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酥瓊葉

  嚴榮竟罕見地沒有生氣,只是熏熏然抬手在臉上摸了一把,他意欲將臉上異物掃去,卻因酒醉緣故,反而將桃紅色揉得更開,直弄得兩頰紅彤彤似猴子屁股一般,簡直比唱台上的丑角戲子還要滑稽,毫無官家威勢可言。

  他眼睛也被胭脂膏糊住,只得眯著,隱約瞧見少年起身要走,不由得伸手胡亂去攔。

  余錦年忙向側避開,卻到底被嚴榮摸到了脖子,在頸側留下了一抹紅印,他道:「沒想到嚴大人滿口禮義廉恥,原來也這般輕薄,竟喜背地裡送人胭脂玩,什麼凜然儀度只是在外面與人做做樣子的。」

  嚴榮直愣愣地看著他,似是不明白他何故突然罵起人來,待將眼睛睜開,再看到少年頸上嫣然似沾落了幾瓣桃花,頓時明白過來自己方才摸的不是地方,臉色唰得一紅,急赤赤澄清道:「你說什麼,我才不是你們……」

  「我們如何!」余錦年氣道。

  嚴榮臉色漲紅,他往常不會這樣失態,只是他慣來不善飲酒,這兩日喝得有些多了,腦子裡暈陶陶轉不過來,生怕余錦年誤以為他也是「那種」人,「那種」喜與男人廝混在一起的人,只一個勁兒地想要撇白自己,支支吾吾道:「你們、你們那樣……我看見了。在早市、果子巷,你們偷偷的……」

  果子巷?果子巷裡什麼事?

  余錦年突然間想起了那天他偷偷去啄季鴻的時候,背後匆匆而過的一抬軟轎,原來那轎是嚴榮的。

  嚴榮說道:「我,我不說出去。你就陪我喝兩杯,說說話,就一個時辰……」他似第一次做這樣威脅人的事情,縱然臉上刻意保持著一種扭曲的氣勢,實際上整個人既侷促又緊張,說到最後,就連頭顱也不自然地垂落下去。他伸出了一根手指頭,好似是在說自己的條件已經開得很低了,又朝余錦年重複兩聲:「一……一個時辰。」

  余錦年簡直要被氣笑了,他從來也不以為那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之所以要與季鴻躲起來,全然是因為一種情趣罷了,誰想嚴榮竟以此為要挾,於是乎他也有些不耐煩了,說道:「嚴府上下這麼多人,嚴大人還愁找不到人說話?」

  嚴榮收了聲,啞口無言地看著他。

  「……」余錦年與他對視半晌,終於忍不住道,「不是罷,這麼慘?」

  嚴榮的視線躲閃起來,兩隻沾了胭脂的手無措地將一壺劈震春抱在懷裡,壺是白瓷的壺,雪白的葫蘆形狀,上頭繪著清新淡雅的蘭花,也被他抹得儘是桃緋色,無端的有些艷靡。他轉過頭,也不知在看什麼,嘴裡咕噥道:「有,有的……」

  余錦年:「……」

  嚴榮:「……」

  余錦年沉默片刻,不勝其煩地擺了擺手,無奈地嘆了口氣道:「行了行了,嚴大人,別搞得像我虐待你一樣。走吧,你總不能叫我蹲在這兒跟你喝酒?天冷,我才不要與你一塊喝冷水,叫你的人抬個小泥爐子上來溫酒。」

  嚴榮一聽,當即去遣人安排,將前頭花園裡的一間避風亭收拾了出來,一邊搖搖晃晃地拉扯著余錦年坐了進去。

  亭也不是亭,乃是一間形如亭的六角飛檐小閣,名「飛雪迎春」,六面皆是漏窗,從每扇窗看出去,都能看到小花園當中不同的風景,許是幾株斑竹,許是一簇紅枝,又或許是幾壘疊石,並不如何華麗,但大都獨到而秀致,將這座細瘦的花園襯出萬種風情來。

