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勝機
馬寶看著身前的李承志,臉上神色譏諷,他先前配合李承志只不過是為了少受些折辱
李承志問什麼他便答什麼,應該他知道的,他如實招來,若是不應該他知道的,那他是半點也不知
他憑什麼要把自己知道的東西,告訴給一個必定要殺自己的人
「你……」
李承志臉上神色一怒,就要開口,卻是忽然被上方的監國殿下揮手打斷
「讓他繼續說」
馬寶看向上方神色嚴肅的青年,又是繼續說道
「不是我看不起你們,肇慶雖有兩萬粵軍,但就是你們的軍隊提前趕到也沒用」
「伱們與清廷兩方人數相近,但清廷一邊無論是李成棟還是佟養甲,這兩部人馬都是從江南一路殺到閩省的,其間血戰數場,軍中士卒人人見血,已可稱精銳」
「佟養甲軍中更是有著六百紅甲真韃充作督軍,我勸你們還是趁著韃子主力未至,速速逃離吧」,馬寶輕聲說道
場中眾人聞言,心中俱是一沉,清軍不僅悄無聲息奪了潮惠兩府,而且後續竟還有近兩萬軍卒緊隨而至
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如今的形勢就是清軍的戰力比明軍更強
雙方人數相當的情況下,若說兩方堂堂列陣戰於郊外,明軍定能戰而勝之,朝中誰也不敢說這話
如今廣州尚在朝廷手中,若是明軍入城應是能守住廣州不失
但這卻根本沒用,潮惠一失,清軍就可以四處出擊,廣州就成了一座孤城,外無援軍,明軍就是再能守又有什麼用,所以馬寶直接便建議朱朗出城逃離
除非明軍能擊潰清軍的後路大軍,否則廣州最好的結果,也是變為前線,時刻處於清軍的攻掠之下
堂中眾臣皆是思索著馬寶所言,臉上神色陰沉
朱朗也是陰沉著臉,但他看著前方的馬寶,眼底卻是忽然閃過一絲精芒
不對,清廷掌握的粵省軍隊的數目不對
兩萬人只是兩廣督府粵軍的軍額,李明忠援贛停駐肇慶六千人,他又從桂省新調來焦璉三千多人,如今肇慶之軍可不是兩萬,而是整整三萬人
朱朗目光一閃,看著下方的馬寶,忽然沉聲開口
「你如何知道朝廷在粵省只有兩萬之軍」
「潮惠之間投清的士紳多不勝數,兩廣督府有多少人我等早就掌握,你們大明朝廷對韃子來說可沒有什麼秘密」,馬寶冷笑一聲
呂大器等人聞言臉上神色愈發難看,此時眾臣心神緊張,竟完全沒有注意到朱朗言語中的問題,而朱朗眼睛卻是越來越亮
清廷掌握的情報果然是錯的!
他們到現在竟還在說兩廣督府,卻全然不知兩廣總督府在朝中已然被裁撤
這也是極為合理的,朝中最近的變動幾乎都發生在這一個月內,如果不是身處中樞,潮惠兩府的士紳根本不可能知道朝廷的具體情況
這時代交通不便,對普通人來說百里之外便已算遠鄉
潮惠兩府之人甚至可能連朱朗立朝監國的詔書都還沒收到,也就是說他們的情報都是過時的
但更妙的卻是這些潮惠士紳,對他們掌握的這些過時情報全都信心十足,實際上他們掌握的情報也確實是真的,但只是有些過時而已
但他們信以為真,那清廷便同樣會信以為真
他們只知道兩廣督府有兩萬人,卻根本不知道肇慶除了粵軍,此時還有一萬桂軍
朱朗心中急速轉動,按馬寶所說,此次攻粵的清軍也就一萬八千人
潮惠兩府雖降,但他不信清軍就對那些投降的士紳那麼放心,敢將自己的後路全數交給這些新降之人
清軍在潮惠兩府的關要城池定然會留軍駐守,將糧道退路掌握在自己手中
潮州距離廣州千里之遙,如此漫長的糧道,一處城池投個幾百兵下去,那也要幾千人
所以哪怕李成棟佟養甲全軍壓來,最終抵達廣州城下的清軍,也絕對不會超過萬五之數,甚至只剩一萬出頭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他能堅守城池,將清軍牽制在廣州城下,到時候只要肇慶三萬大軍趕到,以多打少,他便有極大的概率,將這股冒進的清軍擊潰在廣州城下!
