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見他只是吃驚而已,並不見對明月珠、琉璃簪有什麼貪婪之色,又恍然道:「忘了小先生是醫者,怎麼會在乎這種俗物。」
他又走回去,將琉璃簪放下,又另取了一個布包,道:「小僧曾有緣得到一套金針,可惜小僧不懂醫術。既是和小先生有緣,那便送與小先生罷。」
「……」余錦年看到他打開的布包里,一排九支金針,形制各異,竟是一整套靈樞九針!說實話……他真的有些心動。
一心將金針往他面前推了推:「喜歡麼?」
余錦年伸手摸摸,過了個乾癮,便將手放下了,搖搖頭道:「我不要,無功不受祿。」
一心笑說:「如何無功,小先生不是替小僧診病了麼。」
余錦年老實道:「這算不得什麼,況且小師父這疹也不是什麼疑難之症,只要日後不要再碰觸引發病疹的食物,便不會再得。一心小師父,雖然不知你哪裡來這許多錢財,不過以後還是不要輕易拿出來給別人知曉了……」正好端端說著,他突然話鋒一轉,問道:「你今日下午究竟吃了什麼?」
他是想突然詐一心一詐,誰知一心並不上他得當,而是一言不發地笑看著他,余錦年咽了聲唾沫,感覺自己走錯了棋,問了不該問的問題,簡直坐立難安。
正想著那小沙彌怎麼還不回來,一心便隨意走動了兩步,仿佛是無意,又仿佛是刻意地站在了門縫前,一枝藤枝自房檐上垂下來,倒影在窗紙上似一隻參差怪狀的嶙峋枯骨,又仿佛是嚴守在門外的幽靈鬼魅,這下叫余錦年想拔腿而逃都沒辦法了。
許是上天相助,揮來了一陣邪風,兩扇薄木門吱吱咯咯響了幾聲,便突然向兩邊洞開來。
一心佇立在門口,正在風中,山間寒風卷著散亂落葉將他僧袍鼓得獵獵作響。余錦年眯著眼睛避了避風,再睜開時,便見一心自空中隨手抓了什麼在手中把玩,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枚枯黃的葉片。
余錦年只知佛有拈花一笑的典故,卻不能盡然理解佛為何拈花,佛子又為何微笑,就像他現下也不知拈著片葉的一心所思為何。
「今日寒衣節。」一心突然開口道,「小先生可有想要祭拜的人?」
余錦年想到了這具身體的爹娘,只不過原身父母亡去太久了,他甚至已記不太清他們長什麼模樣,只還有些朦朧輪廓,他道:「一心師父,你若非要想送我些什麼,不如替我給故去的爹娘念念經罷,我這人也不懂佛法,更不會背經。」
一心笑起來,並非是無心無意的假笑,而是發自內心深處覺得這句話好笑,他僧袍清素,顯得他這般年紀便已如暮秋之人,毫無生氣,只是這突然而來的笑容又使他宛如冬去春來,有了幾分盎然之意。
余錦年被他這笑弄得摸不著頭腦。
一心邊笑邊微微搖頭:「一心念的經,只會招來惡鬼,小先生還是另請高明罷。不過小先生若是有什麼錢財之憂,一心倒是可以為你解厄除困。」
這話說得,翻譯一下便是——我別的什麼都沒有,就是錢多。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送先生東西,也不全然是因為先生與我診病。小先生的飯菜也很是美味,我母親定然喜歡,尤其是糖薑片。她生前流落街頭,貧困潦倒,最終被凍死在漫天飄雪的大年夜裡,死前最後的願望,是想喝一碗糖水。」說及此處,一心指節暗暗攥響,只面上卻很是淡漠,輕描淡寫道,「我去討糖水,沒有討到,母親便死了。」
余錦年不知該如何安慰他,便低著頭不說話,做個老實的傾聽者。
一心往余錦年方向靠近兩步,微低頭望著手上珠寶,又嘆道,「一心即便有萬貫之財,若是無人分享,與兩袖空空又有何分別?這些黃白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尚不如糞土與之春花,臘雪與之稼苗……實在是無用。倒不如送給有緣之人,也算是它們的佛緣。」
余錦年也不是很明白一心的邏輯了,他見過守財奴,也見過炫富哥,卻偏偏沒見過一心這樣的。你說一心不愛財,他卻隨手便是一個明月珠,你說他愛財,他卻稱其還不如糞土,他到底是想怎麼樣?
