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縣城當今最熱的飯館生意能有多火?
有人從凌晨起就開始排隊,甚至為了一個預約名額曾前後發生過數次爭鬥。
要說這「大山亂燉」雖說出奇,可新鮮了這麼久顧客們也總有懈怠的時候吧?
然而你只要進去瞧瞧,不論是達官貴人,還是豪紳列強,又或者市井小民,全都是流連忘返,這一桌還沒吃完,就開始和老闆盤算著提前預訂下一桌的時間。
說實話還真談不上裡面的菜有多讓人慾罷不能,唯一驅動顧客們前赴後繼不斷往裡沖的,說白了是情感。
達官貴人、豪紳列強當然想多扯些情感出來,畢竟這全縣都不怎麼起眼的蹩腳大夫,居然攀上了至聖天童這棵大樹。
觸手伸得長一點兒的早已將消息傳將出來,說這位瀚海縣百年難得親臨的大貴人不止數次挽著彭超的手以小友相稱,更是強派自己兩個親身護衛過來給對方修補房子。
即便天童先走,等到這店面重新開張之時,阿二亦是不願百里趕來,帶著數十位得道高僧親自站台,吟唱積運真經。
何等的榮耀啊!
新任縣太爺趕著顛地陪著站了一整天,上菜之時,筷子還沒伸入嘴裡,那大誇之詞已經狂噴出數十句,而且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就連縣太爺都如此殷勤,底下那些還望巴結縣太爺的人更是使出渾身解數用實際行動恭維這家店。
好好的一個農家燉菜,就差被這群投機取巧、見風使舵的傢伙給吹成周邊三百里第一名角了。
因此,吸引外來的遊客到此觀摩嘗鮮的還真不少。
對於那些市井小民們,之所以獨愛這家店,拋開其味美價廉普通人能吃得起不說,還有另一層更為重要的原因。
精神圖騰!瀚海縣第一大聖人!無私奉獻的真男人!......
這奇奇怪怪的稱呼隨著對面那家妓院的開張,一窩蜂地被志同道合者安在了彭超頭上。
能不感動嘛!
不管你是否真有這麼高的覺悟,但事實擺在眼前,這是大義,對於男同胞來講最神聖的大義!
不管你是否真的高興,沒有你前妻的努力,瀚海縣怎能做到現如今的「四季如春」?
要說唯一讓人感到欠缺的,嫂嫂大人現如今當了老闆,不願意親自下海。
可這不要緊,大夥早已滿足了,人貴在知足常樂。
或許是歉意,或許是感恩,又或許是尋找同趣者,往往光顧了對面生意的有緣人都會聚在在此處探討「奮戰結果」,或做第二天的戰前動員。
門口那幾桌早已成了此類人的常包地,老闆趕都趕不走,每回言語一衝,人家反而很是鄭重地向你拍拍胸脯,似乎在說:「兄弟,我們都懂!全都懂!」
所以你能看到彭超的臉成天都是綠的,躲在房間裡不出來,氣都快氣飽了。
今日夜晚,好不容易送走最後一撥可人,「大山亂燉」的夥計們才長舒了口氣,張羅著吃起飯來。
勞累一天,全都放開下來,有一搭沒一搭地在飯桌上閒聊著。
有幾個從外地調來的新人,還不明此中原由,嘴上沒把門,慢慢地就話題轉到了對面的生意上。
「我就不明白了,幾個寡婦合夥開的店有那麼吸引人嗎?光入場費就得五兩銀子,那整個一套下來,還不直接傾家蕩產?」
「你懂什麼?再是含苞的少女哪有熟婦放得開?大家以往只敢多想,現在好不容易可以親身實踐一下,能不慌張嗎?」
「再者說了,人家對面那個老闆多會創新啊!花樣百出,聽說回頭客的滿意率賊高!」
「就拿裴金那媳婦兒來說吧,宋大官人好幾回明說了要替她贖身,可那女老闆就是不讓,非說這是合夥經營,沒個幾千兩銀子,想都甭想。」
「聽說這位金大娘子背後有高人?不止在三洋縣找到了大財主替她作背書,更是和周邊這幾個縣令都有著不淺的交情,還認了義妹呢!」
正準備繼續說下去,他們後腦勺被人給猛拍了幾下。
二人著急上火準備發怒,扭頭一瞧,正是剛驗完貨回來的紅燭和鄭老西。
鄭老西罵了起來:「不長眼的東西,吃飯都堵不住你們的嘴?」
說著扭頭瞥向坐在最東頭的彭超。
但見這位東家不停地扒拉著飯,那個碗都快扣在自己臉上了,面無表情地稱讚著:「菜真好吃!真好吃!」
鄭老西諂笑了聲,主動轉移話題:「這是菜商新供來的山菇和花蓉,紅燭她覺得不錯,就準備長期在對方這裡提貨了,剛談好了價錢,人家還挺仗義,給打了個八折呢!」
彭超簡單地應付了句後放下碗筷,扭頭進了屋子。
鄭老西目送著對方一路離去,隨後瞪著眼怒斥著那兩個新夥計:「以後要是再在咱店裡聽見有人說對面的事兒,休怪我扣你們工錢!」
二人唯唯諾諾,低頭不敢言語。
心裡雖然詫異嘀咕,最終還是將此次衝突的原由歸結在了老夥計欺負新人的問題上。
要說這店大了,夥計多了,難免就有點兒論資排輩的意思。
早你半年來這裡的傢伙們全都把自己當作是元老,有時候吆五喝六地受點兒委屈,那也常見。
可要說這幾日委屈受得最多的還不是來自老員工這裡,而是一條仗勢欺人的狗!