朱朗想到此處,心中也是忽然振奮起來
下方眾臣只見的監國殿下問完話後,便重新坐回位置上,陷入沉思
呂大器等人看著忽然轉變神色,沉默不言的殿下,也是不敢出言打擾,堂中一時間陷入一陣寂靜里
馬寶等了半晌,見所有人忽然間卻是皆不說話,他看著上方許久不言的大明監國,忍不住開口道
「我剛才所言,並非為了求什麼活路,我只是看你這皇帝看著還有幾分樣子,若你因為此次偶然突襲,便困死在這城中未免可惜」
「韃子大軍未至,你身邊那幾百軍將也算精銳,李成棟應是攔不住你們」
「你們此時出城,應是還來得及,若是等到韃子主力趕來,你們絕無生機」
「我之所言俱是屬實,信與不信,都隨你們」
場中群臣聽得馬寶所言,皆是怒目看著場中的馬寶,但馬寶臉上卻是神色自若,沒有一點反應
馬寶的話卻是讓陷入思索的朱朗驚醒過來,他看了眼下方神色平淡的馬寶一眼,冷聲開口
「我有幾分樣子你日後自會知曉,清軍不可敵?」
「那我就偏要與這韃子斗上一斗」
「來人,找個醫師給他治傷,莫要讓他死了」
朱朗揮了揮手,李承志見得示意,立刻便上前將馬寶帶下
馬寶原本臉上神色平靜,但此時聽得朱朗言語後,原本死寂的的臉上,卻是忽然爆發出一絲極為明亮的神采
他赫然抬頭看著上方身著龍袍的青年,但還沒等他再說話,就已經被李承志帶著兩個護衛,押下堂去
馬寶被押下堂去,堂中又再次恢復寂靜
朱朗在馬寶被帶下後,又是坐在座位上陷入沉思
場中氣氛沉悶,眾臣看著上方眉頭緊皺的殿下,臉上皆是閃過異色
眾人如何看不出那馬寶已經心存死志,剛才所言恐怕也是非虛
既是如此,眼看著韃子大軍就要到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剛才突襲之時,劉遠生顧元鏡等隨行眾臣雖也奮起餘勇,主動幫忙推車禦敵,但此時逃入城中,眾臣心思又是一變
誰不怕死
況且眼下的情況已經實在是事不可為,建奴萬人,禁軍三百,明眼人都知道肯定守不住
既如此,那還不如儘快逃走,以留有用之身
況且監國殿下還在城中啊,他們這麼做不也是為了保存國家根本嘛,有監國殿下擋在前面,這事任誰也說不出他們的不對
眾人想及此處,心中更是一定,目光齊齊看向前方的呂大器蘇觀生兩人
雖然眾臣都想逃,但這事卻不成他們能插嘴的,棄城而逃這事擔子太大,還是得閣老來擔
呂大器感受到眾臣的目光,心中微微一沉,也是明白了眾人的心思
他先是看向一側的蘇觀生,但蘇觀生與其對視一眼後,目光便立時移開,看著身前的地面,似乎也如監國殿下一般陷入了沉思,對呂大器的暗示視而不見
呂大器見得蘇觀生移開目光,臉色也是微微一沉,蘇觀生是殿下心腹,此事由蘇觀生提出最為合適,就是日後有人要彈劾,殿下也自會護住這蘇觀生
他原本想著這蘇觀生深受殿下大恩,此時應當會率先出言提出撤離,保證殿下的安全,但誰想這人卻是完全無動於衷,這老匹夫當真是沉得住氣,若是清軍破城,他可同樣逃不掉
蘇觀生臉上面無表情,但心中卻是冷笑一聲,他可是實實在在的帝黨,殿下沒有發話之前,他怎麼可能率先替殿下做主
若是殿下有意撤離,哪怕這件事事後存在風險,他也會主動開口,替殿下鋪好台階
但此時殿下可還沒發話呢,他怎麼可能自己就把這種危險事情,攬到自己身上來
這呂大器自己想逃,又不想在日後擔上棄城而逃的名聲,此時他竟還暗示讓自己來說
自己和這呂大器素無來往,真不知這呂大器哪來的這麼大臉
當真以為這天下就他自己一人是聰明人,別人都看不清這事的風險?
