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敏不高興。
應該說他就從沒有高興過。
現在整個瀚海縣全都認定了他是個對男性有著特殊癖好的人。
不論他如何解釋,甚至貼榜昭告,換來的不是人與人之間的基本信任,而是諱莫一笑。
懂得都懂!理解,大家完全理解!
可事實不應該是這樣啊!
同僚之間開始以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他,該玩的不該玩的全都不帶著他了,最屈辱的是,泡澡居然還給他開單間!
衙門裡的衙役們一個個也都不敢再穿緊身腿褲,匯報完工作後下意識地會將腰間的刀朝後撇一撇。
更可氣的還是家裡。
不論你在床上多麼賣力,你都老牛啼血了,大小老婆們對你的一致評價都是個「好演員」!
我好演員個鬼啊!
天殺的武大郎,害老子大半個月都不敢出門!
此時的蘇敏,一個人躺在搖椅上自怨自憐,內心空洞的他開始對這個世界徹底失望。
原來,世界一切都是虛假的。
情意是虛假的,道義也是虛假的,被無數人標榜的愛情更是臭不可聞。
這個世界已經容不下他了。
現在的他只想做一隻無知的小魚,脫離偏見與愚昧,自由自在的遨遊在那空靈之海。
蘇敏閉起眼睛,感覺自己周身每個膚孔都在與環境共融。
佛法里講的居然是對的!
他閉住呼吸開始想像自己脖間長出了腮,涌吸著最乾淨的空氣。
「我,無比快活……」
「嘭!」得一聲,有人撞開門沖了進來。
師爺權建政異常興奮地衝進來大喊:「老爺!大喜啊!」
哪知迎面就是個大逼逗,直接就被將他給扇到了地上。
蘇敏怒不可遏地罵道:「慌你媽的慌!老子的大海呢?」
「大海?」權建政被說得一臉懵逼。
「那武大郎居然又回來了!」
「什麼?」蘇敏興奮得直接跳了起來:「在哪裡?老爺我要活吃了這狗日的!」
權建政一臉諂笑說道:「大人,簡直是天助我也啊!這武大郎昨日賣了兩人一些藥丸,聽說把人給吃死了!咱正好藉機派宋河過去將這廝給抓回來。到時候,新仇舊怨和他一併算!絕不讓這傢伙活著出去!」
情緒過激,蘇敏連手都在抖:「叫……叫他們多帶點兒人,一定別直接折騰死了。老子的帳得慢慢和他算。他既然敢賣假藥吃死人,那我要上報刑部,之後當街將其斬首示眾!」
權建政提醒道:「老爺,您忘了咱當時的計策了嗎?那金佛盜竊案也要安在他頭上,到時候大家升官發財,何樂而不為呢?」
「哈……哈哈!」
…………
在瀚海縣最為繁華的那條街道上,有家遠近聞名的養生會館。
館外站滿了路人,里三層外三層地擁擠搶著位置。
正主還沒到呢,擁有著各色心思的人早已急不可耐。
「你們聽說了嗎?吳府要帳的張彪昨天被雷給劈死了!」
「我也聽說了,人們發現他時已經焦得爛爛的了,你們說也沒聽見昨天響雷啊,咋就還劈死人了呢?」
「要我說這就是天譴,誰讓那張彪仗著人多,成日裡欺壓咱們呢?活該!就像那武大郎一樣,應該一起被雷給劈死算了。」
「聽說昨夜瘦杆回家之後直接就倒地不起,連口氣都沒了。
他爹娘哭喊了一夜非說要去報官。」
「不止呢,還有那吉老五。五十多歲的人了,學別人充個什麼大尾巴狼?聽說昨天在這會館裡玩得不盡興,直接跑到三十里外的恆雲觀里去了。今早讓人給抬了回來,身上連點兒生氣都沒有。」
「對啊,這種傢伙居然喪心病狂到製作假藥來害鄉里鄉親,沒人報官抓他嗎?」
「還沒有!這倒是有點兒奇怪。不過這矮南瓜的牢獄之災是躲不過去了。」
幾人閒聊之際,人群後開始傳來騷動之聲。
人們不約而同地騰出位置,讓一個個子沒有桶高的胖子抱著條狗鑽了進來。
「呦!哥幾個今兒來得挺早啊,別心急,讓我把攤子先支起來先。」
說完,他從懷裡掏出那張破布鋪展而開,隨意灑下幾粒藥丸後用炭筆將原先寫著的「一兩」改成了「五兩」。
彭超搓了搓手,自信滿滿地喊道:「還等什麼?先到先得!搶晚了今天可就沒有了啊!」
大街陡然之間寂靜無聲,緊接著又不知是誰先「噗呲!」了聲。
所有人跟著哄堂大笑起來。
賣瓜子的王大姐懷裡抱著個孩子,忍俊不禁地道:「武大郎,大難臨頭了,你還敢出來?」
彭超被對方說得雲裡霧裡,不知所措。
賣包子的劉老二笑得更是兇殘:「你們也不想想,這武大郎哪會是那種能給人看得了病的人呢?他連鄭老西都不如,鄭老西好歹還哄你是給佛爺做貢獻,他呢?」