可一心越是執意要送他東西,余錦年越是覺得這些東西很是有問題,自然不敢收,他一連退上七八步,仿佛一心是什麼逼良為娼的惡人。
倒是搞得一心頗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
說著話,那去領硯台的小沙彌終於回來了,一心又不動聲色地將珠寶藏進袖中,接過硯台便自行去研磨蘸筆。余錦年再去觀察他,發現他臉上早已沒了笑,又變成了一派溫和淡泊,仿佛是浸淫佛法多年那般心無外物,只如在寺宇中所見的其他僧侶一樣普通了。
人怎麼能變臉變得這樣快,余錦年感慨道。
「先生請。」一心起身讓出書案。
其實余錦年看見紙筆仍是頭疼,提起筆便感覺是在考校學業,心中不由緊張,唯恐自己寫錯字劃惹人嘲笑,他磨磨唧唧地寫,一心也不打擾,轉而去櫃中翻找東西,旁邊那小沙彌反而等不住了,瞧他們兩個又枯又燥也沒什麼看頭,便朝一心施禮,提出先行去與師父復命。
「消風散內用荊防,蟬蛻胡麻苦參蒼,石知蒡通歸地草,風疹濕疹服之康。」
余錦年心中默念方歌,又加減了幾味藥,寫至蟬蛻時又愁住了,他擰著眉心,不自覺咬住了筆桿,仿佛是在認真回憶這兩個字的筆畫——其實心裡卻是在呼喊,季大公子你究竟跑去哪裡了!
要說季鴻,也著實沒有亂走,他只是在寶殿外等著。
然而等了許久也不見人出來,再回神去找,殿內早已沒了少年身影——自然是找不見的,因為那時余錦年已被一心領著,從寶殿側門離開了。他瞬間冷了臉,一路上攔住了不少和尚,一一問過去,才從一個過路的小沙彌口中打聽出,似乎是一位法號「一心」的和尚帶走了余錦年。
季鴻想及榕樹下所見的一心,那看上去溫和無害的年輕和尚,心中愈加惴惴不安了,腳下也不免多快了幾步。
沿途摸索到僧院,院中藤花枝木纏繞,煙籠青翠,本都是稱情稱景之物,只此刻在季鴻眼中卻無端覺得它們陰森堅寒,仿佛是吃人的魔窟。
他見其中一扇門微微開著一條縫,便快步踱去。
房中,一心自櫃中找出一枚銅製鏤空卷草團紋的薰香球,輕輕一按,鏤空銅球便從中間一分為二地展開來,一心用雪白的手巾將其內外擦拭乾淨,又拿出另一隻小木盒,剜一匙黑褐色的膏泥,以手指捏作團狀,置於銅球中的薰香隔片上。
將香泥點燃,合攏銅球,掛在書案旁一支伸出木椏的小花架上面。
余錦年正悶頭思考,忽然聞到一股清新醒神的香味,不禁抬頭瞧了一眼,裊裊青煙自銅球的精緻鏤花中飛散出來,很是令人心曠神怡。
一心略略瞥過余錦年的藥方,見他頓在此處良久,便笑了笑另取一支筆蘸墨,躬身將余錦年尋思良久仍不可得的字補全。
此刻季鴻推門而入,入目之景便是如此,那一心正弓著腰在少年身旁,很是親密的模樣,而那少年正專注與寫他那歪歪扭扭的大字,根本對此毫無注意。他何須了解什麼來龍去脈,隻眼中漸漸侵染上深不可測的濃墨之色,數步趕去一把握住了少年持筆的那隻手腕。
他手中不自覺地用力,將少年自書案前拽起來:「你在這裡做什麼,該走了。」季鴻壓著嗓音,明明是對余錦年說的話,視線卻定在快步閃開的一心身上。
余錦年見他竟然能找來,當即丟了筆高興道:「有位法師請我給一心小師父診病。嗯,現在也診完了,我們走吧!」
一心也恭敬地朝季鴻施禮,隨即低眉頷首退至一旁。
季鴻也並非是心胸狹窄之人,他明白少年既為醫者,便免不了要與形形色色的男女有接觸,若是這樣的碰觸他都無法忍受,那麼自當初就不會傾心於少年。只是一心此人,總給人以深不可測之感,他令季鴻想起在極北雪原所見過的白狼,看上去純潔無瑕宛若雪中精靈,實則卻是尖牙利爪的兇狠畜生。
