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掛冠
吳炳身子挺得筆直,臉上神色肅穆
下方群臣聽得吳炳所言,心中皆是不住點頭
在場之人誰不是寒窗十年,方才獲得了入仕資格
眼下只是為了協助守城,殿下竟就準備給如此多人賜下官身,難道他們十年苦讀還比不上這守城幾日嗎,這如何可服天下人心
眾臣向著上方看去,只是這一看,卻讓眾臣心中頓時一驚
只見上方監國殿下臉上神色暴怒,一下站起身,盯著下方的吳炳,直接開口喝道
「還有誰是這想法」
監國殿下聲音冰冷,掃視著下方群臣,而一眾文臣見得監國殿下臉色,心中皆是一顫,不知為何,眾人心中忽然皆是閃過了那丁魁楚的身影
不久之前在肇慶,殿下似乎也是這般神態,而後堂堂首輔就直接被處置拿下
堂中的吳炳見得監國殿下臉上的暴怒神色,心中頓時一顫
剛才所言雖然皆是他心中所想,但更多的卻是一時激憤,這才脫口而出
此時見得殿下似乎有雷霆震怒的趨勢,他心中立時清醒開始後悔起來
這種事情本應該是由呂大器,哪裡輪的上他來開口,沒見場中群臣都是一言不發嗎
吳炳臉上冷汗涔涔,立時就準備告罪失言,但沒等他開口,上方的監國殿下就已經赫然開口
「我找你們這些大臣來商議守城之事,你們卻一個個閉口不言」
「如今好不容易提了個法子出來,你們又在這和我說什麼朝廷經制!」
「朝廷經制?」
「朝廷經制我大明還有兩京一十三省呢,如今京師在何處,南直隸在何處,孤即位以後為何從未見過這兩京一十三省,到了現在連命都快沒了,伱們還在這和我說什麼經制」
「吳炳,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先前在府衙商議些什麼嗎」
「清軍主力未來,逃離廣州綽綽有餘,連藉口都是現成的,把這個監國殿下擋在前面,就算逃了也沒人敢說你們的不對,是不是」
「孤今日就是要斷了你們這些人的念想,你們想逃,但孤卻是不願逃,遇到流寇要逃,遇到建奴也要逃,你們是不是就是這樣,把我大明從京師逃到粵省來的」
監國殿下冰冷的聲音在堂中不斷迴蕩,而呂大器蘇觀生等人聞言,臉上立時一變,而後皆是起身行禮告罪
「臣等不敢,請殿下責罰」
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焦璉白貴等武臣,明明什麼也沒說,此時卻也是只得跟著一起下拜告罪
「臣不是這個意思……臣是說就是招募百姓守城,亦不需打破朝廷經制……」
吳炳身形微顫,但還沒說完就被上方的監國殿下打斷
「忠臣百姓自會應募守城是吧」
「陳邦彥,你劃一個千人的區給他,讓他去做這區的巡檢使,這個區的放糧,徵兵,治安全都讓他來做,一個人都不許給他,讓他自己去招募,我倒要看看,他能招來多少忠臣義士」
「還有誰是這想法,孤都成全你們,讓你們全去招攬這城中的忠臣義士」,監國殿下聲音冰冷
下方群臣聞言,心中皆是一顫,看著臉色煞白的吳炳,心中皆是微微搖頭
吳炳本是太常寺卿,這下直接就成了九品的巡檢,恐怕吳炳出仕以來,就沒做過這么小的官,眼下殿下正在暴怒之中,誰會拿自己的官位開玩笑
吳炳聽得監國殿下所言,額頭上布滿汗水,身形已經搖搖欲墜
他剛才只是本能的想要維護他們這些科舉正途出身之人的利益,再加上一時激憤,這才下意識出言勸諫
他本意不過是想讓殿下回心轉意,不要驟然封官許願,打破朝廷出仕的規矩,最好是還能讓殿下迷途知返,趕緊撤離廣州,如此便更是兩全其美
