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奪城
增城外三十里,官道之上,到處是散落的車駕糧袋,車架間還散落著近百具屍體,空氣間瀰漫著濃厚的血腥氣
此時戰鬥已然結束,近百名穿著短衣的漢子,正在官道間搜殺著逃離的民夫與綠營士卒
車駕前方,跪著幾個腦後留著辮子的綠營兵,一個穿著黑色皮甲的矮壯男子正在問話
男子問完話後對著身後揮了揮手,而後便直接走向等在遠處的張家玉
身後兩個持著腰刀的漢子見得暗示,直接便將長刀捅入幾個綠營兵腹中
五名綠營俘虜瞬間被斬殺殆盡,只留下答應的最快的那個,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
這身披皮甲的矮壯男子,正是甘竹灘匪首余龍
十四日張家玉等人接得鄭七報信,然後當日便乘船前往甘竹灘說降余龍,在張家玉這個前右僉都御史,及安宏猷這個南海衛指揮的擔保下,余龍終歸還是為利祿所誘,帶著千餘名精悍匪徒,隨著張家玉等人回了東莞
十七日中午,張家玉帶著匯聚起來的一千五百餘人,在取了南海衛的兵甲刀箭後,便偽裝成商隊,一路沿著增江向著增城進發
十八日也就是今天清晨,哨探在在二十里外發現了這支從增城出發的運糧隊伍
張家玉等人提前在官道旁設伏,糧隊中的清兵根本完全無備,直接便被張家玉等人伏擊殺潰,五十名押隊的綠營兵全數被擒殺,剩下的民夫則是逃散一空
余龍身上皮甲被鮮血染紅,但余龍卻是毫無所覺,直接走向前方的張家玉,拱手回道
「張公,韃子糧隊押糧兵五十人全數擒殺,無一人走脫,增城情況也已問清楚了」
「韃子軍的糧餉果然是放在增城,那增城中如今分為兩部,一部是韃子巡撫的兵將,這部人馬有近三百人,其中更是有著三十真韃作為監督坐鎮城中,咱們此次截殺的便是這韃子巡撫的糧隊」
「除此以外城中似乎還有另一部的人馬,不知是什麼來路,據說也有二百多人,這兩部人馬各自守著一處糧倉,俱是在增城看守著糧餉」
張家玉聞言,開口說道
「據鄭七所說,此次攻粵的清虜有兩部,一部是偽清巡撫佟養甲,另一部為清虜總兵李成棟,這兩部各自獨立,城中那另一部應該便是李成棟的人」
張家玉看向余龍,又是繼續問道
「增城情況如何,守備是否嚴密」
「全然無備,據那韃子兵所說,他們進入廣州府後幾乎沒有遭遇任何抵抗」
「那些韃子兵駐守增城以後,除了看守糧餉,其餘時間皆是在增城中搶掠行樂,連城門都沒多少人看守」,余龍拱手答道
張家玉聞言,眼睛卻是一亮,沉思片刻,便開口道
「這些韃子以為我朝廷無人,竟如此狂妄自大,這正是我等機會」
「我等雖有千餘士卒,但城中清虜足有五百,又依靠城牆,若是強攻恐怕還是力有不逮,只能將清虜困在城中,逼迫廣州清軍回援」
「但既然清虜自大,我等卻正可扮作清虜糧隊,趁機奪門!」
「清虜內部不齊,兩部人馬各行其是,這糧隊既是韃子巡撫的,那我等不妨扮做那韃子總兵的運糧隊伍返回增城,趁機奪門,兩位以為如何」
張家玉看向安宏猷余龍兩人,而安宏猷聞言眼中也是一亮,立刻開口道
「張公所言甚是,城中的韃子兵一路攻來皆是順風順水,前方廣州更是有著韃子大軍屯駐,定然想不到會有人趕來突襲」
「只要能奪下城門,咱們兵力幾乎是韃子兵三倍,定可圍殲城中的韃子兵」
安宏猷恭聲開口,但緊接著臉上神色一肅,又是繼續開口
「只是若行此計,當需從速,糧隊中的韃子兵雖然為我等全數擒殺,但民夫卻是逃散了不少」
「若是讓這些寫民夫先行趕回增城,一旦增城內的韃子有了防備,恐怕這計便不行了」
張家玉聞言也是點了點頭,而後看向對面的余龍,開口說道
