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極長的沉默。
率先反應過來的人竟然是蕭炎,他衝到前面大叫道:
「天童,不可!若是放開邊境,後續危矣!我楚國的江山豈能任人踐踏?」
趙光濟同樣是苦口婆心:
「天童,南殷和漠北乃是法外之地,刁民難以馴化。萬一帶著那些損佛滅功的言論在當地四下傳播,楚北一亂,整個楚國必將跟著大亂啊!」
蕭炎又進言語:
「漠北對我楚國一向有覬覦之心,如若隨意讓細作進入楚北,打探清楚整個地理環境和軍事布局,後續兩國交戰,我等又如何應對?」
趙光濟繼續進言:
「天童聖恩,在楚北民心所向,實乃佛道傳播堅穩之地。亦是正陽寺在與軍方對峙格局下佛門的大後方。大祭司為什麼要嚴苛律法,凡僭越楚國與漠北邊界者,殺無赦。其實質是乃正本清源,維護佛國的穩定呀!」
蕭炎此時站於趙光濟旁:
「當下武侯爺雖是與佛門一體,可軍方上下對佛門的憎惡天童怎會不知?您不會不曉得漠北和軍候的關係吧?倘若等到一天,武侯勢微,軍候歸位,那佛門和大祭司又當何去何從?」
趙光濟猛拍一下手:
「楚北,年年饑荒又年年饑荒。說白了,還不是人太多地養不活?既是如此,天童又何必與老天較勁?咱說個大逆不道的話,倘若半年之後,楚北人跡消減三分之二,那聖上和大祭司到底是會降罪於您呢還是會內贊於您,可真不是常識而論的!」
蕭炎規勸說:
「天童只要盡心盡力將救災之事按上頭原定方案辦妥了,以大祭司對您的信任,十二天童中,正陽寺下一屆的正統還不是非您莫屬?」
「夠了!」
廣濟天童厲聲呵斥!
「楚國的國事、正陽寺的未來以及老僧的前程還由你們來說三道四!」
趙光濟和蕭炎同時愕然。
廣濟天童捏著手中的那束雜草,面容痛苦:
「諾達的楚北,竟然連自己的民眾都養活不了,那光要那份佛門聖潔的名頭幹嘛?」
「諾達的楚北,物產豐盛,可三百萬的苦命連吃株雜草都要別上界反覆揣摩利弊,何其悲哀?」
「諾達的楚北,說是佛門的厚土,可佛若是不願慈悲為懷兼濟眾生。那這些貧苦百姓信佛又有何用?」
廣濟天童隨即朗聲說道:
「我已決定,此次投標由平原縣曾家中得,楚北將按彭施主的方案,種植苦蒿,引漠北畜牧入境!」
趙光濟:「天童....你....」
不知何時,看台之上的數排商賈們率先跪拜在地,隨後茫茫一片人海齊齊地俯低了身姿。
雖說佛國越到後來越被有心人嘲笑為「欺善之地」。
其實欺善的向來都是那些心奸投機者,鑽營弄巧,無孔不入。
歷朝歷代都有,何時何地皆存。
不論體制,不論國別。
從來不是佛錯了,亦不是佛國之下無「真佛」!
而是泱泱大國,「真佛」亦不受世俗待見,或者即便漫天佛禮,「真佛」猶然鳳毛麟角彌足珍貴。
楚北之地連年受災可謂是不幸,然而十二天童之中能有此等聖賢坐鎮,又是何其大幸!
早已按捺不住的柳家門人齊齊涌至。
蕭炎更是沖在最前面,卻被薛定三一手攔了下來。
「天童,小人摧心泣血為楚北百姓著想,您先前是讚許過的啊!」
「天童,我柳家前後為了研製神藥花費甚巨,前幾天又墊付了大量銀子投入到了各地廠房的建設中,您不能視而不見啊!」
廣濟天童像是聾了一樣,果真對柳家再不理睬。
他朝彭超和歐陽曾施以國禮,隨後領著二人朝內堂走去。
站於左右兩旁的護從們全都雙手撫胸,閉目捶頷.....
若不是對二人發自內心的敬佩,又怎會如此躬禮?
歐陽曾自從入境楚國,還從沒這麼被重視過。
更何況剛才因為提出以草代餅的方案,差點兒被這群人當場給剮了。
所以這前後的一起一伏,他還真適應不過來。
腿抖個不停,幸虧一直有彭超在旁邊攙扶著。
而彭超呢,扭轉過頭對著遠處那個做著挽救余姿的「日天劍秀」,比出了一個分外帥氣的剪刀手!
蕭炎依舊在努力著:
「天童,我柳家神藥還能再降價!」
「五百文.....不.....三百文如何?」
也不知道誰忍不住,最先砸了塊糕餅到他臉上。
隨後便一發不可收拾,你發現前面幾排的商人們全都將桌上的點心往他身上扔。
有個人扔得最為暢快,毫不避諱——平原縣縣令趙光濟。
他老大個人了,竟然站到了桌子上,舉著盤子看也不看就一通甩出!
「狗東西!老子簡直是信了你的邪!」
「那藥是給人吃的嗎?你們柳家也不怕生兒子沒屁眼!」
「自家作孽又何必帶上我?簡直是把我們平原縣整個營商環境給搞亂了!」
烏泱泱一片,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謾罵起來。
口水將柳氏門人淹沒得喘息不過來。
柳如是抵擋不住,連忙躲到蕭炎身後。
蕭炎護著她逐步往外走,形勢危機,舉步維艱。
可是憤怒的潮水恰如滾滾洪流,無邊無際,擋都擋不住。
正當二人倍感無助之時,面前突然站出數十名大漢。
他們排成一排,把狗男女圍在了身下。
二人詫異,剛一抬頭卻看到了幾個絕不想見的臉。
平原縣最大的三家錢莊的掌門人,齊刷刷站在那裡,對著蕭炎和柳如是面帶微笑:
「二位,你們五日前與曾家簽訂的對賭協定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按照內容,柳家若是在競標中輸了,要代替曾家來償還那多出一倍的借款利息。擇日不如撞日,要不然咱們今天便將新合約簽了如何?」
柳如是冷冷地斥責道:
「輸就輸了,我柳家家大業大,還賠不起怎得?」
錢莊幾人一笑:「我們當然希望柳家能賠得起。可你也不看看曾家到底先前欠下我們多少錢?」
說著有個滿嘴金牙的傢伙舉起算盤,隨手撥弄出串數字來。
位數越長,柳如是的臉色越青。
她顫抖著大叫了聲:「蕭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