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施沒想到宗城會半路又折回來,畢竟剛才拉門出去的時候氣成那樣。
宗城再次推開病房的門,看見的畫面就是,她一個人躺在床上,一動沒法動,閉著眼無聲地流淚。
這一幕讓他疼得五臟六腑一齊抽搐起來,從他出門離開到回來中間隔了大概不到兩分鐘,但這兩分鐘足以讓他悔得腸子都青了。
顧念施緊緊閉著眼,聽見他重新在剛才那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隨後,他突然朝她俯下身,緊接著,眼瞼下方傳來指腹摩擦而過的溫熱觸感,未乾的眼淚被他用手擦掉。
他什麼也沒說,但僅僅一個動作,就讓顧念施內心那股巨大的委屈和酸楚嘩地一下衝破了閘門,更加洶湧的眼淚從她緊閉的眼角滿溢而出。
他那隻手在她臉頰上明顯頓了一下,隨後她聽見他低啞的聲音,傳到她的耳邊,「別哭了,再哭我快疼死了。」
顧念施抽噎了一下,緩緩朝他睜開眼,兩人四目相對,早就沒了剛才的劍拔弩張,只是沉默地看著彼此。
她眼裡含著淚花,微微蹙著眉,蒼白的一張小臉哭得梨花帶雨,宗城受不了這個,心裡疼得喘不過氣來,他抽了張紙巾,一邊給她擦臉,一邊垂著眼,放低了聲音:「剛才不該舍下你走,我跟你賠不是。」
顧念施也不想哭了,她本來也不喜歡因為一點事就哭哭啼啼,像是用眼淚來乞求感情似的,可她根本控制不住生理的反應。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張開唇瓣想說話,但沒想到喉嚨哽咽地出不來聲,那副模樣落進宗城眼裡,更加心痛。
他沒有哄人的經驗,一切只是憑藉著本能,他沉著眼看著她,聲音也帶著絲哽咽:「小東西,讓我把命交待給你都行,我愛你。」
顧念施的眼淚在眼睛裡打起轉來,有一瞬愣神,只是因為頭一回聽到宗城嗓音里的不同尋常。
她含住眼淚,安靜地盯著他看,他雙眼猩紅,眼神炙熱滾燙。
她如果能動,早已經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臉了,可她現在只能呆呆地看著他,臉頰熱辣辣的。
下一秒,他突然俯下身子,低頭將她狠狠穩住。
顧念施渾身一麻,唇瓣上是久違的柔軟觸感,她輕輕閉上眼,跟他主動交匯。
他雙臂撐在她肩膀兩側,半個身子在她的上空懸著,避免碰觸到她的身體。
她能感覺到他在唇齒間的克制和收斂,但那粗重的呼吸卻是越來越急促,不僅他,她也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快速飆升的溫度,臉頰熱就算了,連腳掌心都熱得發癢。
在某一刻,他突然猛地側開頭,擦著她的唇瓣趴在了她的臉頰一側,她清晰地聽到他每一下深沉的呼吸,滾燙的熱氣像是帶著火苗,她半邊臉都像是要燒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他呼吸頻率慢慢降了下來,在她耳旁低聲道:「快點好起來。」
顧念施垂下眼,輕輕把頭扭到了另一邊。
手機鈴聲突然劃破了安靜的氣氛。
他雙手一撐,從她身體上方離開,重新坐回椅子上,接電話。
電話是顏懷棠打來,第一句話便是:「寧曉出事了。」
宗城目光一沉,顏懷棠在電話里繼續說:「半小時之前,她突然給我發了條求救簡訊過來,我平常沒看簡訊的習慣,壓根兒沒發現,剛才突然瞥見的。」
宗城下意識把目光投到顧念施臉上:「她發的什麼內容?」
顏懷棠:「說被人帶走了。剛才給她打了幾遍電話,打不通了,這情況,怎麼回事?沒聽說她在國內還有仇家,你清楚嗎?」
宗城沉著臉一言不發,但腦海里已經猜到了一個人。
「我叫人去找找?沒方向啊,我都不知道她在哪被帶走的。」
顏懷棠在電話那頭抓耳撓腮。
宗城垂眸對著電話淡淡道:「人失蹤了就報警。」
電話那頭安靜了兩秒,隨後傳來顏懷棠大為震驚的聲音:「我沒聽錯吧?你讓我報警?」
宗城臉上略有不耐,「用我把報警電話發給你?」
說完,他便掛了電話。
他用腳趾頭想都想得到寧曉是被誰帶走的,在這個關節點上,除了段楚瑜,大概找不到第二個人,他心裡的火氣無處發泄,恰好發到顏懷棠頭上。
顧念施隱約聽到了一點電話里的內容,聽到寧曉被人帶走的時候,她神經倏然一緊,她也想起了段楚瑜走之前跟她說過的那句話,他說他會繼續查下去。
現在宗浩文去了國外,段楚瑜沒辦法從宗浩文那裡下手,便直接將寧曉帶走了。
顧念施想像不到段楚瑜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但她同樣也沒想像過段楚瑜會對她說出類似表白的那種話,她似乎根本不了解他。
但眼下,宗城的態度也讓她有些許意外,他竟然對寧曉的失蹤不管不問。
雖然兩人剛才吵過一架之後,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但擺在現實里的問題仍然懸而未決。
現在段楚瑜把寧曉帶走,像是把眼前的矛盾徹底激化了。
顧念施看著宗城,直言道:「用不用我問問學長,人是不是在他那裡?」
宗城的聲音不辨喜怒:「你覺得有這個必要?」
顧念施沒出聲,只是一時看不出宗城到底對這件事持什麼態度,畢竟剛才兩人就是為了寧曉才吵得那麼激烈。
她正疑惑著,他又補了一句,「人既然讓他帶去了,正好讓他好好盤問清楚,打消你一直以來的懷疑。」
顧念施聽他的語氣很正常,不像是在賭氣。
他這種對寧曉莫不在乎的態度,讓顧念施很意外,但同時也無來由地多了絲壓力。
她和段楚瑜手上都沒有什麼實質性證據,段楚瑜手上不過是一些關於寧曉在國外這幾年私生活混亂的憑證,說明不了什麼,如果寧曉對自己所做的一切打死不認,那又該如何收場?
到頭來,宗城還不知道會怎麼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