「余將軍以為如何」
余龍聞言,臉上卻是神色猶豫,這可和當初說好的不一樣
當初張家玉和他說的是兵圍增城,逼迫韃子兵回援,一旦發現韃子分兵返回,他們便可提前撤走
但如今張家玉卻是驟然改了計劃,這計劃看起來是可行,但這風險卻也是大大增加
奪城這事聽著威風,成了也確是大功一件,但若是為城門守軍識破,便立刻要陷入險地,誰知道韃子兵是不是真的那麼無備
張家玉見得余龍臉上的猶豫,與安宏猷相視一眼,開口說道
「韃子大軍糧草如今俱在增城之中,若我等真能奪了增城,只要將城中糧草燒去,廣州城前的清虜必然大亂,只能撤圍逃離,到時候余將軍便是救駕的首功」
張家玉見得余龍神色動搖,又是繼續開口道
「戰場之機稍縱即逝,此事絕不可猶豫,若是余將軍不放心,張某與安指揮使與將軍同去」
「若真為清虜識破,余將軍可先行離去,張某願為余將軍斷後」
安宏猷聞言臉色微變,但看著神色堅決的張家玉,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麼
余龍看著眼前神色誠懇的中年文士,臉上神色數變,沉默良久後,這才看向張家玉,沉聲開口道
「張公當日與我所說的承諾可是當真?」
張家玉見得余龍鬆口,臉上神色也是一振,開口說道
「自然是真,此次襲城無論成與不成,張某都定然向朝廷稟明余將軍的忠義之舉」
「若是真能奪下增城,斷了這清虜後路,張某就是拼著這個官身不要,也定然為余將軍請下一個指揮使的來」
「余將軍亦是朝廷正經軍將出身,難道真準備一輩子當個流寇賊匪嗎」
余龍聽得那流寇賊匪幾字,一咬牙,心中終於是做下決定,開口說道
「張公乃是國朝重臣,未來定是要入閣拜相的人物,如何可隨咱們這些廝殺漢冒險」
「此行我與安將軍同去即可,若是我等不測,便請張公統領我等部眾,繼續報效朝廷」
余龍拱手應下,場中三人議定了襲城之策,也是不再猶豫,開始行動起來
余龍安宏猷等人選出精幹士卒五十人,剃髮以後便換上了清軍軍服,而後又選出幾十人偽作民夫,將刀劍等物藏在糧車上後,便推著車駕向著增城疾行而去
增城西門,十幾個個留著辮子的綠營兵正坐在城門邊的桌邊,桌上則是擺著酒壺以及燒雞滷肉等酒菜
而一側的城門裡,正不斷有民夫推著糧車走出門洞
遠處傳來幾聲馬鳴聲
城門前一個隊長模樣的長臉綠營兵從桌邊站起,向著前方看去
只見官道之上,幾十個士卒驅趕著民夫車架正向著城門行來
那城門隊長看著那些士卒腦後搖盪的辮子,又是坐回了桌邊,端起酒碗喝起酒來
安宏猷看似在驅趕著民夫,但眼睛卻是始終看著城門前那十幾個辮子兵
隊伍中的眾人一路心驚膽戰,但直到眾人已經到了城門之前,都無人過來盤問,而那門洞邊的車駕,還在源源不斷的從門洞裡推出
待得安宏猷等人到了城門前數十步,城門邊那群喝酒的辮子兵,這才有一人起身,向著他們走來
「你們是哪一部的人馬」,長臉隊長開口問道
「兄弟在李成棟李將軍麾下聽令,特奉李將軍之令回來運糧」
安宏猷對著長臉士卒拱手說道,但目光卻是開始掃向城門各處
城門邊的韃子隱分為兩處,除了門邊喝酒的那十幾個韃子,門洞邊也站著五六個韃子兵,領頭的一個身穿皮甲,此時正拿著鞭子催促著民夫推車出城
那長臉士卒聽著安宏猷所言,臉上卻是一愣,開口說道
「李將軍又要運糧,但你們這批糧不是還沒出城嗎,怎麼又來運」
門洞邊那著甲的士卒聽得二人言語,也是神色詫異,走過來看著安宏猷,開口說道
「兄弟前日剛得李將軍之令返回城中押糧,怎麼將軍又要押糧,這位兄弟卻是眼生,是在哪位……」