  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哥兒抬著一頂小火爐進來,擺在當中的石桌上,見余錦年正挨個窗戶看得起勁兒,便自行將一隻蓮花溫酒座置在爐子上,再將那隻白葫蘆瓷酒壺坐在蓮花裡頭,笑說:「每年冬盡梅開、飛雪翩躚才是此亭最美時候,小神醫到時可再來瞧瞧。」

  他以為,自家大公子能將人領到專門待客的飛雪迎春亭來吃酒,便說明二人是知交好友了,於是說起話來也不過分拘謹,省得小神醫要說自家端官家架子,話里話外還透著些替自家公子親昵一番的意思:「我們大公子向來不喜呼朋喚友,今日難得請小神醫來吃酒賞景,公子竟也沒提前吩咐我們準備東西,家中只有些硬果子,小神醫莫要嫌棄。」

  那小廝正說要打盆水來給嚴榮擦擦臉,嚴榮卻嫌他話多,歪在桌上揮了揮手,徑直將人趕了出去。

  余錦年回頭看了眼桌上的小碟,都是些榛子、杏仁、生瓜仁等堅果子,嚴榮正拿著一隻小鉗跟榛子殼較勁,余錦年早上也沒吃,此時腹中咕嚕嚕亂叫,可不想吃一肚子硬物回去害胃疼,便叫住那小廝,問道:「你們廚下還有些什麼能夠果腹的東西?」

  那小廝道:「只昨兒個剩下的,幾張冷蒸餅,可叫廚下現做個餛飩來吃。」

  「餛飩你們且做著,把蒸餅先拿上來。」余錦年琢磨道,「再拿罐子蜂蜜和油碟來,並一把小杓一柄小刀,兩張空碟。」

  小廝領命而去,嚴榮一臉哀怨地望著少年,獨自喝起悶酒道:「這是我家。」言外之意,你使喚起我家的下人來,怎麼比使喚自家的還要順溜。

  余錦年不理他,過會兒小廝將他要的幾樣物什都端了上來,一一擺在手邊,那蒸餅都已變得較為冷硬,他持小刀沿著冷餅子薄薄地切下,片成一張張梭形面片,又擺在盤子裡刷上淡淡一層油,塗上蜂蜜,便放在小泥爐上烤。

  「酥瓊葉,冷物翻新,總比你那些榛子瓜仁要好吃。」余錦年道。他烤了正面又烤反面,先後烤了三四張,都薄薄脆脆泛著油亮可口的蜜黃色,亭中也漸漸揚起一股除了酒香以外的甜香味。

  嚴榮一直撐著腦袋瞧他動作,也不禁被饞住了,當即扔了手裡的榛子,伸手拈了一片酥瓊葉來吃,嚼到嘴裡甚是鬆脆,且又有蜜甜油酥之味,吃到膩處飲一口劈震春,既痛快又舒爽。

  他吃罷一片,還要再吃,抬頭看到對面少年微低著頭抿了一口酒,又慢慢地咬起一張瓊葉,甚是乖巧的樣子,過會兒摸著酒又冷了,便用嘴叼著酥片,將酒壺放在爐上,他鬆手的時候似被壺把兒燙了一下,眼睛瞬間驟地一圓,隨即漸漸鬆弛下來,只懊惱地皺著細長的眉頭,捧著自己被燙了的手指呼呼地吹氣,這會兒,又好像不乖巧了。

  ——鮮活。

  嚴榮不由想起這個詞來,他也念起京中自己的夫人,嫡出的名門閨秀,是父親幫他討的,過門前他連對方姑娘是什麼模樣也沒見過,只按著舊禮忙忙碌碌一個月,將人迎了回來,以禮相待。

  人都說結了親就快活,他也沒覺得,就連床笫之事也是能無則無,每隔幾日非要去交差的時候,也是規規矩矩的不敢睜眼,夫人也羞澀,二人俱是受過教養的,所以床幃里屢屢安靜極了,也沒什麼動靜。

