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狗見愁

  和村里其他人家的土坯茅草房不同,胡家的房子是大瓦房,院牆也壘得比其他家高,老遠就能瞧見。眾人走到胡家門前,一隻大黑狗猛地沖了出來,朝著眾人呲牙低吠。俗話說狗也會看麻衣相,最會挑最窮最弱者下口,安怡本是走在最前頭,又是唯一一個女孩子,個子最小最弱,那狗當仁不讓地就朝著她的腿咬去。

  安怡不避不讓,冷靜地握住袖裡的鐵釺,準備拔出來往下刺;老蔡頭罵了聲:「賤畜牲!」俯身要撿石頭打去;周金剛迅速抽出腰間的長刀要往下砍;陳知善睜大眼睛只管去拉安怡;誰想他們做的都是無用功,那黑狗才挨近了安怡就見鬼似地怪叫一聲,轉身夾著尾巴倉惶而逃,甚至於嚇得滴出了幾滴黃尿。

  「這狗怎麼了?」

  轉瞬之間事情就戲劇性轉折,眾人俱都呆了一呆,老蔡頭詫異地盯著安怡看,連連稱奇:「他家這黑狗是專養了來看山貨防盜賊的,凶得很,只要一出口基本就沒失手的,今兒卻是怪了……」

  聽說黑狗和黑貓能通靈,難道這狗認出她來了?認出來她也不怕!安怡鎮定地笑道:「你這個老蔡頭,難道巴不得我挨咬?看你遺憾的。」

  老蔡頭只是搖頭:「不是,不是,不是這個理。」一雙昏黃的老眼死死盯著安怡看,像是想將她盯出兩個洞來。

  「你們這麼多人等著打它,它想是害怕了。」安怡攥緊拳頭,轉頭看向陳知善,笑道:「我聽人講,鬼也怕惡人。它想是聞到我身上的惡人味兒了,曉得我不是好欺的,也是殺過狗輩的。」

  陳知善和陳喜經她這一提醒,立即想起之前的事來,於是連連點頭:「那是,那日咱們從城外遇著你,你可不是徒手打死了一條餓狗?」

  老蔡頭驚訝地收回目光,道:「有這回事?」

  陳知善便將之前的事說出來:「我們看到她時,她的手還死死摳著那狗的兩隻眼睛……」

  老蔡頭點頭:「那就對了,貓狗是最靈敏的,想是聞到了她身上的煞氣。就如豬怕遇到殺豬匠,狗也怕遇到屠狗匠。」

  安怡袖著手,看似微笑的唇角露出了那麼一股子冷意,其實她是來殺人的。

  正說話間,一條尖銳的女聲自胡家門前響起來:「什麼人竟敢把我家的狗打成這個樣子?!」

  老蔡頭笑道:「胡婆子,可沒人打你家的狗,倒是它險些咬了貴客呢。」

  「原來是你這個老蔡頭!好久看不見你來,老娘還以為你死在外頭了呢。」一個穿著醬色上衣,系青色粗布裙,人高馬大、顴骨高聳、三角眼、嘴巴塗得血紅的半老徐娘插著腰站在門前笑,頭上插戴的一股明晃晃的金簪被夕陽餘光映得猶如塗了一層血。

  周金剛嗤笑一聲,輕聲調侃道:「金簪子呢,這胡婆子倒是有錢得緊,山里人家難得見著這麼富豪又肯現的。」

  陳知善滿腦子都是那個不幸被拐,給胡三賴弄得香消玉殞的大家閨秀,恨恨道:「她這簪子指不定就是那慘死的姑娘的。」

  別說,還真是。安怡眯起眼睛打量著胡婆子和她身後那座還顯得很新的房子。這是用她的命和錢換來的房子,這裡四處都澆滿了她鮮血呢。

  胡婆子和老蔡頭通過消息,知道了眾人的來意,熱情地上前來招呼他們:「客人快請進,我這就宰雞溫酒給你們接風!」又自來熟地去拉安怡:「喲!好俊俏的小姑娘,看這眉眼生得多好,來,大嬸給你棗子吃。」

  安怡控制不住的發狠噁心,狠狠將她的手打開。

  胡婆子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臉上,眯起三角眼細看安怡,周金剛忙道:「我這侄女有些怕生。」

  胡婆子這些年倒也接待過些山外來客,練就了幾分本領,當即借坡下驢,沒事兒似地笑起來:「小姑娘,出門在外認生可不好。來了大嬸家裡就要當自己家一樣。」言罷轉身入內,大聲喝道:「老頭子!出來宰雞!」

  周金剛只當安怡是因為蔡老頭之前提起的那個女子而厭憎胡婆子,便想勸她忍忍,畢竟吃住都要在人家,把主人得罪了有什麼好?卻見安怡已經緩了神色,跟著蔡老頭進了院子,還朝胡婆子客氣地點頭:「對不住大嬸,我不是有意的,是給狗嚇著了。」

  胡婆子見她主動和自己打招呼,立時高興地笑了起來:「姑娘快屋裡坐。愛吃雞蛋餅麼?大嬸給你烙。」

  「愛吃的。」安怡和和氣氣地謝過胡婆子,胡婆子越發高興,指著那佝僂著腰背抓雞的瘦小男人道:「這是我當家的。你們是要買山貨和尋藥吧?今日太晚,明日再帶你們去。」眼角瞅到自家那條黑狗夾著尾巴抖抖索索地蜷縮在牆角里,並不敢出來晃上一晃,不由有些看不順眼,走過去踢了那狗一腳,罵道:「滾出去。」

  黑狗「跐溜」一下躥出來,飛快地往院門躥去。卻又在門口撞著一個人,那人不由分說便抬腳一下踹去,罵道:「不長眼的賊狗!竟敢撞著三爺我!改明兒將你的狗頭割下來給爺下酒!」

  那黑狗悽慘地叫了一聲,在地上打個滾便瘸著腿走了。那人扶著肚子大大咧咧地走進來,往院子裡一站,流里流氣地往眾人身上掃視了一圈,目光停在安怡臉上便再轉不開,淫邪一笑:「喲,家裡來客人了?」

  陳知善厭惡地看著來人五短三粗的身材,帶著血絲、往外突出的牛眼,厚厚的嘴唇,發黃的牙齒,猜著此人應當就是那胡三賴,覺著這樣的人多看安逸一眼都是褻瀆,立即上前擋在安逸身前,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道:「安怡,你進屋去。」

  安怡不聲不響地垂著頭站在那裡,指甲已是深深掐入掌心,背上也因激動而冒出了冷汗。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之前還擔心這無賴潑皮不在家,這樣就好,正好一次了結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