但他們先是私下商議撤離,剛剛在堂上他們這些人又數度勸止,已然惹得監國殿下厭怒,而自己這次勸諫剛好就是撞在殿下的槍口上,讓殿下的怒火一下子發泄了出來
吳炳心中惶懼,下意識看向上方的呂大器,眼神哀求,但呂大器此時卻是面無表情的坐在原位,好像完全沒有看到吳炳投來的目光
吳炳見狀心中絕望,他知道呂大器已經不會保他了
而劉遠生等群臣見狀,也是紛紛偏過頭去,避開吳炳求助的目光
實際上就是呂大器就是想保也保不住了,丁魁楚一事雖然雲譎波詭,至今讓朝中眾臣看不清其中底細,但經此一事朝中眾臣卻是開始知道一個事情,這個殿下是真敢殺人的
而且他不僅敢殺,還真的有能力去殺,兩支禁軍外加錦衣衛,朝中如今所有軍隊,幾乎都被監國殿下掌控在手中
吳炳見著無人肯為自己出言,心中愈發絕望,太常寺卿可是三品
巡檢使?他堂堂兩榜進士,何曾做過這等雜流小官
況且如果真的被貶去做什麼巡檢使,他這半輩子的名聲恐怕立時就要毀於一旦,成為他人口中的笑柄
吳炳想到此處,一咬牙,低著頭強自站立,顫聲說道
「老臣所言,句句出自肺腑,若驟改朝廷規矩,令白身可驟然為官,必令天下士子寒心,奸邪之徒窺得縫隙也必汲汲鑽營,以求官身,大壞朝廷經制」
「如今雖然形勢危急,但若因這一時之急而驟改朝廷經制,恐將釀萬世之禍,老臣所奏所諫,俱出一片公心」
「既然殿下以為老臣所言不正,老臣亦無顏再立朝堂,請殿下准老臣請辭」
吳炳說完,便顫身行了一禮
場中靜了片刻,緊接著上方卻是忽然傳來一道笑聲
監國殿下站在上方,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只是笑聲卻是越來越冷,而劉遠生的群臣看著哈哈大笑的殿下,心中卻是愈發驚懼
「請辭?」
「孤可是有一段時間沒有聽到這兩個字了」
眾臣聽著上方傳來的冰冷話語,心中俱是一顫
桂監國立朝以來敢在朝堂上請辭的人有兩個,一個直接被罷了閣臣的位置趕出朝堂,而另一個更是連命都沒了
吳炳也是驟然想起了這兩個請辭之人的下場,臉色瞬間一白
但沒等他再說什麼,上方的監國殿下便已然冷聲開口
「孤立朝封官時,一個個皆是忠臣賢良,要來匡扶社稷,此時眼見孤城難守,可能危急你等性命,就想掛冠請辭?」
「做你的春秋大夢」
「老臣絕無此意……」
下方眾臣臉色驟然一變,而吳炳更是一下跪在地上,顫聲開口
這個說法一旦坐實,那他瞬間就要身敗名裂
吳炳神色哀求,望著上方的監國殿下,但上方的監國殿下臉上神色冷酷,沒等吳炳說完,就直接開口打斷
「孤告訴你們,入了這廣州城,但有殉國的臣子,絕無請辭的大臣!」
監國殿下臉上神色冷厲,眼神掃過下方一眾文臣,不等眾人答話,又是繼續開口
「當然你們還有一條路子可以保命,那就是奪了這廣州的城門,迎那韃子入城」
「這樣你們不僅可以保命,還可在韃子那裡做個大官,繼續享你們的榮華富貴」
「孤倒要看看,到底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在孤的禁軍眼皮底下,做下這好大的事業」,監國殿下冰冷的聲音響徹殿中
「我等禁軍,誓死追隨殿下」
監國殿下話音剛落,焦璉李承志等人臉上神色肅穆,立時便出身回道
而下方的趙興見得房中一溜的紅袍文臣們儘是低頭俯首,心中也是升起一陣舒爽
那些頭巾平日裡各個眼高於頂,抓腔拿調,今日卻被罵殿下罵的像鵪鶉一樣,當真是讓人痛快,想到這裡,趙興也是臉色微紅,高聲喊道
「不錯,咱們禁軍只聽殿下的號令,殿下讓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誰敢背叛殿下,俺趙興第一個饒不了他」