  嚴榮以為,成親不過是這回事,男要娶,女要嫁,不過是尋個門戶相當的搭起火來過日子,若是在這之上,還能對宗親家族有些聯姻貢獻,那自是再好不過了,所以父親為他定親的時候,他也沒什麼異議。更何況娶進門的夫人姿容風度皆端正,他甚至覺得很是不錯。

  私定終身?這種事他想都沒想過。

  肚裡墊了點吃食,嚴榮感覺沒那麼暈然了,他見余錦年吃一塹卻不長一智,又要去摸滾燙的壺把兒,不禁也緊張了一瞬,出聲提醒他道:「那個燙,沒看到裡面水都沸了。」

  少年到底是充耳不聞,非要將酒壺提了出來,隨即便嚯嚯叫著將兩手捏在耳垂上。嚴榮看了看他,蹙眉奇怪道:「你這人向來是這樣?」

  「哪樣?」余錦年不解。

  嚴榮說:「慣將旁人的話當做耳旁風。」

  余錦年動作嫻熟地烤著酥瓊葉,無所謂道:「這個旁人若是說的有幾分道理,我自是會聽。可如果我一定要去做一件事,就說明這件事對我很重要,那麼即便這個旁人如何勸說,也是沒什麼用處的。再說了,我要是事事件件都去聽,都去顧及,豈不是束手束腳?」

  「說白了還不是我行我素,拗得不行?」嚴榮飲下一杯苦酒,過了會,突然很是苦惱地問,「我的話就一點道理都沒有?」

  余錦年困惑:「你說哪樁,是罵我不知廉恥那樁,還是——」

  嚴榮想說的本來不是這個,卻硬被少年拐了個彎兒,他趕緊搖頭擺手,阻止對方繼續說下去。真不知這少年究竟是臉厚還是心寬,他仔細盯著余錦年打量了一會兒,覺得少年生得只能算是清秀,除了醫術令人驚艷,其他實在沒什麼可圈可點之處,於是不解地問他道:「你究竟有什麼秘法,能叫所有人都對你另眼相看?」

  「什麼意思?」余錦年不懂。

  嚴榮道:「季公子也好,姚兒也罷,我府上的下人都很是樂意與你一處,就連春風得意樓那被嬌慣得不可一世的姜秉仁,也錚錚地跑來與我理論,只因我說了你兩句重話。」

  這話倒是稀奇,余錦年聽了覺得好笑,不過問他為什麼,他哪裡知道?他也不過是順從心意地與人交往罷了。但是答不上嚴榮的問題又覺得很沒面子,嗯唔了一陣,眨了眨眼回道:「嗯……可能是因為我可愛罷?」

  「噗——」嚴榮差些一口嗆死過去。

  余錦年見他當真是被這話嚇著了,頓時覺得戲弄他一點意思都沒有,便發發慈悲坐端直了,正經道:「好了,不與你說笑。那我問你個問題。」

  嚴榮洗耳恭聽,只見少年稍偏了偏腦袋,從酒壺上裊裊蒸起的熱氣中望過來,道:「嚴大人,你那麼討厭我拐帶了你們季公子,那究竟是為何……還非要找我說話呢?」

  「……」嚴榮怔住了,倏忽心下也慌張起來,他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先前他借劈震春這酒,澆五妹尋死覓活的這股愁,出了府,飄忽到不知哪條街,聞到胭脂水粉的香氣,便不由想到了余錦年,於是鬼使神差地買下了一盒胭脂,買完了,才發覺無人可送,悽慘得很。

  今日見了余錦年來給姚兒看診,他也不知怎麼了,心裡難受得緊,就想與人說說話,想將心裡的一些不痛快倒出來,借著這陣清風一起捲走——當真是心隨意動,等自己回過神來,已經將胭脂送出手去了,還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惹人誤會。

  丟死人了,嚴榮苦哈哈地聳了聳肩,酒意薰陶,他也沒了讀書人的刻板架子,上半身歪七扭八地靠在桌上,拈著余錦年新烤出來的酥瓊葉咔吱咔吱地咬,也沒那精力去掐什麼之乎者也,破罐破摔道:「不知道,可能是因為……你慣好將人的話當做耳旁風罷。總覺得與你說話,似乎沒什麼負擔,很是輕鬆……」

