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納許」汽車一路向著廣慈醫院緩緩行去,陸風揚沒有在車上,臨行,卻開玩笑似的笑著交代司機開慢點兒。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Charlton夫婦走了,你很快也要離開上海了吧?」亦笙轉頭看向薄聿錚,心裏面忽然覺得有些不舍。
「有些事情還沒處理完,還要再留一段時間。」他亦是轉眼靜靜看她。
亦笙點了點頭,卻並沒有因為這個消息而感到開心,她明白,Charlton夫婦走了,她的翻譯任務也就隨之結束了,她與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這一下子,沒了交集,即便他仍舊留在上海,只怕也不會再碰面了。
雖是這樣想著,卻到底還是有些不捨得彼此之間的聯繫就這樣斷了,於是不由自主的又開口問道:「我回法國以後,如果見到Charlton夫人他們,寫信告訴你好不好?」
他的眼光柔和了下,說,「好。」
她於是笑了起來,「我去找馮維麟要你的地址,他一定不肯相信我這次回來居然和你認識了。」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種孩子氣的快樂,他看著她單純明朗的笑容,仿佛被她的好心情所感染,又像是在笑她的孩子氣,唇角帶出一個淡淡的弧度。
薄聿錚向來沉穩而內斂,話不多,笑就更少,平日裡不說話的時候氣質冷峻,現下這樣對她一笑,雖然那雙深邃的眼裡仍然帶著些許冷清,可整個人霎時柔和了下來,她不由得呆了一呆。
而他已經轉過視線,對副駕駛座上的副官開口吩咐,「筆。」
亦笙迅速斂回心神,看那副官連忙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子和一支自來水筆,雙手恭敬的遞了過來。
薄聿錚接過,翻開本子不知在寫些什麼。
他握筆的樣子很有魄力,沉著篤定,落筆流暢,那是一種掌控全局的姿態。
他將那一頁紙撕下來遞給她,她低頭看去,短短的一行字,筆鋒遒勁,一片劍光之氣。
「如果給我寫信,寄到這裡。」他說。
她便笑了起來,小心的將那張紙片收好,對著他說:「好。」
「你什麼時候回法國?」他問。
亦笙纖長的眼睫垂了垂,輕聲道:「原來想著等翻譯的事了了就回去的,可是現在我姐姐又傷了,我想等過幾天她好些了再走,也好安心些。」
她並不勇敢,沒有辦法親眼看著他與姐姐成婚,所以只好逃避。
薄聿錚不明白為什麼她的情緒忽然之間低迷了下來,卻見她強自振作了下,復又抬眼對他笑起,「這樣看來,我們兩個人,不知道是誰先送誰走了。」
他正欲開口,車子卻已緩緩停下,司機下車替她拉開車門,她微笑著搖手向他說再見。
折轉身子向醫院大門走去,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又轉過身來,在車窗邊上彎下了腰,笑道:「都到這裡了,要不要和我一起上去看看我姐姐,怎麼說你也是她的救命恩人,我爸爸他們都想要好好謝謝你的,只是不知道該上哪兒找你。」
而她雖然知道他住在禮查飯店,但到底他這一次來滬並不是公開的,所以料著或許會有不便,於是也就沒有貿貿然的說出來。
現下都到醫院門口了,不如就叫上他一起上去,也好了了父親的一樁心事,畢竟,這次的事,無論如何也是該當面好好謝謝他的。
「不了,她沒事就好。」他說。
話已至此,亦笙又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有事要忙,也不好強求,於是便笑著點點頭,「那好吧,我就先進去了。」
他看著她纖柔的背影消失在了醫院大門內,方吩咐司機開車離開。
而亦笙進了醫院,一路來到姐姐病房前,隔著門上的玻璃,見病房裡密密匝匝的全是人,紀伯伯和紀伯母也在。
她於是停住了腳步,站了幾秒,便靜靜的轉身離開,想等到人少的時候再來看姐姐。
卻還沒走出兩步,便聽到父親叫住她的聲音。
盛遠航恰巧轉眼看見了門外的女兒,連忙追了出來。
「小笙,人都送走了?」
「嗯。」她點點頭。
盛遠航他一直不願意女兒與這些達官顯要走得太近,現下不需要她去做翻譯了,她也不用再跟他們接觸,他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只是,到底還是撇不清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但那位薄少帥救了亦箏是確然無誤的事實,亦箏不愛出門,與他們扯不到一塊兒,那他會往火場裡沖,難道是看在亦笙的面子上?
