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就這麼進了慈寧宮。
此時太后用過晚膳,正坐在桌前,執筆在紙上練習書法。
房間裡充斥著墨香,與香爐里裊裊升起的檀香融合,讓人心生倦意。
太后提起紙張,注視著那上面的幾個字,面無表情,不知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這時茹嬤嬤推門而入。
「太后,皇上和宸王來了,說是來探望您,還帶來了西域秘制的養榮丸。」
太后眸中好似閃過什麼:「宋家那個走了?」
宋家那個,說的自然是葉檀兮。
茹嬤嬤點頭:「回太后,清河郡主一早便離宮去了,說是身體不適,要回去歇息,連觀湖都沒去。」
太后滿意地勾唇,她放下紙張,走回到踏上坐好。
「那快請皇上和宸王進來吧,正好哀家也想和皇上商量一下,讓金國長公主和誰聯姻的事情。」
茹嬤嬤便出去了。
沒一會,明聖帝便和墨北淵一前一後進了門。
殿內燈火明亮,越發襯得外面漆黑寂靜。
跟隨明聖帝二人一起來的宮人們,全都等候在殿外。
人群中最不起眼的角落中,一個宮人身姿纖長,皮膚白皙。
她與其他人一樣,垂首立在那裡,整張臉都被昏暗覆蓋,讓人看不清表情。
殿內透出橘黃色暖光,外面卻漆黑、寒冷,寒風陣陣吹過,除了風聲,再沒有半點其他的聲音。
就在這一片寂靜中,慈寧宮裡突然傳來陣陣驚呼聲。
「快來人吶!慈寧宮走水了、走水了!」
「快來人救火!」
「……」
殿外所有人都聞到了一股木頭被燒焦的味道。
不遠處的上空還有濃煙生起,火光一片。
頓時所有人都面面相覷,慌亂成了一片。
殿門被人推開了,太后走出來,她看著濃煙升起的方向,瞳孔瞬間緊縮,面色凝重。
明聖帝更是被嚇壞了,一個勁兒喊著讓陸淮序去帶人救火。
墨北淵則倚靠著門,目光沉沉地掃了一眼面前人群的某個方向,牽動了一下唇周,卻什麼都沒說。
陸淮序當即帶著所有人跑過去救火。
人一走,殿外一下子空曠了許多。
明聖帝也想去看看情況,還沒走出去,太后便開口道。
「火勢大得很,皇上回殿內好生坐著吧,救火的事情交給他們便是,免得傷了龍體。」
「母后也進來吧。」
看到太后點頭,明聖帝這才和她一起走了回去。
墨北淵又在外面站了會,他看著慈寧宮的某個方向,眼中飛速划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碎光,隨後便也轉身回了屋。
慈寧宮裡所有宮人都在前院救火。
火勢很大,半間房子都快被燒沒了,而且這火又燒得無緣由,一時半會滅不了。
一個宮人提著水桶,趁著夜色遮掩,獨自往後院的一個房間走去。
等到了地方,那人四下張望一番,發現周圍無人後,才放下水桶,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裡沒有點燈,到處漆黑一片,連腳下都看不清。
葉檀兮從懷裡拿出火摺子,點燃了一根蠟燭,才勉強看清面前的一幕。
只見狹窄、潮濕的房間裡,堆滿了繩索,還有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
那些刑具上面,粘著已經幹了許久的血跡。
整個房間裡都充斥著一股血腥與潮濕相融合的刺鼻味道。
一面牆壁下,平躺著一個男人。
那人身形枯瘦,面無人色,遍體鱗傷。
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爛不堪,與殷紅色的血液一起緊緊粘在傷口上。
頭髮散落亂遭,猶如雞窩。
雙眸緊閉,氣息微弱,連胸前都沒什麼起伏了,連屋裡來了人,都絲毫沒有察覺。
這人正是被茹嬤嬤帶走的江宥亓。
他只在這慈寧宮待了三兩日,一個活生生的人,便被折磨成了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葉檀兮手裡的蠟燭險些拿不穩,她的心中湧起一股生理性的不適,胃裡翻江倒海。
她緩了許久,才把蠟燭放在桌上,朝地上的人走了過去。
這次沒等她靠近,江宥亓便幽幽睜開了雙眸。
「郡、郡主……」
待看清眼前的人後,江宥亓的眼裡頓時露出震驚之色。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郡主怎麼在這裡?難道他們放我回去了……」
看著他乾渴起皮的唇,和那雙漆眸中的期盼,葉檀兮不忍心告訴他,他們還在慈寧宮。
江宥亓看了眼四周後,便也明白了什麼。
他緊了緊滿是破口的衣服,轉過腦袋,似是有些不敢看葉檀兮。
「我這副樣子太難看,郡主還是快回去吧。」
葉檀兮沉默,視線在那些傷口上游離,心中有股說不上的感受。
江宥亓見她不走,心中不知想到了什麼。
他緩緩回頭面向葉檀兮,臉上扯出一抹悽慘的笑容。
「郡主放心,我沒有亂說,他們折磨了我這麼久,我只咬緊了牙關,說郡主袖口上的珠子是我偷的,想要拿去換錢娶妻,不關郡主的事。」
他只是在這漆黑的屋子裡被折磨了三兩日,卻以為外面已經過了十幾天,整個人已經瀕臨崩潰了,卻還堅守著心中的意念,任憑那群人如何逼問,也死不鬆口。
江宥亓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葉檀兮的表情。
「請郡主一定要信我。」
葉檀兮自然知道他沒有出賣自己。
若是他承受不住酷刑,如了太后的意,太后也不會這麼久都不來找她。
看著江宥亓的表情,葉檀兮心中不禁湧入一股感動。
她把懷裡的水壺和乾糧拿出來,泡軟了餵江宥亓吃下一些。
「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她艱澀地說。
隨後房間裡便陷入了一片沉默。
兩人都知道,江宥亓想要活著離開這裡,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就算郡主把他帶了出去,太后也一定會立馬下令,全城通緝他。
到時候他不僅會被重新抓回去,還會連累郡主。
所以就算郡主現在就帶他走,他也不會走。
葉檀兮心緒雜亂。
江宥亓卻滿心愧疚。
倘若不是因為他的一己私慾,就不會給郡主招惹來這麼大的麻煩。
如今他變成這樣,都是活該,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讓郡主受到任何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