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隱蒙蒙,層層薄紗將空中的那輪圓月完全遮掩起來,仿佛在畫紙上潑灑過大量的水,突兀,粗魯。
使得原本就不大的黃圈徹底平攤而開,整張紙朦朧一片,淡黃卻又尋無蹤跡。
濕潤的空氣像塊大海綿一樣掛在那裡懸浮不定,仿佛你只要稍加用點兒力,徒手便能捏出大把水漬來。
垂垂而下的月光,在空氣間隙里不斷漫射,整片花園感覺是被凝固住的豬油一樣,恍惚不輕,似真似假。
「好美的景色!」
知情識趣者即便身處此境,依舊能從環繞的陰寒里尋找出那抹不一樣的美。
這是一份恬雅,亦是一種修養。
陽春白雪,下里巴人,碧竹冬梅,香茶悠鶴。
這些東西或許能在知音那裡收回眾多的附和與讚美聲,卻同樣能在個「文盲」身上換來無數次的「草泥馬!」
彭超當然不敢明面上這麼說,他只是虔誠地用一雙眯眯眼對著聖童發笑。
含糊不清地在那裡支支吾吾,配合著三下兩下不規則的點頭。
你若是能蹲在其嘴邊細聽,就知道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吃飽了撐的!純粹吃飽了撐的!」
…………
天童對他始終報以微笑:「能和我有同等雅興者,不多!」
面前的知音咬著牙不說話,嘴角卻早已彎至耳邊。
天童沒再看他,長嘆一口氣後問道:「武小友,你當下拳法已達何種境界?」
彭超撓了撓頭:「三甲吧!也是聽別人講的。」
至聖天童折下頭頂的一條柳樹枝:「你可知偷學我正陽寺拳意,抓到了就是死罪?」
彭超陡然一驚,他這才意識到幽厲坤與阿大阿二他們其實是師出同門,自己的拳術招式,這些人怎會認不出?
天童見彭超愣在原地,周身繃勁,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他鬆散地笑了笑:「把心放進肚子裡。我對你如何習得正陽拳義一點兒興趣都沒有,那兩個傢伙同樣也沒有。再者說了,他們的刀勁還不是師從他法?有時候再大的名頭皆是人力為之。較起真的時候,一根羽毛足以壓死你,可若要選擇無視你,你會發覺其實整個世界都沒把你放在眼裡過。」
彭超猛得一抖。
天童隨意擺弄著指間柳條:「我已吩咐阿大給你備了錄,今後若是別人再問起此事,你大可說是由他二人傳授,自不會引起其它麻煩!」
彭超隨即作揖,給對方行了個謝禮。
天童微微頷首又問了句:「你可知當初定力武評之人為何要用甲來劃分武者初級?」
彭超搖了搖頭,他哪會知道這些。
天童:「以一拳之勁能貫穿前後三位重甲者,為拳勁三甲!此種評定可一直升到八…亦是凡人體魄的極限。」
彭超微微皺眉:「凡人體魄?」
天童扭頭看了下他後繼續解釋道:「人力光憑自身,恍惚如螻蟻,何以動撼大樹?所以八甲乃是終頭。再往上走,全都靠著感知一種先天特有的東西——氣海靈運!」
「氣海靈運?」
「對!」天童點了點頭:「氣海靈運實乃天地藏存世間之氣。天下武者境界的高低全在對這先天之氣的吸納和運用上。」
見彭超聽得有些不可思議,他繼續解釋道:
「甲境之後便是秀境。不論是刀秀、劍秀、拳秀、兵秀等等,皆是運用氣海靈運強固自身,從而產生出超出以往數倍的爆發力和內勁!阿大和阿二雖然都未破境,但其刀勁的那股子氣勢你以為光憑藉自身攻力便可發出?。」
彭超若有所思:「那您剛才說境界尚有高低,秀境之上稱作什麼?」
天童欣慰一笑:
「秀境之上則為岡境,周身氣海靈運有序而出,與天地同屬性相合,從而做到化分萬物!」
彭超聽得有些不可思議白,狐疑地看向他:「劃分萬物?有那麼神嘛!難道還真能噴火、化水、引電、劈風不成?您為什麼要和我講這些?」
天童扔掉手邊柳條,眉毛微彎:「因為你今日就要有幸碰到了!」
彭超一臉愕然:「?」
天空中突然響起一陣嘶鳴。
遠處紅光爛漫。
陣陣兵械交斗之聲傳來。
「刺客?」彭超大吃一驚。
天童苦笑一聲:「一個擋不住的刺客!」
正說話間
某術紅光眨眼之間已直射而來,嘭得一聲,於二人身前炸開。
滾滾氣浪直接將彭超給震飛了出去,翻滾在地上轉了數圈才停了下來。
全身巨疼不已,腦袋嗡嗡作響,眼前的世界是懵的!
刺耳的聲音像是蜜蜂一樣鑽進彭超耳里,嗡嗡作響,怎麼都擠不出來。
他人就像是根木樁,跪在原地動彈不得……
從來沒這種感覺!
被人一招致命,毫無還手之力的感覺!
挫敗的居然這麼快,這麼的迅雷不急,這麼的毫無還手之力。
彭超學武沒多久,因為走了幽厲坤提前鋪好的捷徑,所以先天就覺得自己不可一世。
可就在剛剛,他開始怕了,周身忍不住地顫慄著。
意識還沒恢復過來時,身體早已本能地做出了反應。
來襲的是位高手,他以前從未遇見過的真高手!