正想間,兩人但覺身後有東西在一直拱著他們的後背。
扭頭一瞧,隨即狂叫一聲,跳出老遠。
但見一隻通體黑亮的大狗不知從哪兒引進來一頭狼,惡狠狠地瞪著他們。
大狗見前面位置騰開,堂而皇之地跳上凳子,用嘴叼近了兩個菜盤子,隨後扭頭示意新朋友上桌。
被嚇退的小夥計那可真是魂都快沒有了,全身冒著虛汗,顫抖個不停。
可桌上其他人,好像見怪不怪似的,完全沒把這異樣當回事兒,只不過吃飯的速度明顯快了起來。
當然不覺得奇怪,你若是待久了,就會發現店裡這隻祖宗每日不見狗影,其實早就在這周邊山里當上了大王。
成日裡不是帶著狐狸回來打牙祭就是引一隻野豬登門改善伙食。
人家這應酬比正常人可多多了,而且還都是山野里有頭有臉的大主。
就拿面前這頭野狼來說吧,這可不是周邊的生物,因為瀚海縣近幾年沒聽說過上山之人遇狼的消息啊。
該不會是旺財都把交際圈拓展到數百里之外了吧?
紅燭將一盤剛端上桌的燉菜向它們那裡挪了挪。
可旺財提鼻聞了下後,一改往日那豪邁啃食的勁頭,咬著野狼的脖頸,帶它離開這裡,硬是在後院吃扔在地上的剔骨也不多回望一眼。
紅燭有些猝不及防。
「這傢伙改性子了?」
是夜三更,整座縣城籠罩在一片黑暗裡,集體沉睡。
那條往日裡最為繁華的街道上,雖是冷清,卻在後來被一隊蒙面而至的黑衣人攪動了寂寞。
這些人慢慢圍在「大山亂燉」店面前,有人率先側耳傾聽起來,隨即回頭:「沒有動靜,肯定都死了!」
「能不死嗎?」身後那一人滿臉不屑地說道:「我可是在那些菜里下了我教奇毒。無色無味,而且預熱不散,這些土豹子怎麼會覺察出來?連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吧!」
帶頭那人一揮手:「衝進去把人頭帶出來,咱也好交差!」
嘭!得一下,幾人踹開了大門。
諾大的一處酒樓,一層桌上獨躺著個身體僵硬的死者。
黑衣人們直接湧進去,擺過死者的臉龐仔細驗對了下,隨後欣喜地笑起來。
「得來全不費工夫,簡直是要啥有啥。咱原本還等著一個房間一個房間找這個混蛋呢,沒想到他自己竟然大大方方地死在了門口,給咱省下不少麻煩!」
說著,有人抬起了刀,準備割下死者頭顱。
哪成想,隨著哈欠聲,桌上之人竟然伸個攔腰坐了起來。
「等你們好久了,咱日後辦事效率能不能高一點兒?我可沒有夜晚加班的壞習慣!」
黑衣人一驚,紛紛提刀便砍。
那人在接連躲過三刀之後,揚起長拳,內力催發,一招擊在面前人的胸口上,隨著悶響,身後三人赫然齊齊倒地,內臟具裂,吐血不止。
「三甲!他只是個三甲!」識貨者率先喊了出來:「咱們把他圍起來,不要放過他!」
又有幾人以迅雷之勢朝這邊砍來,招式不同,顯然非一個門派。
而且這些人的境界似乎都已到了甲境。
不出所料,幾把刀全都砍進了彭超的身體裡,甚至還有一把當頭劈了下去。
「嘿嘿!狗東西,死去吧!」
得逞之後,正當他們狂笑之際,卻愕然地發現,面前死人也在詭異地彎著嘴。
不可置信的注視下,這個原本死得透透的傢伙,身軀逐漸癱軟下來,最後變成了一灘活泥。
「見鬼了?」
「小心後面!」
還沒等大伙兒反應過來,二層樓台上跳下個人,隨手飛出一件暗器,頃刻間在幾人中間炸裂開來。
藍光湧現,伴隨著那劇烈的爆炸,最內層的黑衣人直接被炸得四分五裂。
其他人也被衝擊波給震倒在地,轉眼之間,起身便跑。
奈何大門不知怎得已從外邊被鎖死,整間大廳漆黑一片。
有個黑影,三折兩折之間,以極快的速度沖了進來,直接咬碎一人脖頸,又瞬乎不見。
正當大伙兒朝此方向戒備之時,黑影兒像鬼魅一般躥過幾人胯下,尖牙利齒,一咬斷某人膝蓋骨,又跳起來扯掉另一人的耳朵後,扭身再次消失。
「怪物啊!真的有怪物!」
好幾個人驚慌大叫起來。
嘭!得一聲,某處房間飛出兩塊重物,生硬地砸在兩人頭上,當場取走對方小命。
仔細一瞧,竟然是銅錘。
此時扔卡之人一跳而起,鑽入人群之中,三五拳下,又有幾人生死喪命。
地上黑影狂躥不止,往往在人注意力最為薄弱之際,給其脖頸處致命一擊。
沒過幾個回合,這群傢伙就有了逃命的心思。
正門出不去,全都倉皇地往後院躲躥。
哪知前排慶幸之人卻成了長刀之下的第一波亡魂。
有個開山巨鬼守在通道處,手中兵器大開大合,砍菜切肉般讓身前胳膊大腿四處亂飛。
這處酒樓,平日裡生意極好,也極為熱鬧。
哪成想,今夜竟成了眾多亡魂的歸命之處。
嚎叫聲四起,終是有沉寂的時刻,夢想捕蟬的人,早已在別人眼中成了死物。
塵埃落定,彭超解開這些人蒙面的那些布。
「蔣尚真?屠紅剛?厲秋雨?」
「你認識他們?」
「武門侯府的客卿......看來有些事兒,他找我比我找他都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