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事情有它深層次的意義在裡面

  彭超眉毛微皺,看著昏迷在地的老人,又看著面容真切,淚光瑩瑩的周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周淼將二老抱到床上,彭超抽出銀針為其簡單地醫治後,老人氣息逐漸平穩起來。

  周淼可算鬆了口氣,於是領著彭超出了門,朝鄉外走去。

  只不過路過其他民居的時候,總會有人投來惡毒的目光,甚至有一個小孩將盆尿漬直接朝他們倒了過來。

  周淼連忙閃身至彭超身前,迎著那最為侮辱人的東西,一動不動。

  即便是沾染了滿身的污穢,青年人依舊對孩童發不出絲毫怒意,只是淡淡地說了聲:

  「三娃,回去吧!」

  二人一路無言,就那樣一前一後又出了村子。

  來到處荒田的時候,周淼突然停了下來,摸著那光禿禿的耕地出了神。

  這是片極為光潔的耕地,與周遭的荒草叢生不同,此處卻是什麼都沒有,連莊稼都沒有。

  周淼抓起一把土,死死地盯著它,越發愁苦。

  「為什麼?為什麼就長不出東西來呢?我明明聽他們說南殷的農田裡開春撒的都是這種白粉啊?」

  彭超:「……」

  周淼眼角莫名地又掛著兩滴熒珠。

  對於一個男人,他或許哭得有點兒多。

  可對於一個發自內心純善終不被理解的人,他又錯在了哪裡?

  「為了父母不受牽連,我守在邊境旁整整一年愣是旁不敢越界。每日都聽那些反鄉者述說著南殷的好。他們說,那裡放眼皆是金山,只要你肯努力,養家餬口絕對不成問題。在南殷,國家會譴責你的懶、墮,會讓你覺得羞恥和無地自容,但卻從來不會放任你不管,讓你活活被餓死。」

  「我曾問他們,南殷那麼大點兒的地方,能用來耕種的土地更是少得可憐,他們是怎麼養活得了這麼一大群人的?」

  「有個人給我看了件東西。木桿木輪,很是精妙。只要將種子倒進凹槽後用力一推,種子便會隨著木輪滾動自行送進土裡,省力得很。那人說,在南殷,一個人種三十畝地一點兒壓力都沒有!」

  「我每天都在遐想,若是我家有這個東西,爹娘肯定不會那般勞累。所以我在邊境努力打工,用賺來的錢托人買回來一個播種木機還有一大包除草劑。」

  「可是,播種機剛扛回來沒多久便被父母給砸了,木頭皆被扔進灶台,唯恐不及!」

  彭超疑惑:「那除草劑呢?難道是假貨不成?」

  周淼苦笑搖搖頭:「若是假貨,這片地寸草不生又如何解釋?」

  他紅著眼看向彭超:「是那個宣講僧攛掇我父母連夜拔的苗。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可……我又能怎麼辦,恨他們嗎?」

  彭超漠然,他望向遠處天際長長嘆了口氣。

  周淼憤憤不平:「這操蛋的世間,這操蛋的佛家!家家戶戶每天大把的時間全都被他們要求誦經祈佛,農戶又怎麼會精力種莊稼,除草?莊稼收成不好,大伙兒便越要靠天時,越求佛越無動於衷,這場饑荒簡直就是無解啊!」

  彭超拍了拍他肩膀,寬慰道:「時局會改變的,相信我!」

  「怎麼改變?靠誰?難道靠那個軟弱無能,幾乎要把全部權力讓給佛家的皇帝嗎?她天天跟著弘佛頌佛,佛家要一分,她便三令五申給十分。這世界上有那麼傻的人啊?親眼看著自己的疆土被群神棍糟蹋成這樣?」

  彭超:「我若說她是故意的呢?」

  周淼一驚:「什麼意思?」

  彭超略含深意地看著他:「主少國疑,尤其是女人當皇帝。在整個國家被佛門統轄的狀況下,你覺得她能怎麼辦?這個鍋既然又薄又脆,危如累卵。那她乾脆在自身力量不足的前提下強推一把,讓時勢直接鑿爛鍋底,激發民怨,使權力重新洗牌!」

  周淼目光灼灼:「你是說楚國即將便天?」

  彭超點點頭,可卻是同情地看向周淼:「天若被捅破,或者出自軍家,或者出自他國,或者出自佛門內部。可不管是哪一方,承受痛苦的終會是普通老百姓。此等規律,雖是過往,也必會是將來。」

  接著彭超從懷裡又掏出一張銀票硬塞入周淼懷中:

  「作為一個普通人,我們改變不了天,甚至有時候決定不了自己日後的命運。可若是有可能,依然還要早做準備!周淼,多準備點兒糧食吧,想辦法讓自己活下去,讓爹娘活下去。他們雖然受人蒙蔽,沒辦法理解你,可從諸多事情來看,他們是最愛你的兩個人啊!」

  周淼失聲痛哭,想要跪下來卻被彭超強行攔住。

  「我還會來看你的!」彭超對他搖了搖手,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小伙子一路目送恩公出了眼際,他瞅著手中的銀票,悵然而嘆:「活佛?究竟什麼才是活佛?」

  …………

  周淼走在回家的路上,經過彭超剛才的開導,他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

  路過前橋,他瞥見地上散落下來的幾片佛紅。

  那是用粗紙染色,伴隨宣講僧步行而隨著拋灑於空中,營造一種神聖感用的裝飾物品。

  對於尋常人,若是能在路上撿到幾片佛紅,定會到鄰里炫耀半天,歡喜異常。

  可這東西,周淼卻是噁心得都不願多瞥一眼。

  來到剛剛潑自己尿的那戶人家門前,孩童見到他後竟然出奇地歡喜,滿臉的羨慕。

  這異樣的舉動不由讓周淼心疑。

  孩童還想主動攀談,周淼卻直接藉口離開,快步朝家走去。

  離家越近,地上的佛紅也就越多,心緒亦是越亂。

  跑進院子:

  「爹,娘?」

  他提高嗓音喊了聲,卻發現沒人回應。

  周淼心口咯噔一下,連忙進屋。

  還好並沒有外人。

  老兩口依然在床上躺著,睡得格外安詳。

  周淼緊繃的心玄終於鬆弛下來。

  他一扭頭,發現桌子上放著一張紅帖很是咋眼。

  於是便好奇地拿起來。

  「佛恩浩蕩,聖光垂憫。然諸事不順,先有匪徒枉法欺念,後有不肖冥頑不靈。福澤鄉屈膝求全,遂簽此狀令,取消周淼去司政堂修習之機。佛渡有緣人,不渡孽法!望眾子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