趙興剛剛喊完,便看到焦璉白貴齊齊瞪了過來,見著兩人臉上凌厲的神色,趙興這才一驚,只覺脖子頓時一涼
趙興低下頭去等了一陣,待見得殿下沒有斥責,而一眾文臣也是繼續四頭俯首不敢動作,於是又昂起了腦袋
趙興喊得痛快,但此時場上的文臣們卻根本顧不上趙興這莽漢所言
「臣等不敢
朱朗話音一落,蘇觀生便立時出列告罪
呂大器見得蘇觀生出列表態,不敢遲疑,也立時出列行禮告罪,緊接著場中所有文臣也皆是齊齊出列跟隨
吳炳跪在堂中,看著滿堂低頭行禮的群臣,心中生出一絲絕望
他知道自己已經被呂大器等人徹底拋棄了
他心中升起巨大的悔意,他知道殿下如今不僅僅是在發怒,更是在以他為靶子,敲打呂大器及一眾想要棄城逃離的大臣
他知道自己完了,殿下如今是既弱也強,弱是對城外清軍,而強則是對城內的大臣,如今城中那三百禁軍,可全掌握在殿下的心腹焦璉手中
吳炳看著上方神色森冷的監國殿下,心中愈發驚懼,卻連話也不敢再說
如今城內禁軍明顯只聽殿下的號令,殿下又有大義在身,此時他若是還敢抗辯,殿下恐怕會直接殺人立威
他知道,眼前的這個監國殿下是做的出這種事情的,因為他剛剛才做過!
吳炳跪在地上神色蒼白,嘴巴數次張開,但最終還是沒能發出言語
但朱朗此時卻已經不再看他,直接看向一側的陳邦彥,開口道
「陳邦彥,廣州城中現在情況如何」
「午後城門緊閉,城中流言四起,府衙中人手不足,又要先護衛府衙安全,城內一些奸邪之徒便趁機鬧事」
「城中衙役不足無法彈壓,入夜以來城中時有搶掠作亂之事,頗為混亂」,陳邦彥沉聲開口道
「清虜大軍將至,城中此時絕不可亂」
「陳邦彥,天明以後你找焦璉領一百禁軍,掃蕩全城」
「掃清全城以後,即刻招募城中之人充作巡檢使,派入各區維護城中治安,絕不可令城中再出動盪」
朱朗臉上神色冰冷,說完以後又是看向堂下眾臣
「蘇觀生,廣州城你更熟悉,現在開始你和顧元鏡陳邦彥等人負責廣州城內事務」
「天亮以後即刻派人搜糧,選調巡檢使,三日之內必須征夠五千青壯,交予焦璉守城」
「呂大器,你領隨行中樞各員,負責徵調城中百姓,打制礌石滾木等守城器械,搜擴城中硝石硫磺,徵發城中火藥匠人調製火藥協助守城」
「除此以外再從隨行官員中選出人手,派人監察城中放糧之事,一旦發現貪墨事宜,即刻上報」
朱朗吩咐完城中事宜,不待呂大器蘇觀生兩人回復,便看向右側的武臣
「焦璉,你領人去接管廣州衛,看看那指揮使楊可觀如何,若是可用便讓領人他守城,若是不可用,就取了他的親兵,打散編入禁軍」
「從現在開始,城中軍械調動及城防等一切事宜皆由你來接管,有事直接向我稟報」
「天亮以後派一百禁軍給陳邦彥,配合清掃城中」
「凡遇趁機搶掠作亂者,直接就地斬殺,無需審問,明日中午之前,必須肅清廣州城,明白了嗎」
「臣等遵旨」
朱朗聲音冰冷,一連串的命令直接下達,根本沒有再問下方群臣的意見
而眾臣聽著監國殿下殺氣騰騰的話語,也無人敢再開口反駁,只得恭聲領命
「這城不僅是為朝廷守,也是為你等自己所受,如今爾等身家性命亦托於此城,該如何行事,爾等好生思量」
監國殿下見得眾臣應命,冷聲說了一句,而後便直接邁步離去
眾臣聽著腳步聲漸漸離去,這才直起身子,眾臣看著仍自跪在地上臉色蒼白的吳炳,臉上神色各異
而隨著眾臣散去,整個廣州城也終於像是生鏽的機械一般,緩緩轉動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