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見狀,又出聲:「老爺子聽說你要過來,一大清早就特意囑咐廚房去準備你平時愛吃的菜,有溜肉段、四喜丸子、清炒竹筍,糯米藕......」
眼看著管家報起菜名來了,顧念施直接應下,「您不用報了,我留下就是。」
飯廳里,顧念施隨著老爺子在飯桌上坐下之後,她的視線便有意無意地瞄著門口。
宗家有規矩,只要是人在家裡,必須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
宗城和老爺子父子倆哪怕前一刻吵得不可開交,到了飯點,還是得乖乖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顧念施知道他出院回家就在家裡養傷了,他出入還得坐著輪椅,不太可能出門。
她坐在凳子上心裡隱隱緊張起來,像是怕見到他,怕跟他面對面坐著,即便不說話只是安靜地吃飯,對她來說,都是一種無形的壓力。
她說不出這種壓力到底是為什麼,明明剛進宗家那會兒,他對她的態度比現在惡劣得多,可她那會並不怕他,為什麼到了現在,她每每面對他的時候卻比那時候忐忑一萬倍。
她現在幾乎沒辦法淡定地跟他對視,每次被他的眼神盯著,她心裡都跟火燒火燎似的,想逃。
顧念施如坐針氈,身體出於緊繃的狀態,好像生怕下一秒,一抬頭他就進來了。
管家在一旁道:「您二位開飯吧,二爺那邊回話說不用等了,他不過來吃了。」
顧念施心臟一松,仿佛聽見「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那個女人又來了?」
老爺子出聲問。
管家點頭「嗯」了一聲。
「畜生!」
老爺子狠狠罵了一句。
管家有意避開這事兒,催促道:「飯再不吃就涼了,你們快動筷吧。」
滿桌子豐盛的菜餚,的確都是顧念施愛吃的,可她卻跟沒了嗅覺似的,聞不見一絲一毫的香味。
她坐在桌邊心裡說不出的空落,這一刻,她終於發現,她只是怕見到他,不是不想見到他,原來,她心底是期待見到他的,哪怕隔著桌子不說話,只是看他一眼。
她被自己這個發現著實震驚到了。
毫無道理,簡直荒謬,可她騙不了自己。
顧念施不知道一頓飯是怎麼吃完的,她吃完便找了個藉口匆匆地往外走,她不能再多留一分一秒,因為腦子裡,心裡,被那個念頭攪得亂成一團麻。
她只想快點離開宗家,離開這個到處都瀰漫著他的氣息的地方。
剛走出後院,她便被一個清亮的女聲叫住,「顧醫生。」
是寧曉,她腳下一頓,慢半拍轉回身。
她以為只有寧曉,沒想到他們是在一起,寧曉緩緩地推著宗城朝她的方向過來。
宗城身上穿著寬鬆的黑色毛衫,下身是黑色的居家褲子,即便是在輪椅上坐著,即便一條腿上打著石膏,可他身上沒有一絲病態,渾身上下仍然透著跟以往一樣凜冽的氣場,像是一不留神,他就能從輪椅上「噌」地站起來,把人逼到犄角旮旯里去。
其實只是隔了幾天沒見而已,可她卻莫名地覺得兩人像是已經許久許久沒見了。
顧念施忍著心裡的翻騰,儘量若無其事地把目光伸展出去,明明他還是那張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日子沒見了,她根本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可他漆黑的眸子投出來的目光太過深長,她完全扛不住,視線跟他短暫地一碰,便像觸了電似的,快速地彈開。
她勉強穩住心神,出聲打招呼「寧小姐、二爺。」
他跟以往一樣懶得應聲。
寧曉倒是露出幾分熱情,「顧醫生是來看老爺子的?」
她把目光集中到寧曉身上,回復她:「我是來跟老爺子告辭的。」
他的視線一暗,扭過頭去,從她臉上移開。
寧曉臉上露出幾分意味深長,「哦」,隨即她把話題移開,「我聽肖磊說他扭到腳了,最近多虧了你在他身邊細心照顧,辛苦你了。」
顧念施聽到這話,心裡莫名地彆扭,其實她也沒照顧肖磊什麼,只是給他煮了碗泡麵而已,可她什麼都沒說,只淡淡道:「不必客氣。」
寧曉又出聲道:「他那天跟我說了你扶他去醫院看腳傷,還把他送回家,給他做飯,他在國內沒什麼親近的朋友,你對他這麼好,都把他感動壞了。」
宗城臉色鐵青地看著顧念施,犀利的眼神掃在她臉上似乎在求證寧曉這番話的真實性。
顧念施感覺得到那道鋒利的視線,她根本不敢跟他對視。
寧曉的這番話多少有些誇大的成分,但顧念施沒辦法一字一句地掰開解釋什麼,她抿著唇一時愣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耳邊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獻殷勤都獻到他家裡去了,他給你打了多少錢?」
顧念施心底擰攪起來,她蹙眉盯著他,手心緊緊攥住。
他冷著臉繼續給她潑涼水,「平白無故給你投1億,他如果不是腦子有病,就是居心叵測,你才認識他幾天,知道他是什麼來頭,就敢押他身上?你真以為天上能掉餡兒餅?」
顧念施沒想到他就這麼當著寧曉的面毫不留情地詆毀寧曉的朋友。
寧曉臉上果然很難看,她勉強擠出一絲淡笑說:「阿城,我在國外的這些年,肖磊是我身邊唯一一個異性朋友,你不要對他有偏見。他人很義氣,對朋友兩肋插刀,如果我不相信他的人品,也不會把他介紹給顧醫生。相信顧醫生這些天跟他接觸下來,也有自己的判斷。」
這段話,顧念施的關注點在前邊,寧曉的意思似乎表明,宗城之所以對肖磊有偏見是因為男人的占有欲作祟,是因為在國外的這些年,肖磊跟寧曉關係親近。
因為吃醋,所以他對肖磊看不順眼。
此刻顧念施的沉默,在宗城看來無疑代表著她認同寧曉所說。
宗城額角的青筋突起,他斂著脾氣,冷聲哧道:「就你這個腦子,你判斷得出什麼?」
顧念施被他罵習慣了,但好歹當著寧曉的面,她忍不住替自己辯白:「二爺,您身居高位,有資格有條件去審視他人,您覺得我愚蠢,那是因為我別無選擇,當人陷在淤泥里掙扎的時候,不管誰向她遞出救命的稻草,她都會孤注一擲地去緊緊抓住,難道她還有挑挑揀揀的餘地嗎?」
宗城在心裡暗罵,她又當他是死的了吧,在她心裡他連她的一個備選都算不上。
他氣得臉色一瞬黑下來,牙齒咬得發緊,他調轉輪椅往回走。
寧曉緊跟著追上去,柔聲喊道:「阿城,你等我一下。」
顧念施看著兩人的身影漸漸遠去,心底繃得發緊,她深呼吸了幾下,好讓自己透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