  余錦年搖搖頭笑道:「嚴大人,若是你往日都像今天一樣,與五小姐好好說話,或許你們兄妹也不至於到今天這步田地,五小姐也就不會去尋短見。」

  嚴榮似吃了一口黃連,苦道:「我往日很招人厭煩?」

  「一般般煩人罷。」余錦年想了想,吃了一口酥瓊葉,又飲下一杯溫熱的劈震春,美滋滋覺得身體都舒暢了,才繼續說著駭人聽聞的話,「……就是讓人很想套你麻袋。」

  嚴榮:「……姚兒也是這樣看我的?」

  余錦年撇撇嘴:「那我不知道,你去問她。」

  嚴榮受了很大打擊,又咕咚咚灌了半壺酒下去,余錦年眼見他臉皮底下都紅透了,整個腦袋像是只熟爛了的蘋果,顯然是身體的解酒功能太差,是屬於天生不該多飲的那類人,但礙於他此時愁苦萬分,余錦年也就沒有阻止,任他暢飲去了。

  過了會兒,廚下將做好的餛飩端了上來,豬肉白菜餡兒的,大尾巴,飄在湯碗裡似一朵朵雲彩,余錦年撈起來吃得正痛快,忽地眼前瓷碗似長了腿腳,呲溜一聲跑遠了。

  他怒騰騰地抬眼去看,見是徹底喝醉了的嚴榮,東搖西晃地抱著他的碗不給吃。

  「你們都說我不疼姚兒。」嚴榮突然喊道。

  余錦年指天道:「我沒說。」

  「這個家,我、我是……最疼姚兒的!」

  因是家中唯一的小女娘,嚴榮最疼嚴玉姚,嚴玉姚也與他關係最為深厚。

  他知道父親將嚴玉姚過繼來,是存了有朝一日叫她去聯親的意思,家裡兄弟幾個都知道,祖母也知,他自己不認為有什麼不妥,畢竟嚴玉姚是孤女,跟著他們日子還好過些。所以這些年,對嚴玉姚的教養儘是為了她以後能做一個端莊賢惠的當家主母。

  小妹嬌巧可愛,又雙親早逝,他看著不由心生關憐,總是想著在力所能及內給她更多疼愛,有時小妹與其他兄弟爭吵起來,他也時時站在小妹這旁替她撐腰。小妹談婚論嫁時,還是他向父親推薦了為人正直的倉部郎,甚至一力促成此事,他與那年輕官郎有私交,心想著嫁倉部郎總好過去嫁一個不知人品底細的。

  今次老太太過壽,哪個兄弟回來祝壽,回程時便要將嚴玉姚一併帶回去,嚴榮又怕女兒家與其他幾個哥哥不親,路上寂寞,便自告奮勇回來接小妹。

  想及此,嚴榮哭訴道:「我這般向著小妹,小妹卻轉頭就去懸樑!」

  余錦年:「是是是,那你先把餛飩還給我,我很餓的。」

  嚴榮「哦」了一聲,只是人一醉,力道就難免失去控制,他將碗震桌一置,湯湯水水頃刻灑了一桌子,余錦年也難以嫌棄,湊湊合合扒了其中的餛飩來吃。

  他一隻胳膊撐著臉,邊看余錦年吃東西邊嘟囔道:「我不知道她想嫁誰嗎,那姓曹的!可那是個商戶,吃了今日指不定就吃不上明日,姚兒跟著他有什麼好?那倉部郎雖如今還只是個六品朝官,卻與我關係匪淺,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又有什麼不好?我不明白……」

  余錦年嘆氣道:「嚴大人,你有沒有遇到過什麼令你眼前一亮、讓你難以忘懷、讓你不顧一切,哪怕是拋官棄爵,也想和她在一起的人?」

  嚴榮看著頭上閣頂,絞盡腦汁地想了起來,但實在是腦中空空。

  想也如此,他這樣的人,哪裡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滋味是如何抓耳撓腮,欲罷不能。