若是此時殿下已經心存離意,那此時出聲之人自然可得殿下賞識,但他早就是殿下的心腹了,何必在形勢未明的情況下,去爭這一時長短
呂大器看了下方目光期待的眾臣,心中也是微微一沉
他才是此次隨行中樞的首位輔臣,此時多拖一刻,城中就多危險一分,無論於公於私,立刻撤離都是最好的決定
呂大器想到此處,也是顧不得許多,直接起身,開口說道
「殿下,那賊將所言不知真假,但既然清軍前鋒已至廣州,那惠州縱是未失,恐怕也已在清軍兵鋒之下」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殿下是不是先出城暫避一二,待朝廷大軍趕至,再與清虜爭鋒……」
呂大器雖然說的委婉,但實際上還是一個意思,讓監國殿下趁著清軍主力未至,先逃出城去再說
大堂之中,焦璉白貴等武臣聞言,臉上神色一松,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三百對一萬,哪怕是古之名將,也不敢說自己能守住
而左側的吳炳顧元鏡等文臣,則是神色緊張的看著上方的監國殿下,眼中目露期待
呂大器已經給了梯子,若是殿下就此應下,他們不就也可以跟著逃命了嗎
只是呂大器剛說了一半,就被上方的監國殿下打斷,朱朗掃了眼下方神色各異的眾臣,眼睛一轉,便輕聲開口
「呂閣老不愧是忠貞老臣,閣老之意孤知矣」
下方的群臣聞言臉上喜色更甚,但緊接著,監國殿下卻是話鋒一轉,開口說道
「但那所謂潮惠皆失,清軍後路一萬大軍,俱是那賊將一人所言,朝廷豈能就此輕信」
「若是那賊將誆騙朝廷,我等此時驟然撤出廣州,便是憑白將廣州讓給城外那些清軍」
「若是當真讓幾百清軍便奪了廣州如此大城,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蘇觀生聽得殿下言語,臉上神色頓時一動,他猜得果然不錯,殿下果然是不想棄城逃離!
而呂大器也是聽出了朱朗話中的意思,臉上神色一沉,他皺眉看著上方的青年
以他見過的朱家皇帝,莫說是被近萬大軍包圍,就是雙方人數相當,朱家那些皇帝都直接要逃了,他一時間有些弄不清楚,這位他所親立的監國殿下,到底在想些什麼
眾臣聞言臉上神色也是頓時一滯,他們如何聽不出這是監國殿下的推脫之詞
只是此時他們卻根本無法反駁,監國殿下找的這個理由太難反駁,一個賊將供述豈能輕信,既然不能輕信,又如何可驟然棄城離去
眾臣雖然都看得出馬寶所言非虛,但此時卻皆是有苦難言,難道他們還能跳出來說那馬寶已心存死志,所說定然為真嗎,誰敢做這種擔保
朱朗看著神色沉默的眾臣,卻是不再給眾人機會,直接開口道
「此時形勢未定,不可驟然定奪此事,無論撤與不撤,當務之急是先派人往肇慶求援,令肇慶速派大軍來援廣州」
「此事拖延不得,李承志,你速速派出信使,前往肇慶求援」
「是,臣這就去」
李承志聞言立時應聲,匆匆退下,而朱朗卻是繼續開口
「驟然遭襲,諸位卿家也受驚了,先下去修整一番,順便也安撫一下家眷,此事等李承志審問清楚,今晚再議」
眾人逃入城後便直接聚在府衙中商議,此時連朱朗都是渾身衣袍髒亂,一些大臣身上更是還沾著血跡
眾臣見得監國殿下臉上神色堅決,也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藉口,只得恭聲行禮,各自散去
而在朱朗等人商議之時,一個個聳人聽聞的流言也早已在城中流傳開來,整個廣州城頓時變得風聲鶴唳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