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你們抗戰的槍聲一打響,海內海外,男女老少都覺得出了一口氣,億萬同胞聲援你們,支持你們……」

  亦笙看著前方,瑟瑟寒風當中那個溫和而堅強的女性,她的聲音,一字一句仿若都帶著一種無比強大的力量,蓋過了周圍呼嘯的北風和未曾停歇過的子彈與槍炮聲。Google搜索

  亦笙身邊,站著的是這個國家另一位卓越的女士,她曾經為她與薄聿錚證過婚,素日也不乏往來,因此待她向來親厚。

  廖夫人一面看著前方正對士兵們演說的孫夫人,一面微笑,「前方戰士在抗日守土,我們也該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慶齡說要到前線慰問軍士,我很贊同,又想著你或許也在上海,這才叫人去尋了你的住址的,人多些總是更能給他們以鼓舞……」

  她正說著,前方孫夫人的演講恰好完成,雷鳴般的掌聲響起,她走向她們,換廖夫人走上前去。

  孫夫人走到亦笙身邊,溫和開口,「一會兒,你也上去和他們說上幾句。」

  亦笙雖不怯場,卻是覺得以自己的資歷和年紀,如何能同這兩位夫人相提並論,更何況就連自己的丈夫都不公開出面指揮這場戰事,那她就更不能做這樣張揚的事,於是便搖頭婉言推辭。

  孫夫人卻如同了解她所想的一樣,微笑著又道:「沒有關係,這裡沒有記者,你是薄將軍的夫人,你對他們說的話,比任何人都更能讓他們信服和感到鼓舞。」

  只是鼓動軍心的簡短言辭,惟情真激昂,並不需要長篇大論,於是在同樣熱切的掌聲當中,廖夫人也完成了她的演說,孫夫人於是對亦笙微微一笑,「去吧。」

  她的微笑當中蘊著鼓勵和期待,亦笙於是沒有再強作推辭,一步一步走到前面,看著戰士們那一雙雙質樸熱切的眼睛,那一張張通紅的面孔和一團團呼出的白氣,說一點兒也不激動、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她雖然隨著薄聿錚沒少見過大場面,但那大多都是在和平時期,大多都是社交場合,面對此情此景,還是她人生當中的第一次。

  「將士們,」她暗自做了個深呼吸,然後微笑著,緩緩開口,「我的家就在上海,開戰的那天晚上,當第一聲槍響的時候,我很害怕。坐著汽車來這裡的時候,聽著炮聲越來越近,我也很害怕。可是現在,看著你們,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害怕了——有那麼多的戰士,齊心協力,不畏生死的在守衛上海,守衛我們的國家,日本人又怎麼可能打得進來?我又還有什麼是值得害怕的?」

  她心裡清楚,自己的年紀太輕,資歷也太淺,如果是如孫、廖兩位夫人那樣說救國圖存的大道理,恐怕難以服眾,於是便選擇了這樣平易真切的說話方式。

  台下的官兵們,眼中仿佛都有某種豪情被慢慢點燃,除了為國而戰,他們為的,也是保護千千萬萬個像眼前這位夫人一樣嬌弱美麗的同胞女子。

  「我的丈夫,他也在你們當中,我看不見他,可是我知道,他在用自己的行動保護著我,保護著這座城市,保護著我們的國家,就像你們一樣!」

  其實來的時候,她心底那樣的渴盼,希望能夠見他一面,哪怕只是在暗中看上一眼,一句話也不說。

  可是,她們雖是到了戰區,卻只進到第二線,而旁人告訴她,前線吃緊,她的丈夫,正趕往前方指揮戰鬥。

  她的視線,緩緩移向天邊,眼前仿佛出現了那個讓她牽掛依戀的身影,如山屹立,沉斂堅毅。

  再開口,嗓音微微的哽著,她卻依舊微笑,講完這最後一句——

  「我相信他,就像相信你們一樣。我等著他回家,就像你們的妻子姐妹也在等著你們回家一樣!我相信,你們一定可以打贏這場戰爭!就像我相信,勝利團聚的日子不會太遠一樣!」

  雷鳴般的掌聲驟然響起,經久不息,在場的每一個戰士臉上都浮現出激越和豪情涌動的神色,聽多了「成敗何足計?生死何足論?救國保種,盡責御辱,與倭奴決一死戰」的論調,大家心裡雖都抱定殺身成仁以血報國的決心,卻總是過於悲壯,也不免在心底蒙上幾絲黯然消極的陰影。

  可是如今,有這樣一位美麗尊貴的女子,來到他們面前,對他們說,她信任他們可以守衛她,因為他們,她不再害怕——都是些年青戰士,都是些熱血男兒,如何會不被激出豪情萬丈?

  況又再一想到,她的丈夫便是薄將軍,此刻也同樣在奮戰沙場,帶領著他們一道抗敵,於是這種激動當中,便又更多添了幾分欽佩動容,也情不自禁的對將軍、對這場戰事更有信心。

  「感謝三位夫人親臨前線訓示,我全體將士必將竭盡全力,抗擊倭寇,誓死守衛上海!」淞滬警備司令部戴司令代表全體軍士,肅然而嚴正的開口。

  而那些戰士們聽聞長官這一說,也紛紛按捺不住的喊了起來。

  一時之間,「誓死守衛上海」的誓言,響徹十里洋場上空。

  亦笙站在孫、廖兩位夫人身側,一時之間,竟不由得熱淚盈眶。

  短暫的演說之後,她又隨著兩位夫人在戴司令的陪同下深入到士兵當中慰問,看望傷兵。

  戰士們作戰的條件遠比她們想像當中更為惡劣,孫夫人看著負傷官兵的擔架竟就這樣置於冬日的街頭,看著嚴冬臘月,官兵們身上卻只有薄薄的單衣,不由得憂心如焚,問:「這是怎麼一回事?將士們都凍病了還如何上前線?」

  陪同的戴司令語氣悲愴,「夫人,十九路軍已經有八個月沒有從軍政部領到軍餉了,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孫夫人沉默良久,緩緩道:「你放心,辦法是人想的,總會有的。」

  返程的車上,孫夫人的隨行秘書開口問道:「夫人,回去以後是不是給軍政部那邊去個電話?」

  孫夫人微蹙了下眉,搖頭道:「軍政部如今都被那幫人把持,況且又事關戰爭軍餉,即便我去了電話,他們也多是敷衍,不會真聽我的。」

  那秘書嘆了口氣,也不說話了,車廂內一片沉默。

  「夫人。」

  孫夫人轉頭,卻是她身旁的亦笙在叫她,那年輕女子姣好的面容上面帶著幾分敏銳和堅定的神色,她對著她一字一句的開口——

  「夫人,您的話或許在軍政部那邊不作數,但是在社會各界、在民眾心中的影響力卻是不可估量的。上海繁華之地,人民多半富庶,若是以您和廖夫人的影響力發動群眾,不必等軍政部的遠水來救,我相信每一個上海人,都是願意為守衛這座城市的將士們出一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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