那著甲士卒看著安宏猷,神色疑惑,但是剛說到一半,後方卻是傳來一聲銳響,一支鐵箭穿空而過,直接射入著甲士卒面門,那著甲士卒直接便撲倒在地上
著甲士卒迎面倒下,身旁的長臉士卒被鮮血濺了一臉,一時間竟楞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長臉士卒愣住,但安宏猷反應卻是極快,安宏猷臉上閃過一絲狠色,在士卒倒地的瞬間,直接便抽出腰間長刀,捅向身前的長臉士卒
「殺賊,奪門!」
安宏猷身後,余龍放下手中弓箭,大喝一聲便抽出長刀,向著門邊的士卒衝來
而余龍身後的一眾民夫,此時也是掀開車駕上的雨布,抽出刀劍,向著門邊的士卒衝殺而來
城門前的喊殺聲只是持續了一瞬,然後很快便安靜下來
城門前的清軍根本毫無準備,有的連刀劍都沒來得及及拿起,便被衝來的明軍士卒砍倒在地
七八十個青壯士卒持著刀劍守在門口各處,地上倒著十幾具綠營兵屍體,而一眾民夫早在廝殺起來的瞬間便逃散一空
余龍等人控制城門各處,半刻鐘後張家玉也領著後路千人,一路疾行趕到城門處
安宏猷站在門邊,正吩咐士卒上城控制城頭
而余龍則是站在一旁,正在審問一個瑟瑟發抖的綠營俘虜,一旁的地上已經倒了兩個被殺的綠營士卒,鮮血將地面染成一片紅色
此時見著張家玉過來,兩人立即匯聚過來,余龍開口說道
「張公,已經問清楚了,城中的兩部,韃子巡撫佟養甲部三百人占據了縣衙,那三十真韃兵也在縣衙中」
「韃子總兵李成棟的人則是占據了東城糧倉,有兩百人,咱們現在要怎麼打,還請張公決斷」
張家玉聞言,只是略一思索,便立刻說道
「留下百人控制城門,剩下的人全部集合,縣衙里的兵多,那就先殺縣衙里的韃子!」
「城中兩部清虜各有歸屬,只要咱們不攻東城,東城的清虜不明形勢,未必會來縣衙救援,只要殺散了縣衙這股韃子,糧倉那邊的清虜定然喪膽逃離」
「此時不可猶豫,速速發兵攻打縣衙,決不能讓城中兩部韃子合流」
張家玉越說心中卻是越發明確,直接開口下令
安宏猷聞言,卻是接口說道
「我等軍卒齊攻縣衙,東城的韃子若是趁機逃離怎麼辦」
「那就讓他們逃,我等此行不是為了殺傷清虜,而是為了燒去清虜糧草,逼迫清虜退兵,只要能燒去清軍糧草,就是丟了增城不要也無妨」
「他們逃了反而更好,等他們逃回清虜軍中,清虜一旦知道增城被朝廷攻占,必然大亂」,張家玉冷聲說道
安宏猷余龍聞言,也是不再多言,千餘名軍卒聚集起來,直接向著增城縣衙衝去
增城縣衙比城門更加無備,千餘名軍卒衝到縣衙之前,守門的綠營兵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直接砍殺
一眾明軍在余龍安宏猷的帶領下沖入縣衙,不斷絞殺縣衙中的清軍士卒
縣衙後院,此時到處皆是喊殺哭嚎之聲,兩個衣衫不整的韃子拿著刀子,神色驚惶的跑出房門
清軍之中滿人與綠營兵雖然皆是留辮,但滿人面容與漢人還是有所差異
余龍帶著十幾個士卒沖入衙後院,一眼便見著這兩個迥異於漢人,嘴中吱呀亂叫的韃子,余龍臉上卻是閃過一絲興奮,大喝一聲
「這兩個是真韃」
余龍抽刀猛衝向兩人,而余龍身後的十幾名士卒,也立時擁上前去,十幾柄長刀砍落,兩個韃子身上瞬間便多了十幾處刀口,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再無聲息
余龍上前,用刀直接割下兩個韃子的首級,而後便將那兩個血淋淋的腦袋綁在腰間,冷哼一聲
「都說韃子如何如何厲害,今日不一樣給老子殺了,還什麼滿萬不可敵,我呸」
余龍啐了一口,又帶著士卒向著其他院落搜殺而去
縣衙中的喊殺聲足足持續了小半個時辰,這才漸漸安靜下來