  「阿鴻之與我,曹公子之與五小姐,就是這樣的人。」余錦年說,「無所謂是否登對,只是有一瞬間認定了,那這輩子就是他,沒什麼道理可講的。」

  嚴榮又說:「這叫私定終身,這不合禮法!」

  余錦年抿唇道:「我不否認你所說的世俗禮法,也不否認世間大多數人都在恪守它。你盡可以謾罵我,也可以用盡手段,只因為我是你眼中不合群的那個,但是終究,要不要離開阿鴻是我自己的事。五小姐也是如此,你可以說她錯,說她不合禮法,說她忘恩負義,但好壞說盡,她選擇如何,是她自己的意思,包括尋死。」

  嚴榮辯駁道:「我是他的哥哥,給她訂親事的是父親,她理應……」

  「可她是個人。」余錦年一皺眉,反問道,「是人就有自己的想法,就可以去死,你能如何?綁住她的手腳,將她塞上花轎,數月後再迎回一枚牌位?當然,這些都隨便你,畢竟你才是她兄長,我只是個治病救人的小郎中而已,還是你花錢賣一個時辰來陪你說話的。」

  嚴榮不解道:「你的意思是、是我不對了?我為她好,想許她一個更好的人家,是我不對?她說什麼……什麼將她賣了,她的婚事能讓我們嚴家更好,有什麼不對?」

  「沒什麼不對,你們都沒錯,只是身不由己罷了。」余錦年終於在百般折磨中吃完了餛飩,便又以酒漱口,火辣辣地清了下喉嚨,「嚴大人,假如,我說假如……」

  嚴榮醉醺醺地盯著他看,挑挑眉頭示意他說。

  余錦年道:「假如五小姐的眼病是胎中宿疾,若想痊癒須得以藥攻毒,只是這藥性峻烈迅猛,極大可能使自身胎宮受損,以後子嗣艱難。雖然僅以緩藥醫好目盲,我也能做到,只是瘀積之宿毒非猛藥不可解也,否則不出三年五載,五小姐必會頭痛欲裂而亡……嚴大人,此種狀況,你待如何?」

  嚴榮霍然直起了身子,仿佛一瞬間清醒了,直愣愣地問道:「什麼意思?」

  余錦年喚來門外小廝,討了濕手巾擦了擦手指,慢吞吞答道:「便是話中的意思。是瞞著五小姐,讓她風光大嫁、懷胎生子,以鞏固你們嚴家的權勢……還是要救五小姐的命?反正人都嫁過去了,過個五六年她若是香消玉殞,留下個奶娃兒,指不定還能讓你們翁婿之間關係更為深厚呢。」

  嚴榮伸手抓住了余錦年的衣角,驚惑道:「你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余錦年回頭看見嚴榮的大紅臉上還染著兩團詭異的酡紅,甚是滑稽,不由笑盈盈地說:「不是說了,是『假如』麼?而且嚴大人你自己說的嘛,你最疼五小姐了。」

  嚴榮還要再說,小閣的門忽地被人推開了。

  一陣冷風灌了進來,捲起幾片園中殘葉,簌剌剌地刮在人的臉上,二人均不約而同地眯起了眼睛,看到是一名小廝領著個身形俊美的男人。

  那男人衣袂鼓舞,淡然出聲了,說是寒暄,話里總透著些冷意,可若說是不懷好意,臉上偏生還勾著一絲笑容,他施施然走進來,順著嚴榮牽扯少年衣角的那隻手,一直看到了余錦年粉撲撲的臉上,之後赫赫然在少年頸側凝固住了,隨即周身寒意銳增,森森道:「嚴大人與余老闆挑胭弄脂,臨景賞酒,怎麼也不叫上季某一起?」

  嚴榮心裡霍然一涼,心道:完了,今日這手保不住了。

  余錦年心裡也霍然一涼,心想:完了,今日家裡的搓衣板要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