他的眉心不由得微微皺了起來,想起了女兒之前提過要回法國的話,他雖然不捨得,卻也還是希望她能把書繼續念完,不要辜負了她母親的期望。
在這個時候離了上海,雖然他明知女兒多少是存了逃避的心思的,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或許走得遠了,心境會更開闊,她也更容易釋懷,況且,走得遠了,一些不必要的人和事,也就不會再有牽扯了罷。
「小笙來了,怎麼不進去?」紀柏僑也跟了出來,見到亦笙,笑著開口問道。
亦笙亦是笑著喚了一聲「紀伯伯」。
紀柏僑點點頭,復又嘆息,「你去勸勸你姐姐吧,哭成這樣,我們做長輩的看著也不好受。」
亦笙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得跟了他們走進病房,心裡暗自慶幸紀桓此刻並沒有在。
「好孩子,快別哭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們不會怪你的,紀桓也不會,別哭了啊!」
病房內,紀太太拉了亦箏的手不住勸慰,她雖然心裡不舒坦,畢竟這就要到好日子了,還出這樣的事,甚至鬧到要延遲婚期,這樣不吉利的事情攤誰身上誰也不樂意,只是情面上磨不開,只能好生勸著。
亦箏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紀太太心裡也不是滋味,恰好見到亦笙進來,鬆了一口氣,連忙起身將她拉過去,「亦笙來了,勸勸你姐姐吧。」
「二姐,怎麼了?」亦笙見姐姐哭得這樣傷心,也嚇了一跳,她明明問清了醫生說沒什麼大問題的,怎麼才一天的功夫她會哭成這樣,究竟是出了什麼事了?
「小笙……」
亦箏死死的握著妹妹的手不肯放,而盛太太抹了抹眼角,嘆道:「你姐姐這個傻孩子,擔心她和紀桓的婚事延期了紀桓會討厭她呢,可她這樣子,怎麼能當新娘子?況且你紀伯母都說了,不會怪她的,偏偏她就是死心眼,你好好勸勸她吧。」
亦箏聽母親這樣一說,眼淚掉得越發的凶了,一雙手也是死死的握住妹妹的手,仿佛想要握住自己所有的勇氣和依賴一樣。
「爸爸,紀伯伯。」她努力的吸氣,然後啞著嗓子開口。
「怎麼了,亦箏?」盛遠航問。
自他們進病房起,女兒便只是哭,無論他們怎麼勸,怎麼問,她也都不開口,只是哭,而自己的太太也陪在一旁掉眼淚,告訴他們,女兒是因為知道了婚事要後延所以心裡難受。
紀家夫婦彼此嘆息,卻自然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勸慰,而他的心裡也不好過。
現下聽女兒終於肯說話了,不由得上前一步,走到了她的病床旁。
亦箏將妹妹的手握得死緊,一張漂亮的臉蛋上淚痕猶在,卻又帶著不正常的紅暈,而她的一雙眼睛裡,有從未出現過的光亮反覆掙扎,那光亮里,凝聚著她這輩子最大的勇氣,也凝聚著她全部的生命力。
「爸爸,不要把婚期延遲好不好,不吉利的……」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死腦筋,」盛太太打斷了她的話,「你自個兒不愛惜你的身體,我是你娘,我可不許你拿自己開玩笑!這傷還沒好呢,硬撐著行禮,出了問題怎麼辦?這事沒商量!」
「好了好了,亦箏,聽你媽媽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都明白的。」紀柏僑見狀只得出言勸慰。
可是亦箏眼裡淚光盈盈,那光亮固執的不肯散去,她死死抓著妹妹的手,如同抓著茫茫海上的最後一根浮木,幾近崩潰的哭道:「那讓小笙替我去行禮好不好,爸爸,紀伯伯,我求求你們,不要讓婚期往後延,小笙,你代替姐姐去行禮好不好,你答應姐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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