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忙你的吧。記得不要亂說。」安保良看著退出去的安怡,心裡生出一種莫名的怪異感,仿佛女兒再不是從前的女兒了似的。他搖搖頭,堅定地把這種怪異的感覺趕走。
劉秀才卻是對安怡剛才說的那席話上了心:「大侄女兒雖是童言童語,但那劉嵩的名聲我確實有所耳聞。樹挪死人挪活,或可去京師一試。就是不能如意,也好四處拜訪名儒大師,知道自己短處在哪裡,為何別人能中我就不能中。」
安保良嘆息道:「去試試也好。」他二人卻是不知,就因為這一試,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
次日,安怡以幫工的身份到醫館上工,吃過早飯,泡好茶,把針具、筆墨紙張等物統統準備齊全後,趁著吳菁還未開始接診,安怡摸出一本從書房順來的醫書蹲在角落裡背誦。正背得熱火朝天之時,忽聽得不遠處有人笑道:「安怡!你是叫安怡的吧?你家是從京城來的啊?不怪一口的京腔,不知那京城安家和你們是什麼關係?」
安怡熟悉這聲音得很,除了昨日那個著青衫愛八卦,總莫名糾纏的少年外不會再有他人。安怡懶得理他,背過身繼續背書。那少年卻不肯放過她,「唰」地一下從籬笆後頭翻過來去抓她的書,嬉皮笑臉地道:「你不理我是要後悔的。」
這人有病吧?她和他很熟嗎?安怡被惹得笑了,索性袖著手道:「你確定?」
「當然確定。」青衫少年掏出一隻玉佩和一張紙一晃,嬉皮笑臉地道:「你認得這是什麼吧?」
安怡當然認得這玉佩就是被那王虎搶去的安家祖傳之物,而那張紙也能隱約看到朱紅色的指印,所以應當是安保良的借據。安怡心頭一跳,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態度認真打量站在她面前的這個少年。
雖然只是十五六歲的樣子,卻已經比她高出了一個半頭,蜜色皮膚,五官英挺俊秀,眼睛裡仿佛有兩顆小太陽似的,特別溫暖明亮,衣衫雖還是青色,也還穿著鹿皮靴,但衣物的花紋和樣式卻和昨天不同,裡衣的顏色也變了。出門在外的人,卻能里里外外、從頭換到腳,每樣衣物都十分精緻貴重,還能輕輕鬆鬆從王虎那裡弄到這玉佩和借據……安怡帶了幾分慎重道:「敢問公子貴姓?如何得來這兩件東西的?」
少年將玉佩拋上拋下,懶洋洋地道:「你問我我就要告訴你啊?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安怡轉身就走。她倒要看看,特意來顯擺,對方卻不理睬,究竟是誰要著急呢?
果然少年立時急得跺腳:「你這人怎地這般無趣?逗你玩的!我姓石,是出高價從那王虎手裡買來的!」
安怡停下回身道:「你買了做什麼?」姓石?和她猜測的不大一樣啊。興許是假名,等她稍後去和周金剛打聽打聽也就知道了。
「好當你家的債主啊。」姓石的少年收了急色,再次嬉皮笑臉地挑逗安怡:「這可是印子錢,利滾利呢,若是你家還不起,我就讓你爹把你拿來抵債,讓你做我的小丫鬟,看你還敢不敢給我臉色看!」
安怡朝他微微頷首:「吳姑姑叫我了,我得幹活兒去了,公子您請自便。」
姓石的少年看著她的背影饒有興致地道:「膽子賊大,竟然嚇不著。」
他的小廝從樹蔭下走出來,滿臉的為難和不贊同:「公子,您做的這事兒若是讓老爺知道……」
「不就是個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阿貓阿狗麼?也值得他上心?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就和他們說,你拼死也攔不住我,行了吧?」少年白了他一眼,不耐煩地朝周金剛的房間走去。
安怡的工作包括詢問並記錄病人病史、症狀,吳菁開藥時負責寫方子,給吳菁的茶壺裡加水,給吳菁遞針具幫忙等等,總之但凡吳菁需要人幫忙時她就要頂上。雖然一直忙得似陀螺,但安怡卻覺得無比充實,還有什麼能比走在實現夢想的道路上更令人愉快呢?
午飯時,醫館照例要休息一個時辰,安怡照舊拿了書在角落裡苦讀。陳知善湊過去遞了個雞蛋給她,問道:「你爹和弟弟好些了嗎?」
「好多了。」安怡把雞蛋剝好,掰了一半遞給陳知善。陳知善笑眯眯地去接,指尖還未碰到雞蛋,斜刺里伸來一隻修長有力的手,不由分說就把雞蛋給奪了過去。
「這雞蛋煮得老了些,也冷了點。」石姓少年邊吃邊挑剔,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陳知善,自來熟地燦爛一笑:「我叫石昭,飛龍關人。你是吳大夫的徒弟吧?」
伸手不打笑臉人,陳知善雖覺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卻還是回答:「我叫陳知善。她……」正想介紹安怡,石昭已經吃完了雞蛋,大喇喇地道:「我認得她,我現在是她的債主。」
陳知善不解地看向安怡,安怡頭也不抬地道:「石公子不要弄混淆,寫借據的人是我爹,和我沒關係。」
石昭斜眼看著她:「那不一樣嗎?父債子還,你爹還不了我的錢,就要拿你來抵債。」
安怡嘆了口氣:「你到底想怎樣?」
石昭撇嘴:「不怎樣。」說完背著手挺著胸走了。
「他……」陳知善張口欲問,安怡攤手:「我也不知道。」
忽見譚嫂興奮地走過來道:「那王虎昨夜裡給人打折了腿,聽說一柜子的借據被人盡數燒了個精光。這就叫惡有惡報!安姑娘你快去設法打聽一下裡頭有沒有你家的借據?」
安怡吃了一驚,原來石昭手裡的玉佩和借據是這麼來的。這人年紀小小,膽子卻不小,竟敢招惹黃家,她必須要向周金剛打聽打聽這人的真實身份了。
陳知善興奮得摩拳擦掌的:「真的?誰這麼厲害啊?怎麼不見那王虎來請師父給他開藥?咱們也好看看他的慘狀。」吳菁不止精通針灸之術,治療外傷更有一手絕活。
「他腿折了,當然要找跌打大夫正骨。」那是因為王虎知道打了他的人在這裡,所以不敢來觸霉頭,安怡無意和陳知善解釋箇中原因,找了個藉口走開。沒多會兒,周金剛又使人來尋她,這回問的是安保良被打一事。
(下午五點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