房中有隱隱香氣,季鴻只掃了一眼,一心已先開口道:「是醒心香。」
他縱然不喜一心,卻也不能隨意對這面帶微笑的虔誠佛子如何,於是握住余錦年的手沉著臉向外走,只想出了門再教育少年——他只顧著給人看病,卻好歹也要看看那人好壞——這個一心顯然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一心見他們要走也不攔,只默默地跟在他們二人身後,在余錦年邁出房間門檻的那一刻,他忽地出手,在少年肩上輕拍了一下。
余錦年納悶地回頭看了看,只見一心靜佇在門前,與他微笑道:「小先生,明年此時,若是先生還記得一心,那便在路口焚五彩衣時,也替一心的母親焚上兩件罷。」
一心雖看著是個不正常的,還有些瘋瘋癲癲的潛質,可又著實沒有給人帶來什麼實質性的困擾,余錦年心想,都說佛家需斬斷七情六慾方成大道,一心身在佛門,想來也不能隨心所欲地供奉母親,不過是寒衣節多燒兩張紙而已,也不是什麼大事,他便點點頭答應了。
……
兩人走出了風波寺門,一路沿著石階往下走,余錦年都在講一心的事情,並將那小師父是如何藏了一屋子珠寶,又如何要強送給他的事情說得繪聲繪色,直到下了山,還與季鴻聊道:「一心縱然不是個好和尚,但卻算得上是個好兒子吧?」
「呵。」季鴻冷冷笑了一聲。
余錦年歪頭看他:「你笑什麼?」
季鴻終於得空插話道:「看你袖子裡有什麼。」
「啊?」余錦年兩手在袖中內袋裡抓了抓,先後摸到了小錢囊、一小包糖薑片、小手巾,他忽地一頓,將莫名多出來的東西掏出來,赫然正是一心給他看過的明月珠,情不自禁叫道,「啊!什麼時候變出來的?」
季鴻似早已知曉,淡淡道:「他拍你肩膀的時候。」
余錦年詫異:「那你為何早不說?竟讓我直接揣下山了!」
季鴻蹙眉,拈酸道:「倒是想說,只這一路你張口閉口皆是一心,如何插得進嘴去?」
余錦年:「……那我給他送回去。」
只見了一次就念念不忘了,若是再見第二次還了得?季鴻伸手扣住少年手腕,拉回身邊狠狠箍住,命令道:「不許去,他既然家財萬貫,想來也不缺這一顆珠子。」
「……」這人怎麼,莫非吃醋了不成。
余錦年被他連哄帶騙地回了一碗麵館,又被哄著將那珠子交給季鴻保管。後來他被店中紛雜事務煩擾住,照顧來往的麻煩食客還來不及,轉頭就將明月珠的事情拋在了腦後,他這邊正在廚下忙碌著,便見清歡哼哧哼哧提著兩大籃鴨蛋進來。
他幫忙拎過來,問道:「哪裡來的鴨蛋?」
清歡也奇怪說:「不知道呀,方才一轉頭的功夫,麵館門外便多了這兩籃,問過店裡的客人,俱說不曉得。這裡頭還放了張紙,季公子你看看?」
季鴻接來一看,只四個字:「謝余先生。」
「看來是沒送錯,是哪個病人的謝醫禮罷?」清歡笑道。
余錦年琢磨了一番,終究也不知是誰送來的,不過謝醫禮無論對病家還是醫家都是圖個吉祥意思,也不在乎多少或內容,若是推卻反而不好,於是他也不費心思追究來處了,歡欣快樂地將鴨蛋收下,並尋思著該如何吃。
一提起吃,少年就兩眼發光,季鴻難能忍不住去摸摸他的頭,提議道:「不若做醃蛋罷,也好些年沒有吃了。」
這些鴨蛋俱是大粒渾圓,淡青殼,掂起來重而厚實,不似其他那些白殼蛋,手感既輕又空,一瞧就不好吃的模樣。鴨蛋最美味莫過於醃蛋,而蛋之中又莫過於青皮蛋口味最佳,雖然雞蛋、鴿蛋之類也可以做醃蛋的,但口感上來說俱不如青皮鴨蛋來得滋味無窮。
既然季鴻想吃醃蛋,余錦年自然滿足,當即便叫清歡去酒肆要罈子清辣酒。
