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陰差陽錯

  「工地停工快兩個月了,開發商、施工方連個人影都看不見,整個樓盤荒無人煙,跟鬼城一樣。」

  「當初買房的那個營銷中心也空了,房產公司的辦公樓早就換成別家了,我們找誰說理去啊」

  「老闆攜款潛逃了」

  「我現在殺人的心都有,他坑了我們全家人一輩子的積蓄啊,婚房沒了,我剛領了證的兒媳婦現在罵我們騙婚,天天跟我兒子鬧著要離婚,好好一個家眼看就要散了,誰能還我一套房子啊……」

  屏幕里是男女老少一群人,他們背後是幾座建了一半,連毛坯都算不上的灰突突的大樓,那是她父親停工的那個樓盤。

  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記者,拿著話筒讓他們依次發聲。

  「我孩子明年就要上小學了,房子下不來,連學都上不了」

  「這房子首付我們都是找親戚朋友湊的,房子下不來,我們每個月租房子住,還要還房貸,一個月一萬多,我們一個月工資才幾個錢,銀行說,停止還貸就算違約,這是把我們往絕路上逼啊。」

  「真是喪盡天良啊」

  「顧權業不得好死!」

  「現在沒人出面解決這件事,我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顧權業揪出來!」

  「對!欺人太甚了!他難道沒有家人嗎,我不信他一家人都死絕了!」

  「對,給不了房子,就把吞下去的錢給我們吐出來!」

  視頻音量不大,但那些人說的每一句都像是一記記鞭子,火辣辣地抽打在顧念施和她母親的心上、臉上。

  這條視頻的播放量接近一千萬,底下的評論有一百多萬條。

  顧念施沒有打開評論,按滅了手機屏幕,很長時間沒有出聲。

  程夏父親程功率先開口:「這些買房人確實可憐,但是他們不知道老顧已經……唉,老顧也算是以死謝罪了,你們娘倆別多想了,過好你們自己的日子吧。」

  薛梅也勸道:「是啊,那些人說的那些你們不能放在心上,依我說,你們不如出國吧,這些買房的人逼急了不知道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來,要是他們找上你們,到時候你們娘倆無依無靠的,怎麼辦?」

  張宛如默默地流下淚來。

  半晌,顧念施抬起頭語氣堅定地說:「我會想辦法把房子交給他們。」

  張宛如滿是愁容的臉上,露出震驚的神色:「你一個女孩子,你能想什麼辦法?你父親都走到絕路上了……」

  她聲音哽咽,說不下去了,薛梅接著她的話說下去:「施施,你父親已經沒了,你不能再栽到那個爛尾樓里,你以後還得嫁人,路還長著,不能想不開,我聽小夏說,國外的醫生賺的不知道比國內高多少倍,你那麼優秀,去國外,早點還上債,讓你媽媽安度晚年。」

  一旁的程功也沉聲道:「樹挪死,人挪活,對你們娘倆來說,現在出國是最好的一條出路。」

  顧念施何曾沒想過這條擺在眼前的明路,她不是什麼大慈大悲,憐憫蒼生的人,但是她沒辦法對這群買房人視而不見,躲起來苟且偷生。

  她可以一走了之,徹底把這個爛攤子放下,那他們呢?

  如果三年、五年、十年......這個樓盤繼續這麼爛下去,買房人幾百萬的投入徹底打水漂,不難想像這對那些家庭來說意味著什麼。

  這不僅僅是一個樓盤,它是上千個家庭的命運所系。

  她學醫這麼多年,學的是救死扶傷,她做不到見死不救。

  她同樣無法眼睜睜看著他父親的名字被掛在網上,遭千人踩,萬人罵而無動於衷。

  顧念施心下落定,對身邊的三人安慰道:「我已經找到家庭醫生的工作了,年薪90萬,我會把債還清,也會儘快想辦法把樓盤蓋完。」

  薛梅小聲念道:「90萬,是不少,但是還那些債,要還二十多年……」

  顧念施垂了眼,聲音很低卻很有力,「我計劃先把樓盤蓋完,房子交到他們手上,然後再帶著母親去國外。」

  見她主意已定,薛梅和程功沒再勸下去,只先後嘆氣。

  張宛如不放心地問:「你找了哪裡的工作,工資這麼高?你從小的理想就是進醫院當醫生、做手術,你苦讀了這麼多年,就打算這麼荒廢了嗎?」

  顧念施垂著頭看著已經按滅的手機屏幕,沉默了一會,平靜道:「此一時彼一時。」

  安頓好母親,顧念施從家裡出來去了那晚宗浩文帶她去的會所。

  她迫不及待地想搞清楚那晚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要想在宗家立足,必須拿出證據甩在那位宗二爺面前,讓他明白,她不是蓄意接近他。

  到了會所,她向酒店經理提出查看那晚酒店走廊的監控,卻被回復那晚監控被清除了。

  「是誰清的?」她問。

  經理念在她是宗浩文女朋友的面子上,態度很是客氣:「不知道是被人刪的還是系統壞了,宗少也來找過,我們都在查,您留個聯繫方式,有消息我們聯繫您。」

  顧念施很清楚他這樣說不過是在敷衍,她轉而問道:「那我找一下當天晚上你們這在值的一位服務員,名字叫王艷。」

  幸好她過目不忘,那晚即便是醉酒後的隨意一瞥,她還是記住了那個攙扶她進房間的服務員工牌上的名字。

  「不巧,她剛離職。」

  顧念施:「什麼時候?」

  經理:「就在昨天早上,她家裡人病了,急著回老家。」

  顧念施蹙眉沉默,暗想,天底下哪來這麼多巧合?

  那晚的事既然不是宗浩文安排的,那位宗二爺又早早把自己放在了受害人的角色上,而現在那位服務員又在事發後的第二天早上離職了......

  「你能不能找人帶我去宗少訂的房間看看?」

  經理猶豫了一下,隨後叫了個小姑娘過來,吩咐:「你帶顧小姐去一趟。」

  小姑娘隨口問了句:「哪位宗少?是宗二爺還是?」

  經理斥道:「你來這干多久了,這還用問?宗少是宗少,二爺是二爺,這都搞不清楚,出了岔子,你擔得起嗎?」

  顧念施抬眼定定地看了看那個小姑娘,突然問:「王艷在這裡幹了多久?」

  經理客氣回道:「她是新人,來這時間不長,不到一個月。」

  顧念施這會兒已經瞭然,但還是讓那個小姑娘帶她去宗浩文的房間看了一眼。

  宗浩文和宗二爺兩人都是貴賓包房,只不過一個701,一個801,除了樓層不同,所在樓層的位置都一樣。

  那晚,她是被那個新來的服務員帶錯了房間。

  假若她不是去了宗二爺的房間,那麼,在酒精和藥物的控制下,幾乎毫無意外,她會跟宗浩文睡在一起。

  那晚的局是宗浩文給她下的套,他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證,只要陪好了那個華旗房產的趙老闆,爛尾樓盤的事就是板上釘釘。

  她信了,所以來者不拒地陪著他們喝酒,到現在,她才明白,那個趙老闆不過是來配合宗浩文演這齣戲的。

  顧念施覺得渾身都被徹骨的涼意覆蓋,宗浩文比她想像的還要陰狠骯髒。

  她此刻莫名有些慶幸那晚的陰差陽錯,否則那晚手機監控畫面里的角色就是宗浩文。

  那幾乎讓她無法承受。

  顧念施剛離開會所,經理的電話就打了出去。

  兩分鐘後,宗氏集團頂樓總裁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助理安東拿著手機走了進來,「剛才,會所那邊打電話過來,說顧小姐過去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