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6章 風雨飄零

  「趙郎,吃藥了。」

  「你別這麼喊我,我害怕。」

  整個梧桐鎮,都覺趙雲和婉心,乃天造地設的一對。

  偏偏,他倆不來電,卻是老秀才的孫女,時常嚇唬趙公子。

  「沒有一見鍾情,日久生情也行啊!」

  林教頭是個稱職的師傅,每回來,都少不了一番叨叨。

  同為師傅,老秀才也沒力氣著急上火了,本還想著,入土為安前,能抱一個小外孫呢?可等了春去秋來,花謝花開,也沒能如願。

  「心兒,你再不來,我就老了。」

  渝州的小院子,趙雲靜靜坐在樹下,喃喃自語。

  婉心也在,正是她駕著馬車,把這小子送過來的。

  他與趙雲並不般配,因為各自心裡,都裝著一個人。

  他在等柳如心,她則等夢中人,等那個夢中人來娶她。

  又一年,趙雲頭髮全白了。

  也是這一年,大唐京都掛滿了白綢。

  是國喪,太皇太后蕭玉仙,與世長辭。

  世人記得她的好,是一個有著菩薩心腸的國母。

  無情的事上蒼,那般多惡人不去懲戒,卻是好人不長命。

  「前輩,一路走好。」

  月下,趙雲對著北方拱手一拜。

  隔著千山萬水,他也好似能望見,望見公主李昭月,一手抱的靈位,一手抱著骨灰,哭著去那燕門關,送她的母后,與父皇團聚。

  死人,不是好兆頭。

  蕭玉仙去世的第二年,大唐便來了一場瘟疫,席捲了全國。

  太多人病亡,夜深人靜時,總能聽聞嚎啕大哭聲,經久不絕。

  一場場生離死別,伴著淚水,伴著悲痛的哭泣,此起彼伏的上演。

  「爺爺。」

  大雪紛飛的夜,婉心跪在床前,哽咽不堪。

  老秀才到歲數了,在這寒冷的冬天,熬到了油盡燈枯。

  「先生,可有遺願。」

  身為弟子,趙雲豈能不在,眸中滿含淚光。

  老秀才只微笑,依如當年第一次見趙雲那般,慈祥溫和。

  趙子龍,梧桐鎮的神童,大唐的狀元郎,是他平生最得意地弟子,有他來送行,夫復何求。

  「走了。」

  老秀才溫和一笑,一手抓著趙雲,一手抓著婉心,緩緩閉了眸。

  他走的很安詳,在生命的最後一瞬,有他的一場走馬燈,可看盡他的一生。

  落葉...歸根,他就葬在私塾後面的梧桐林。

  是趙雲給他立的碑,「恩師」二字,寫的異常沉重。

  這次,他沒病倒,倒是婉心,躺在病床上,日漸憔悴。

  「老天爺啊!」

  怕是上蒼很記仇,恨極了大唐,一場瘟疫不算完,又來旱災。

  顆粒無收,不知多少人餓死在逃荒路上,朝廷的救濟,遠遠不夠。

  餓極了的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饑荒年代,多的不止孤魂野鬼,還有打劫的強盜。

  整個大唐,都是映著這等血光,逐漸變的烏煙瘴氣。

  噗!

  趙雲是作法時,昏厥在祭壇上的。

  他想再求一場雨,哪怕是冰雹也好。

  可惜,遭了天譴的他,已改不得氣象。

  上蒼也是吝嗇,吝嗇到半滴雨水都不給。

  「當是可憐可憐百姓,我願折壽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大唐的皇帝,是個好君主,跪在地上,喊的聲嘶力竭。

  該是他的虔誠,感動了上蒼,真就來了雨。

  可那一日,他的鬢角,多了些許白髮,腰背也佝僂了一分。

  哎!

  玄機的嘆息,怎麼聽都帶著一抹沙啞的意味。

  戒卦,不代表眼瞎,歷經三王造反、武林大亂、外加瘟疫和旱災,大唐非但沒從元氣大傷中休養生息回來,反而氣運,在極盡衰敗。

  究竟是誰在逆天行事,他已分不清。

  或許,趙子龍的那場大冰雹,真就擋了本應改朝換代的路。

  「皇帝小兒無能,我等...取而代之。」

  時隔三五載,又有諸侯舉起了造反的大旗。

  烽火狼煙,在一夜間,燃遍滿目瘡痍的大地。

  此番,沒有鎮國大將軍,只有御駕親征的皇帝。

  三年,他南征北戰,踩著屍山血海,平定了諸侯叛亂。

  三年,大唐戰死了太多將帥,勝的慘烈,國力一落千丈。

  「愧對列祖列宗。」

  皇帝是倒在祖廟裡的,本風華正茂,也已如趙雲,滿頭白髮。

  「皇兄。」李昭月摟著他的臉龐,哭的淚眼婆娑。

  他不是昏君,自他登基那日起,接下的便是一個命途多舛的大唐。

  夜。

  趙雲抱著一根拐杖,靜靜仰望星空。

  傳承了葉半仙的衣缽,此刻的他,正一步步的活成他的師傅。

  他的眼,比之當年更渾濁,看事看物看故人,也一次比一次模糊。

  「夜裡風涼,怎不愛惜自己的身子骨。」婉心取了一件披風。

  「幫我看看那顆星辰,是不是比昨日暗淡了。」趙雲遙指天空。

  「是淡了些。」

  「命數將終嗎?」

  趙雲喃語,那是大唐皇帝的命星,搖搖欲墜。

  無需去推算,便知李昭月的皇兄,已迎來大限。

  「將軍。」

  一陣嘈雜的馬蹄聲,打破了月夜的寧靜。

  有人造訪,是昔日救趙雲的那個大內侍衛。

  「黑古王朝百萬雄兵,進犯邊關。」見了趙雲,他砰的一聲就跪下了。

  趙雲不語,卻在竭力提一口氣。

  他知道,皇帝要見他。

  他也知道,風雨飄零的大唐,在一場場叛亂之後,已無將可用。

  「婉心,取我鎧甲。」趙雲終是撐起了一口氣,硬生生了造出了迴光返照之景。

  「子龍,你.....。」

  「國家興旺,匹夫有責。」

  大唐的鎮國大將軍,又一次穿上了鎧甲。

  父老鄉親舉村相送,婉心更是哭成了淚人。

  她不知己命,卻知他命,這一走,梧桐鎮便不會再有趙子龍。

  「走了。」趙雲背對著揮手,只給梧桐鎮,留下了一道漸行漸遠的背影。

  鐵漢。

  柔情。

  渝州城的小院子,他最後一次推開了房門。

  十年了,他沒有等來柳如心,桌上的一摞摞信件,記載著他的思念。

  「你是不是迷路了。」

  趙雲喃喃自語,音色沙啞。

  關上房門的那一瞬,他眸中還有淚光閃爍。

  他要食言了,此一去,再無等她的趙子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