耳畔立刻傳來了打鬥之聲,整方天地都在晃動。
隨著時間,眼界慢慢清晰了起來。
不遠處,一方黑衣游劍與渾厚神拳早已打得不可開交。
拳法濃密,無數拳意從身體噴涌而出,連綿不絕。
劍意高冷,仿佛某條白龍遨遊在藍天闊海之內,毫無拘束。
要說至聖天童所使得招法,彭超見過,與幽厲坤道有有五分相似。
但是同樣的拳法使在此人手中卻是給你別樣的感覺。
幽厲坤從頭到尾都在催動拳勁,你要用一種極為繁瑣的運調方法才能順利地將拳意釋放出來,而且不能有絲毫差錯。
可至聖天童卻像是卷卷拳意早已積蓄在胸一樣,意念一動,拳意跟著而動,而且連綿不絕,內腹藏著一片拳意汪洋,使不盡,用不竭!
此外,二人使出來的效果亦是不同。
如果說,幽厲坤發出的拳影每一招都像是打出一拳的話,至聖天童的每一招像是在敲鐘,厚重而且皸裂。
某方拳影恰好打在了假山之上,整座假山像是被種進了一顆飽含勁道的種子,在其內部不斷深根蔓延,最後把整座假山爆撐而開,四分五裂!
都是拳影,歸屬於同一種境界,一個給人的感覺像是剛剛有幸在地面上露出了頭,而另一個卻是在蒼天遨遊了許久一般。
天上地下,不能同日而語。
可你要說這使出天上拳的和尚能有多厲害,那也完全不見得。
任憑你滾滾拳意催念而發,潑天巨浪傾瀉而下,某人但憑一劍,縱橫捭闔,左右映襯,三五招劍影,已使得那拳勁有些應接不暇。
恍惚之間,騰飛於空,迎頭劈下一道長長的劍氣,直接劈開了綿綿拳意所鋪開的層層圍帳。
至聖天童被長劍從左肩一招滑下,口中鮮血狂噴了出來。
利劍又起,這次也是直擊天童咽喉,但求一招斃命。
只見咻得一下,某張藍色卡牌從側面射至,持劍者提劍輕擋,不巧卡牌爆裂而出的勁力竟將其彈飛出去了數米遠。
眼見第二張卡牌有待發射,刺客翻轉數周后立於不遠處,盯著彭超看了幾眼後,冷笑著問向天童:「楚利峰!你找的好幫手!」
至聖天童慢慢爬了起來,臉色很是陰沉:「范軍,你的境界居然又提升了?」
那個叫范軍的人摸了摸自己手中的寒鐵光劍,咬牙切齒道:「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嗎?就為了殺你,在陳家古堡遺址底下閉關了整整三年。為了獲得這把碧水劍,我更是落了個傾家蕩產!」
楚利峰滿眼戲謔:「看來你這段時間過得的很不好嘛!」
范軍仰天一嘆:「第一回殺你之時,六大聖童聯合起來保你,我可謂是無能為力;第二回殺你之時,你重金聘來了銀箭與三劍秀,我拼經全力,終歸還是讓你這狗賊給逃了。這第三次,你請來的幫手似乎境界差了許多嘛!怎得,名聲敗壞下已經沒人願意當你走狗了?」
楚利峰咬牙冷笑一聲:「你這幾年倒是瀟灑,看來家破人亡確實有諸般好處,起碼清淨,少了閒事煩擾!就是累得我每年都要去穆慈墳頭上香!」
一聽到穆慈這個名字,范軍整個人眼中一片血紅:「我殺了你!」
一人一劍仿佛破空的紅影,頃刻飛至。
彭超握著手裡那張百分百運氣卡,心下一橫,直接射將出去。
紅卡在范軍身前亟待破開之時,對方提劍一揮,空中竟然出現了一道厚實的水牆擋在了前面。
水牆將紅卡嚴密地包裹了起來。
嘭!得一下。
四下炸裂,漫天水濺。
彭超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空中出現的一道水勁給劈翻在地,整個人大吐一口猛血,暈了過去。
好疼!
他感覺自己五臟俱裂一般地疼痛不已。
他難道是死了嗎?好痛苦!
喝!
耳邊某人大吼一聲,驚醒了趴在泥土堆中的他。
彭超費勁地抬頭一瞧,發現天空中橫豎各劈出兩把刀勁,與空中的劍氣相交,隨之天地震盪,仿佛全都要塌下來似的。
阿大,阿二原本就心意相通,二人出刀可謂是配合無間。
至聖天童更是卷卷拳意發揮到了極致,於刁鑽陰詭之處,往往蓄力而發。
然而即便這三人齊心協力,感覺依舊不是持劍者的對手。
其身法宛如鬼魅,其劍勢凌厲剛猛。
沒過多久,阿大的刀就被對方打飛了出去,阿二更是被一劍砍中小腿。
至聖天童肩頭被一劍貫穿,范軍長踢一腳,又將其打飛了出去。
殺神!
彭超以往讚嘆過無數的殺神,大多數情況都是種恭維,唯有此次,完全是一種稱述。
范軍提劍垂立,面色極冷,俯瞰世間蒼生,宛如螻蟻一般。
「佛國?聖童?何其悲哀!」
至聖天童強撐著爬起,對地上的彭超講道:「武兄弟,我知道你還有很多其它把戲沒有使將出來,切不可藏私啊!要是再留手的話,你我全都得死在這裡了。」
彭超苦惱地自嘲道:「我即便將心肝脾肺腎全都給掏出來,也不是他的對手啊!」
范軍冷冷一笑:「今日便是你們的死期!等我殺了這狗日的天童後,境界又會大漲,雨劍之名亦會響徹整座江湖!劍意重歸,何嘗不能和南殷那個老匹夫爭鋒?」
天童大叫一聲:「你們一起想辦法攔住他!只要給我足夠的時間,絕對不會讓他囂張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