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從福利院逃出去了?」
程夏之所以問,純粹就是好奇他到底什麼來歷。
唐野:「不逃出去,早晚得憋出病來。」
程夏:「那時候你多大?」
他抬眸盯了她一眼,「不知道,六七歲吧。」
程夏下意識地想到自己六七歲的時候才剛從幼兒園畢業。
「你逃出來又去了哪?」
他站起來一邊又往她盤子裡添菜,一邊不慌不忙地道:「去街上瞎溜,天天琢磨去哪弄口吃的把自己餵飽。」
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無依無靠,在大街上去哪弄吃的?無非是靠著撿別人吃剩的、小偷小摸、當乞討兒......風餐露宿,有上頓沒下頓。
唐野說得沒那麼仔細,但程夏可以想像到,那個時候的小唐野已經開始天天為了自己的生計奔波在街頭,應該沒少挨別人冷眼吧,挨揍應該也是家常便飯。
程夏有些食不下咽,嘴巴里開始慢慢泛酸,她沒抬頭,繼續問:「後來去了哪?」
「後來有次打架,在大街上碰上一留黑鬍子的老頭,老頭給我治好了傷,帶我去了川省的武館,那會兒大概十五六了吧。」
程夏:「你在街上經常打架?」
唐野眉毛一挑:「打架不是常有的事,爭個垃圾箱不得打,劃分地界的時候不得打,小兄弟挨了欺負也得打回去,基本上天天都得打。不打別人,就只有挨打的份,孬種的下場就是被打死。」
程夏想像不到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其實不叫生活,只能叫生存罷了,那種環境遵循著最原始的弱肉強食法則,一個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他在那種環境下從六七歲的小屁孩長成一個少年。
程夏忍不住問:「去武館以後怎麼樣?」
他淡淡道:「武館包吃包住,就是天天挨揍,老頭子脾氣大得狠,剛去那幾年,練功練不好就連罵帶揍,後來就好了,開始揍那些小兔崽子了。」
「再後來,宗家去武館要人,我和東子一起來了宗家,跟著阿城一待就待到現在,有十來年了吧。我們一來,阿城就逼我們倆讀書,又是去大學裡上課,又是找家教的,東子學得挺快,我學不進去,學了點皮毛。」
他停頓了下,抬眸盯著程夏問:「你確定你不喜歡東子了?」
他話鋒轉變太快,程夏愣了一下,才出聲:「我不喜歡他。」
他笑了笑,眉眼很是肆意,程夏看著這張臉,突然覺得似乎跟以前看他的感覺不一樣了,但又說不出哪裡不一樣來。
他身子往前一頃,盯著她問:「你那個前男友什麼來歷?」
程夏眼睛慌張地眨了眨,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面對他的這個問題竟有些莫名的緊張,她微微垂下眼,簡單地回:「他沒什麼來歷,就一普通人。」
她那個前男友是個小富二代,靠著家裡的關係才送進的大學,就是個不學無術天天招貓逗狗的死紈絝罷了。
她以前覺得他們倆像,不過是表面上像而已,跟唐野一比,那個前男友就是個花架子。天天在學校里騎個摩托車,放蕩不羈的樣子,實際上慫得很,她在大街上被小混混攔住,他嚇得趕緊打電話給家裡。
他淡淡道:「以後別跟我提這個人。」
程夏見他突然面露不爽,心裡忍不住胡思亂想,她猜他大概是介意她以前吧。
她低著頭沒再出聲。
他聲音緩和了下,解釋了句:「我意思,以後少把我跟他放一起,掉價。」
程夏相信他這莫名的自信指定是打架打出來的。
她又出聲問了句:「那你身邊沒有親人了?」
他漫不經心地回:「東子、阿城、顏哥,老頭子,都是,哦,老頭子去年去世了。」
程夏知道他說的老頭子應該是武館裡的教他功夫的師傅。
要不是這位師傅把他領進武館,教他功夫,恐怕他這時候還在街上混,說起來,老頭子算是他的再生父母吧,所以即便唐野一口一個老頭子叫著,但他還是把他算進親人里。
程夏喉嚨微微一哽,知道他嘴上說得輕輕鬆鬆,實際恐怕提起老頭子,心裡也是難受的。
她緩緩抬起眼皮去看他,他低垂著眉眼,臉上看不出什麼明顯的情緒。
她心裡輕輕一揪,說不上是不是心疼,只是覺得這樣子的唐野,跟他平時嬉皮笑臉的模樣反差挺大的。
「沒想到你身世還挺坎坷」,她打趣了一句,也說不上打趣,事實卻是如此,可能一個「坎坷」都不足以形容他摸爬滾打的這二三十年。
他掀起眼皮來,眼裡帶了絲興味地看著她,「說說你。」
程夏淡淡道:「我沒什麼可說的,成長經歷乏善可陳。」
他隨手摸了摸桌上的煙盒,又收回了手。
程夏瞥見了,「想抽就抽,又沒人攔你。」
他眉眼一彎,嘴角噙著抹笑意,抬手,仍是猶豫了下,問:「你們當醫生的,不都計較這個?」
程夏的確計較,她都不許她爸在家裡抽菸,大冬天,也得逼著他爸要抽就去樓下去抽,免得讓她和她媽媽跟著他一起遭罪。
可這會兒,不知怎的,她覺得他這時候也許特別需要一支煙吧。
唐野單手給自己點了煙,夾在指尖吸了兩口,往旁邊側了側頭,微微眯眼,緩緩吐出來。
程夏以前是很討厭男人抽菸的,可是她不得不承認,此刻的唐野帥的她心跳加速。
她收回視線,落在面前的桌上,他點了一桌子火辣辣的菜,卻沒怎麼動筷,估計是真不能吃辣,想逞強來著,實力不允許。
服務員送來了果盤,他叫住服務員,讓給他下碗麵條。
程夏挑眉問:「你胃不好?」
他把煙按滅在菸灰缸里隨口道:「小時候落下的毛病。」
那時候在街上飢一頓飽一頓,那種苦日子怎麼可能不落下病根兒。
他之前說在家裡練習吃辣,吃出腸胃病來要她負責,原來並不是玩笑話。
他幾口就把服務員端來的麵條吃完了,站起來道:「吃飽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