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菁冷笑道:「趕走你與否,要看你是否說了實話。你說你只要看我怎麼做,做上一遍,你就能學會?」
安怡為難道:「不敢說學會,只能算是形似吧。」從前祖父常誇她聰慧,祖母卻常罵她蠢笨,父親對她視而不見,家中姐妹也沒什麼人與她相交,總背著她竊竊私語,弄得她不知自己究竟是蠢還是聰慧。遇到那個人後,他盛讚她聰慧能幹,她也就當了真,直到被騙被綁再至無辜送命,她才知道自己其實是極蠢笨的。可到了這一刻,她又發現自己真的並不算蠢笨,只是從前的聰明沒有用對地方而已。
吳菁道:「閒話少說,我做你看,若是你做不到,那便是說了假話,休怪我無情。」也不管安怡答應與否,直接就拿了手中金針飛快地往人模上穿刺,口裡道:「你記好了,這是急救中風病人之術,我只做一遍。」
安怡頓時覺得周遭一片寂靜,再次回到之前的空靈狀態。等待吳菁收針便夢遊一般地按照她之前的動作依次去刺人模指尖十宣穴,急刺人中、百會,再刺大椎、陶道……
這是老天爺可憐自己這手金針之技後繼無人,特意把安怡送到自己面前的吧?可憐安怡在自己面前這麼多年,自己竟從不曾發現其天賦,不然這時也可獨當一面了。吳菁閉了閉眼,拼命壓下狂喜之情,嚴厲地道:「好,這一關算你過了。你說你看了些書,都是些什麼書?」
安怡道:「有金針賦,扁鵲神應針灸玉龍經。」
吳菁隨意抽了其中幾節內容相詢,見安怡俱都一一道來,連絆都不打一個,流暢無比,由不得更是喜不自禁,勉強忍住了,故作淡然地道:「好,我信你的話了。你是真的喜歡學醫?」
安怡毫不猶豫地點頭:「是。」
吳菁放開一直緊握著的拳頭,悄悄擦去掌心裡的汗,聲音里有她自己都不曾發現的顫抖:「不止是為了給你弟弟治病應急?」
安怡搖頭:「不止。我只盼著將來有朝一日,我能聞名於天下,像姑姑一樣救人之所急,扶危救困。」還有要滅仇人、惡人於無形,叫那些負了她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安怡偷看了吳菁一眼,見吳菁唇角輕輕翹起,顯然對她這話很是滿意,一直掛著的那顆心這才略安穩了些。她早知道吳菁是個善良人,肯定會喜歡這番說辭。
「哈哈哈……」此時,一直靜看好戲的那個女道士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吳菁和安怡俱都回了魂。吳菁不滿地掃了那道士一眼,轉過臉嚴肅地對著安怡道:「你聽好看好,我再教你一遍,什麼時候你覺得你熟了,敢下針了,便可給你弟弟施針了。」
這次指導卻不似之前,吳菁每次下針都要詳細述說一番,又要考校安怡,見安怡確實掌握了才道:「可以了。」
安怡得寸進尺,厚著臉皮道:「姑姑,我家中祖母年邁,還請姑姑再將適才那急救中風之術教與我。」見吳菁神色淡淡的,本以為不能成,誰知吳菁接下來卻又認真教導了她。
一個教得認真,一個學得專心,那女道士看得無聊,索性趴在桌上睡了一覺。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晚,安怡猛然驚覺過來,匆忙收拾乾淨,與吳菁告別,福身道謝歸還銀針。
吳菁道:「這銀針暫且借你使,你自收著就好。」
安怡並不推脫,再三謝過辭去。
吳菁目送她走遠,忍不住搖頭嘆息:「真是沒有想到,她竟有如此天賦。」心中已是開始思量,如何才能順理成章地將安怡收歸門下做了愛徒,再將一身本領盡數傳與她。
女道士不雅地打了個呵欠,伸了伸懶腰,懶洋洋地問道:「她就是你前些日子從城外救回來的那個姑娘?」
「嗯。」吳菁抬起早已冰涼的茶水猛飲一口,嘆道:「知善那孩子沒什麼天賦,任他再勤奮也不過就是個比一般稍好些的大夫罷了,要有大成只怕極難。這小姑娘十分有天賦,錯過她,我這輩子怕是找不到更好的衣缽傳人了。只可惜她這官家小姐的身份是個障礙。」
士農工商,工技排在第三,又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一說,在官宦人家眼中醫者始終不入流,更不要說是女子拋頭露面行醫。官宦人家的男子擅醫愛醫都只能算作業餘愛好,不能當成主業,更何論這官宦人家的女兒?便是安怡喜歡,只怕安縣丞和安老太、安太太也是不許的。
女道士笑道:「不過一個被貶斥排擠的芝麻小官,都快要窮死了,連孩子都養不活,要靠故人之情送到你這裡來抄書抵債混飯吃,還死要面子強撐著。算個什麼?何必將他樂意不樂意放在心上?別和我說,你想要收個徒弟還收不成。」
吳菁道:「他家要不做著這芝麻小官,興許還沒那麼多講究呢。抄書混飯吃尚可說是幫我的忙,但真正與我學醫拋頭露面問診治病,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到底也是那孩子的長輩,他一個拗著不肯,那孩子也是沒法子的,我也不能強按牛頭飲水。」說到這裡,想到自己好容易找到個聰慧有天賦的,若是不能收為親傳弟子實在遺憾,便有些興趣缺缺。
「就這麼喜歡?」女道士看了她的臉色,由不得撫掌笑道:「我和你打個賭,這小姑娘只怕是已拿定了主意非做你弟子不可了。」
吳菁聽她說得肯定,由不得來了幾分興趣,笑道:「師叔又在捉弄我。」
女道士道:「我說能行就能行,你要是不信,咱們賭一賭?你若輸了就把你祖師爺當初給你的那個酒方給我如何?」
吳菁笑道:「有什麼不能行!」
「你曉得的,你祖師爺兩樣本事最好,一是醫術,一是相術。你師父得了醫術真傳,我卻是得了相術真傳。這個呢,也是講究天賦的,你師叔我不才,正是那相術算命的天才,出山這些年來還從未看錯過。」女道士將手中的拂塵一挽,湊到吳菁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吳菁面上頓時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來,詫異道:「師叔所言是真?她,她當真……」當真是那冤死之人重生於短命早夭的安大姑娘身上?
(求推薦,求收藏,求留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