張家玉坐在縣衙大堂之上,直到縣衙中的喊殺身已經幾不可聞,余龍和安宏猷這才走入堂中
張家玉看著兩人身上滴血的鎧甲,臉上卻是神色不變,開口問道
「如何了」
余龍率先開口答道
「縣衙中的韃子以全數肅清,共斬殺清虜三百餘,其中真韃三十人全數斬殺,剩下二百多人則是韃子軍中綠營兵」
「除了留下幾個問話的活口,縣衙中的清虜已全數斬殺」
張家玉聞言神色一松,但緊接著便立刻開口道
「莫要大意,此時還不是放鬆的時候,立刻聚集士卒,前往城東攻殺另一部清虜」
安宏猷聞言卻是立刻接口說道
「城東的韃子已不需擔憂,攻殺縣衙時,末將便已派人監視城東韃子動向」
「城東那部韃子眼看縣衙喊殺四起,派出的哨探也被末將令人斬殺,驚慌之下,一刻鐘前已經全數從東門逃離了」
張家玉聞言,臉上神色這才徹底放鬆下來,但還是繼續說道
「雖是如此,也不可大意,我等奇襲奪城,已得奇功,但越是此時越不可大意」
「余將軍你去召集軍卒守備四門,將增城徹底控制住」
「還有,伱們二人要好生約束士卒,縣衙中的財物任軍中士卒自取,但絕不可令士卒搶掠城中百姓」
「我等是朝廷之軍,而不是清虜亂匪,若是士卒劫掠城中,反會使二位的大功有所折損,你們可明白」
余龍安宏猷聞言,臉上也是一肅,立即拱手應是
朝廷素來講究體面,他們此時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奪城,已然建功,若是因為士卒搶掠而讓自己的功勞有所減損,那卻是大大的不划算
張家玉叮囑了一句,然後又是看向安宏猷,開口說道
「縣衙中搜出了多少米糧」
「末將親自令人點驗,光是縣衙中便屯糧八千石以上,具體數目未來的及清點,但此處是清軍屯糧之所當是無疑」
安宏猷臉上神色一振,又是開口說道
「張公,此時已下增城,我等之後當如何行事」
「立刻組織人手燒糧,城中只留下三百石米糧,其餘糧草全部放火燒去」
「然後立刻派人前往廣州城下報信,並向清虜宣揚後路被斷之事,逼迫清虜退兵」,張家玉臉上閃過一絲狠辣,沉聲開口
余龍聞言卻是神色微變,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問道
「張公留下三百石米糧,可是準備駐守增城?」
張家玉看了一眼神色猶豫的兩人,也是明白二人所想,這兩人明顯是怕他要死守增城,但實際上張家玉卻並無此想法,於是也直接開口道
「我等此行目的乃是為了燒去清虜糧草,逼迫廣州清虜退兵,我等兵員不足,此時死守增城也無意義,但此時我等確實不可立即退兵」
「我等燒去糧草後,若是立即退兵,難免會為清虜看清虛實,清虜若是發現朝廷後路兵員不足,在失去糧草的情況下,極有可能鋌而走險強攻廣州」
張家玉臉上閃過一絲精芒,借著開口道
「若是我等留駐城中,清虜眼見糧草被燒,後路又被我等站占住,到時候無論是為了奪回糧草還是為了保住後路,廣州的清虜都必定要撤兵奪回增城」
「兩位不必憂慮,張某非是頑固之人,只要確認清虜撤兵回師,我等便即刻棄城而走」
余龍二人聞言,臉上神色這才一松,張家玉卻是不管二人,對著二人一番解釋之後,便立刻下令
「廣州形勢危急,拖延不得」
「你等二人立刻接手城中兩處糧倉,將糧草全數燒去,然後派人前往廣州,宣揚增城被占一事,逼迫清軍撤圍」
余龍二人領命退下,隨著明軍控制城中各處,日暮時分,增城之中很快便亮起漫天的火光,而十幾騎則是趁著夜色奔出城門,向著廣州疾馳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