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薩滿古爾丹的煽動下，薩爾已經生出了南下的心思。

  不過他還是猶豫：「若是與中原人野戰，我草原男兒自然不怕。」

  「可是，往南就是天雲關，他們據城而守，我們沒有攻城裝備，怕是打不下來。」

  薩爾作為部落的首領，早年間去過天雲關與中原人貿易，自然有些見識，知道以騎兵為主的牧民們很難攻破天雲關。

  古爾丹搖頭道：「我們當然不能直接去攻打天雲關。」

  「不過，這個冬天，其他部落肯定也損失慘重，大約也會生出南下的心思。我們可以一邊南下，一邊召集其他部落，把所有人集合在一起，才有機會攻破天雲關。」

  「到時候，薩爾，你就是草原上新的領袖！」

  「長生天告訴我，草原會誕生一個強大的部落領袖，他會帶點長生天的郎兒奪取一個又一個的勝利，並且成為草原上的萬王之王！」

  「他集堅毅，勇氣，果敢，聰慧於一身，在他的帶領下，草原郎兒們將化身無敵的存在，他的數十萬控弦之士只要同時彎弓射箭，就能射出遮天蔽日的箭雨。」

  「而你…薩爾，呵呵…」

  薩滿古爾丹沒有明說這個被長生天選中的寵兒到底是誰，可在他的一番鼓動下，薩爾確實有些意動。

  如果按照古爾丹的策略，也許真的能夠攻破天雲關。

  但薩爾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這麼大的雪，確實必須南遷了。我們就一邊往南走，一邊先攻打其他部落，看看能不能劫掠到一些物資，熬過這個冬天。」

  「至於攻打天雲關的事情，到時候再說吧。」

  「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去招惹大乾。」

  哈倫部的中心大帳之內，薩爾汗正面對著部落內的眾頭領，作南下之前的最後動員。

  「諸位頭領都知道，去年的天氣就不對勁了，今年這樣子……怕是更難！」

  「今年最冷的時候還沒到，草原的積雪就已經這麼厚了，再這麼下去，牛羊馬匹都會死光！」

  薩爾一邊說著，一邊目光灼灼地看著面前的人們。

  底下的眾人都微微有些騷動。

  作為在草原上討生活的牧民們，天氣的問題，其實眾人早就有一些預感。

  去年的冬天就很難熬，不過好歹堅持過來了，活下來的人們企盼著下一年能好起來。

  然而……長生天最終還是讓他們失望了。

  正如薩爾所說，今年的大雪來得更早，也更嚴重。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哈倫部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

  哈倫部的草場已經在大草原中部，更靠北方的部落，只會比哈倫部更難。

  薩爾等騷動的人群安靜下來，繼續道：「這些天大家也都聽說了，北方的許多部落都在往咱們南邊兒草原來。」

  「我們的草場本就有限，等北邊的部落遷過來，肯定會跟咱們起衝突。」

  「留在此地，等待我們的，只有源源不斷的飢餓和戰爭！」

  「為今之計，只能是往南去！去南邊，尋找活下來的機會。」

  大帳之中一陣沉默，草原上的每個人都知道南下意味著什麼。

  往南去，肯定也會遇到想要保護自己草場的其他部落，其實也會引起無數的衝突。

  如果不是實在沒有辦法，眾人都不願意離開自己熟悉的草場。

  可是現在，似乎沒有了別的選擇。

  一個古銅膚色、肌肉健碩的年輕人站了出來，他身上斜挎著一張弓，正是薩爾的兒子，哈倫部落里年輕一代的勇士哈勒：「首領說得對，我們的牛羊現在只能吃雪了，再不走只會餓死。就該往南去，不管走到哪裡，不管去搶誰的草場，總要先活下來再說，誰要是敢攔著我們，先問過我哈勒手裡的弓再說！」

  ……

  「殺啊！」

  「殺！」

  草原的黑夜中，哈勒一馬當先，突然出現在某個小部落的聚集地，發動了突然襲擊。

  火光中哈勒年輕的面龐卻顯得很是猙獰。

  整個哈倫部一路向南而來，草場依舊被厚厚的大雪所覆蓋，情況沒有絲毫好轉，牛羊已經殺掉了一多半，馬匹也很久沒吃飽過了。

  這次遇到了這個僅四十多人的小部落，只能不管不顧先殺一通再說，看看能不能搶到這個小部落積存剩餘的物資。

  「啊！」熟睡的部落之中，響起女人的尖叫。

  「有敵人！快……」有人大叫起來，可是話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雪亮的刀刃在火光中一閃而過，劃破了他的喉嚨。