鄭老西一聽,不樂意了:「我們這是正規行業,佛門裡面備過案的,佛爺最後保不保佑完全看你前世積德,跟我有個屁關係。再者說了,即便你捐款打了水漂,最起碼我們不會害死人塞!」
「哦!」所有人終於聽見了一句行業實話。
鄭老西,自知說漏了嘴,紅著臉退了下去。
「死了人?誰死了?」彭超不解地問道。
張拿直接從人群里鑽了出來:「除了你這個喪盡天良的醜惡大夫,還能有誰?那瘦杆和吉老五聽說全死了。就是被你那假藥給害死的!」
接著,張拿跳開一步,用手指著面前那個矮腳虎,扯開嗓門大喊道:「你們知道這王八蛋怎麼做得藥嗎?他用的是路旁的泥土,昨天我蹲了好久,發現他在街外鬼鬼祟祟地挖個不停。你們說這人還有點兒良心沒有,為了掙些錢,居然讓大家吃土!簡直連臉都不要了!他就不應該活著,應該下十八層地獄!」
「狗賊!你以為我們這回過來是買你藥的嗎?呸!我們是來看你如何遭天譴的!五十兩銀子你說賺便賺,還有沒有天理了?」
「大家把他按住啊,我現在就去報官,咱直接讓官府的人將這王八蛋給剝皮抽筋如何?」
說著,張拿就要往外走。
彭超盯著這個打了雞血的人看了好久,平淡地問了句:「大拿哥,好歹鄉里鄉親的,你就這麼盼著我進大牢?」
張拿直接唾了一口:「老子和你這殺人犯還講個什麼情面?我還要跪求官府將你騙別人那五十兩全都給吐出來,為咱縣裡修廟立碑,將你這罪行昭告天下,祖祖輩輩都不會原諒你!」
彭超輕嘆了口氣道:「既是沒什麼情面可講,那你告去吧!」
張拿那火爆脾氣,想彭超害了人居然還這般地淡定,沒王法了不成?
「你真以為我不敢啊?」
他扭頭就朝縫隙里鑽了進去。
「哎呀!」一聲吃疼大喊,剛衝進去的張拿,迎面就讓個東西給撞了回來。
心急如焚之下,再小的市民都擁有著無數多的脾氣。
張拿站起身來,朝擋他去路的無恥混蛋大罵道:「哪個不長眼的……」
誰知那人直接一巴掌將他扇出了老遠。
衙役宋河帶著六七個兄弟從人群里推搡出來,惡狠狠地朝張拿罵道:「滾!」
張拿捂著濃包一樣的粗臉,退縮之後不再言語。
「官爺們來了!武大郎跑不掉了!」
「咋這回衙門報案的速度這麼快呢?」
「嘿…你們看,他們怎麼把刑具都帶出來了?」
人群議論紛紛!
宋河端著那張滿臉橫肉的臉對賣藥郎中講道:「大膽武大郎!你居然以假藥害出兩條人命。我奉縣令旨意捉拿你歸案!」
人群中一片歡呼之聲!
所有人都等著面前那個投機分子跪地求饒,大喊「自己不是個東西,鬼迷心竅……」
可是等了許久,眼珠子都快跳出來了,可郎中依然是淡定地站在那裡,閒然地擺弄著長衫。
「難道是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徹底嚇傻了?」
「誰家傻子這樣啊……」
「不對,這傢伙肯定是強做鎮靜,這種事我經歷過,我當時猶如泰山而立,面不改色,比他強多了……」
「呸!假正經,看他能硬強多久。官老爺,還不快點兒銬起他來?」
……
宋河冷冷一笑,拿著鐐銬就要上前。
彭超只是淡定地問了句:「宋大人,雖然您辦得官事,可抓我之前在府衙里立案了沒有?」
宋河笑的更為猖狂:「你連人都害死了,還立個什麼案?」
緊接著彭超又是一問:「害死了人?那屍體是你親眼所見,還是被害者家屬前來投狀告發呢?」
「這……」威名已久的衙頭居然被這問題給怔住了。
話說回來,走得太急,他還真沒有事先去那兩家裡看上一看。
宋河支支吾吾地說道:「你昨日賣藥是所有人都看見過的。常言道藥猛如毒,那倆人干成那樣,估計早就精盡人亡了,還驗證個什麼?」
彭超只是笑著搖頭:「抓我可以,我又不會逃!但你是不是先抬個死人出來?要不,你以何理由抓我?」
宋河怒目圓睜,大罵道:「你個賤民,膽敢管起老子的事兒了……」
人群中此時又傳來一陣不小的躁動之聲。
宋河被吵得心煩,朝後罵了句:「官差報案,識相的給老子小聲一點!」
有個人拄著根拐杖慢慢走了出來,疑惑地問了句:「老爺,武大聖人犯了什麼法,你們要來抓他?」
宋河有些不耐煩地扭頭解釋道:「他的藥吃死……」
「瘦杆?你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