滿頭大汗,顯得極為狼狽

  而鄭芝龍見著下方手忙腳亂的鄭彩,臉上神色也愈發滿意,他不再去管下方的鄭彩,又是看向左側最後一位的鄭泰

  「八弟對投效清廷一事,又是何看法」

  鄭芝龍雖叫鄭泰八弟,但實際上鄭泰與鄭彩一樣,同樣也只是鄭芝龍同族之人

  鄭彩掌管著鄭芝龍麾下的大半水師,而鄭泰則是掌管著鄭氏之中的海貿生意

  鄭氏之中設海陸十行,專營海貿及各項生意,其中以金木水火土分設五行稱陸五商,又以仁義禮智信分設五行稱海五商,兩邊相合便是海陸十行

  其中陸五商專門負責從陸上各省採購海貿所需貨品,而海五商實際上是五支貿易船隊

  陸五商採購貨品後,會將各省貨品運至閩省沿海,而海五商在泉州月港等港口接到貨後,便會將貨品裝船興販諸洋

  鄭泰便是鄭氏之中海陸十行的負責人,管著鄭氏之中諸多海貿生意,也是鄭氏之中極為核心之人,是以今日才有資格列身堂中

  此時鄭泰見得鄭芝龍投來目光,心中立時一緊,但鄭泰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眼中一轉,便開口說道

  「投清一事事關重大,這等大事自有兄長決斷,小弟不敢妄言」

  鄭芝龍聽得鄭泰與鄭彩幾乎如初一轍的言論,臉上神色立時便陰沉了下來,他先前所做的布置可是讓鄭彩等人齊聲贊同,而不是讓他們不敢多言,這些人現在到底想做什麼

  然而還沒等鄭芝龍發作,鄭泰便再次開口

  「但小弟剛剛聽兄長所言,清廷似是願意將粵省交給我鄭氏管轄,小弟負責的乃是族中的海貿之事,旁的不敢說,若是我鄭氏真能俱有粵省,那我鄭氏的海貿之業定能再翻數倍!」

  鄭芝龍聽得鄭泰所言,臉上也終於是露出一絲笑容,看著下方的鄭泰,朗聲開口

  「八弟果然見地精到!」

  「我鄭氏之興,全賴海貿,閩省山多地狹,物產不豐,先前海貿所需貨品,全由江南及粵省而來」

  「此次我鄭氏若能掌控粵省,那粵省百工貨品立刻可為我鄭氏所取,到時自產自銷,我鄭氏海貿之業立時便可翻上數倍,實力大漲」

  「我鄭氏掌控粵省以後,不僅可以輕易獲取各種貨品,更可以控制粵省之中的貨品流通」

  「到時候那些佛郎機以及荷蘭等紅夷,若無我鄭氏許可,一寸絲貨也別想再從閩粵沿海獲取」

  「只要驅趕控制了那群夷商,我鄭氏便可雄踞海上,壟斷諸洋海貿,到時候整個大洋皆是我鄭家的天下,這其中的大利何至十倍!」

  鄭芝龍說道此處,也是神色激動

  只要拿到清廷許給他的閩粵總督之位,他鄭芝龍立時便會成為南洋之上的霸主,到時候什麼荷蘭紅夷都要跪伏在他腳下

  這也是鄭芝龍如此急切想要投向清朝的原因,只要肯把閩粵兩省給他,那效忠之人是明是清,對他來說又有何區別!

  鄭泰看著神色激動的鄭芝龍,眼中目露敬佩,不斷頻頻點頭,一副嘆服之態

  但鄭泰心中卻是苦笑一聲,他和鄭鴻逵等人不同,鄭鴻逵鄭彩等人不是鄭芝龍至親,便是手握兵權

  但他卻只是一個商人,在鄭氏之中無兵無權,在鄭芝龍提前發話的情況下,他除了奉命遵從還能做什麼

  他敢肯定,今日他若是不按著鄭芝龍的意見來做,恐怕議事之後,他這海陸十行的負責人便也做到頭了

  鄭芝龍要換掉他這個十行總商,根本不會有任何人出來阻攔

  鄭芝龍卻是不管下方鄭泰所想,越說越是興奮,在將心中計劃說出以後,也是再無猶豫,直接看向右邊的三人,開口說道

  「施福,你們幾人又是何看法」

  「末將謹遵國公之令」

  鄭芝龍話音剛落,右方的施福黃廷三人卻像是約好了一般,竟同時起身,齊聲應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