  「殺！不留活口！」薩爾也殺了進來，對準一個剛剛跑出帳篷的小孩就是一箭。

  緊接著，小孩的父親提著刀從帳中衝出來，薩爾一夾馬腹，衝過那男人身邊，一刀過去，那男人舉刀想格擋卻已經晚了，腦袋遭到重重一擊，頭顱上已經出現一道深深的傷口，頓時倒地。

  薩爾的馬蹄踩過中箭小孩的屍體，四下張望。

  這個小小部落的營地中，已經血腥四起，哈倫部落的勇士在各個帳篷之間衝殺射箭，幾個帳篷燃燒了起來，到處都是部落男女老少的屍體。

  「控制火勢，不要驚走了牛羊牲畜！」薩爾看已經殺得差不多了，大聲喊道。

  很快，殺戮的人們中就有人開始滅火，再分出幾個人去控制受到驚嚇的牛羊馬匹。

  他們南下就是為了食物，當然不能任由火勢燒掉敵人的物資，就連敵人的牛羊馬匹也要儘可能留下。

  然而，不久之後……

  「薩爾，這個部落太小了。」古爾丹陰沉著臉走到薩爾面前，完全沒有剛剛勝利的喜悅。

  「父親，我們到處都找遍了，」哈勒也回來了，這個年輕人的臉色很不好看，「這個部落沒什麼物資，窮得很。」

  火光中，薩爾的臉色同樣凝重。

  這已經是他們劫掠的第三個小部落了。

  卻依然沒有太大收穫。

  自己的部落原本有近四百人，但一路南下途中，許多老弱已經在半路死亡，再加上物資匱乏，一些剛剛出生不久小孩都夭折了，部落還剩下三百人不到。

  原本薩爾的計劃是，一邊南下去溫暖的地方尋找沒有遭災的草場，一邊劫掠規模較小的部落。

  可是現在卻發現，小部落的情況也很糟糕，劫掠根本沒法得到什麼東西。

  這次劫掠的成果，最多也就足夠整個部落兩三天所需。

  「首領！」一個牧民跑過來，「這個部落還有活口，要不要留下？」

  「我們自己都不夠吃，還留什麼活口？不要活口，全部殺了！」薩爾道。

  「薩爾，」古爾丹卻想阻止：「留下活口，路途遙遠，牛羊堅持不住的，到時候不夠吃的，可以把他們當做兩腳羊。」

  「而且，他們也可以當做炮灰去為我們攻擊其他部落以及天雲關。」

  薩爾猶豫了一下。

  他知道薩滿古爾丹的想法。

  薩爾希望直接在草原獲得補給，能不去碰天雲關就不要去碰。

  而古爾丹卻一直盤算著攻打天雲關，希望從現在就開始準備攻打天雲關的人手。

  「還是殺了吧，不要活口。」薩爾緩緩搖頭道：「現在還不是考慮天雲關的時候。」

  「我們繼續南下，找其他的部落劫掠，天雲關的事，以後再說。」

  ……

  「你們幾個，是從哪裡來的？」一個牧民舉著弓箭，對準了幾個騎著馬從北邊驚慌跑來的人。

  「不要殺我們，我們是從北邊的部落逃過來的。」

  「你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牧民很疑惑。

  「哈倫部，他們到處燒殺搶掠，很快就要到這裡來了，你們也快跑吧！」

  「哈倫部？薩爾的哈倫部落？」牧民驚訝地問。

  「就是他們，快跑吧，他們已經瘋了！」說罷，幾個逃過來的人催動馬匹，繼續向南逃去。

  牧民看著他們逃走的背影，面色也漸漸變得驚恐。

  他知道哈倫部，那可是一個四五萬人的部落，如果他們真的一路燒殺過來，自己這樣的小部落肯定無法抵擋！

  想到這裡，他立即騎馬向營地衝去，一邊跑一邊大叫：「不好啦，薩爾他們打來了！」

  不論薩爾再怎麼突襲，終究有一些人從突襲中逃生，把哈倫部到處劫掠的消息傳向各處。

  ……

  三天之後，薩爾又攻滅了一個部落。

  「父親，情況很不好，這次恐怕又沒什麼收穫。」哈勒騎著馬跑過來，手裡的刀上血跡未乾，年輕的臉上滿是憂色，「看來每個部落都損失慘重，牛羊牲畜都沒剩下多少。」

  「薩爾，」古爾丹在一旁提醒道：「現在不僅是每個部落的物資不足，更麻煩的是，草原上已經很多人知道了我們在劫掠，已經有所防範，許多部落都遷走了。」

  薩爾知道古爾丹說得對。

  自己在草原上到處劫掠的消息已經傳開，許多部落已經逃走，或者有了防範。

  現在自己在草原上找劫掠的對象都越來越艱難。

  而每次劫掠也因為別人有了防範，再也不能像前幾次一樣順利，傷亡越來越多。

  「薩爾，你還是不想攻打天雲關嗎？」古爾丹問：「但我們在草原上已經找不到多少物資了。」

  古爾丹知道薩爾為什麼不願意攻打天雲關。

  雖然已經很多年沒有與大乾發生過大規模戰事，但對於大乾王朝的恐懼依然深深根植於他們的心裡。

  畢竟一百多年前，大乾王朝的開國元勛們，每個人都是在草原上威名赫赫的人物。

  在他們心中，大乾依然是那個強得可怕的國家。

  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想去惹大乾國。

  「不就是一個天雲關嗎？有什麼好怕的？首領，你給我一百勇士，我保證一個偷襲就把天雲關打下來！」哈勒畢竟是年輕人，他在這段時間的劫掠里作戰英勇，殺人無數，越發自信。

  「哈勒，別亂說話！」古爾丹喝斥道：「一百人就能攻下來？你見過天雲關什麼樣麼？」

  古爾丹作為部落的薩滿，頗有威望，被他訓斥，哈勒不敢再說話了。

  薩爾也微微搖頭。自己的兒子哈勒雖然確實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但畢竟年少，沒有見過大乾的厲害，也沒有見過天雲關，還以為偷襲天雲關就像偷襲草原上的部落一樣呢。

  薩爾本人年輕的時候是真正見過天雲關的。

  天雲關雖然不算雄偉，但畢竟是一個關城，哪裡是那麼容易攻下來的。真要攻打天雲關，整個部落剩下的近三百個人全部搭進去怕都不夠。

  「首領，這次還留不留活口？」一個牧民走過來問。

  薩爾這次沒有猶豫：「留下，以後攻打天雲關需要人手！」

  「薩爾，要攻打天雲關，這點人還是不夠，」古爾丹提醒道：「既然草原上的人們都不好過，我看打天雲關主意的也未必只有我們，只是各部都力量薄弱，人數不足，才沒人真敢動手而已。」

  「以我之見，不如去聯絡其他部落，一起攻打天雲關，有那些不聽號令的，直接攻滅了便是！」

  薩爾點點頭，這是現在唯一的辦法了。

  自己的部落畢竟還算是比較大，現在自己來到了大草原的最南端，想必再過一段時間，還會有其他南下的部落陸續到來。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把這些零零散散陸續到來的部落及時整合起來，等到有了兩三千人，才有機會打天雲關的主意。

  「好！咱們就在此地紮營，各處聯絡南下的部落，聚集人馬，準備攻打天雲關！」

  說著，薩爾又轉向一旁的哈勒：「你不是想去偷襲天雲關嗎？你帶二十個人過去，自己去看看天雲關長什麼樣！看看給你一百個人，能不能拿下來？」

  ……

  「這就是天雲關？」年輕的哈勒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高大關城，一臉的不可思議。

  「對咯，這就是天雲關。」一旁一個騎在馬上的老年人嘆了口氣，說道：「你就說說，給你一百個人能不能拿下來吧？」

  哈勒得到薩爾的命令，前來探查天雲關，帶了二十個年輕人和一個部落中的老人。

  這老人名叫碩圖，五十多歲，以前來過天雲關販賣牲畜，見識過天雲關的樣子，自然不會像哈勒這麼輕狂無知。

  天雲關在大乾其實並不算什麼雄關，不論是關城規模還是城牆高度，都比大同、宣府、山海關等地差遠了。

  可是在這些來自草原的牧民看來，這天雲關簡直仿佛一座小山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沒辦法，草原上的牧民成天見到的都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最多有些輕微起伏的小丘，哪裡見過幾乎在平坦大道上陡然屹立的雄偉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