醃蛋法有多種,一說泥裹,一說粉團,還有純用鹽水泡的,不過余錦年最常用的便是酒蘸法,既簡單且乾淨,吃時蛋黃流心,還有隱約的酒香,最重要的是滾上酒不僅能醃去鴨蛋本身的腥味,還更容易使蛋黃髮紅出油。
余錦年這邊將五香粉炒好,混上鹽末又翻一鍋,清歡也拎著酒回來了。
他這隻小酒鬼自然不能放過偷酒喝的好機會,啟了壇便先嘗了一口,清辣酒不比那些子用竹菊花果之類精心釀製的好酒,純有又清又辣的酒味,屬酒肆里便宜大碗的那類酒,雖說味道上單調了一些,但卻很是過癮,飲下一口,渾身都熱和起來了,只覺得有無窮的力氣可以揮霍。
季鴻聽清歡說醃蛋製法簡單,他一個外行人也可以幫忙做,便去洗淨手換了輕便的衣裳回來,一進廚門,便瞧到少年在美滋滋地偷喝醃蛋用的辣酒。
走進廚房,少年便迎上來,端著一盞酒仰頭笑道:「獎你的。」
季鴻也不由被他笑容感染,攬住他後腰,少年總說他身體如紙片兒似的一吹便倒,明明自己也不如何強健,這把腰也不堪一握,摸著這柔韌細瘦的腰,他語氣也溫和下來:「嗯,為何獎我?」
余錦年一本正經道:「獎你這次走了這麼遠的路,還爬了山,卻沒有喘得走不動路。」
季鴻聽他這麼一說,才似有所察覺,回想一番好像確實如此。以前他鮮少出府,但只要出府便一定會坐轎,哪怕僅僅是數十步的路程,也是左右護擁,下了轎也有小廝前後接引,唯恐他有任何不適,身體最弱的那幾年,甚至還會隨轎備著一張團椅。後來行至此處,被少年當做夥計左右指使,灑掃傳菜跑腿,以往都是下人做的事,現在他全部親自做了個遍……沒想到身體反而有了些起色。
他早已對自己的身體不抱有什麼轉好的希望,但因如今身邊有了這個活潑可愛的少年,也難免在夜深時分生出些感慨——他既想著自己早日魂歸極樂,也使少年在懵懵懂懂涉情未深時,能夠及早抽身而退,日後與至交好友提起時,便以一句「故人」了結;可一想到少年真的將他忘得乾乾淨淨,便又覺得胸中抽痛,恨不能將身旁少年一口吞下去,以求長長久久,無論奈何橋還是忘川水,都與他在一起。
可想來想去,輾轉難眠,又覺得——還是活著好,活著才能看見少年的笑容。
故而季鴻雖於健康上基本保持著隨緣的態度,但其實還是想要好起來的,所以聽到少年這樣說,頓時覺得自己有望好轉,內心也不禁微微高興,遂低頭就著余錦年的手飲完了那盞清酒,還順著盅沿親了下少年的手指。
余錦年指頭被他親的發癢,咯咯笑了兩聲,趁著酒味在他下巴上輕輕貼了一下,道是禮尚往來。
季鴻實在是愛死他這個禮尚往來了,面上卻難以顯露出來,只微微的跟著笑。
兩人各有所想的面對面坐在廚房間,將酒倒在一個盆子裡,又將另一個洗淨擦乾水分的空缸立在身旁,便開始動手醃蛋。
酒蘸法醃蛋是將青殼鴨蛋先在酒里滾一圈,再在五香鹽粉里滾一圈,就可以放進陶缸里了。前世自家吃時,因為有冰箱且養父口味偏淡的緣故,一般只是這樣滾兩圈再放袋子裡扎牢即可,吃時鴨蛋的鹹味剛好口感適中。但眼下這樣做卻不太保險,還是得做得稍咸一些,才能存放更久。
所以他們將滾過兩圈的鴨蛋放進陶缸里後,余錦年又化開了一盆飽和鹽水——即是將鹽倒入熬化,待鹽水飽滿而鍋底又殘留有薄薄一層鹽時,所得的濃鹽水。將五香粉撒進去,再把鹽水並壇中剩下的酒都倒進陶缸里,就可以用木板封缸,拿大石頭壓住,然後耐心等待。
制完醃蛋,天色稍晚,余錦年也懶得糾結今晚吃什麼,便隨手炒了個口味偏咸微辣的菜,又在做雜醬面的滷肉上切了一盤細肉絲。
然後將昨日剩下的五六個冷饅頭拿來,用小刀在饅頭尾巴處挖個洞,掏去一塊瓤,用長筷子夾著在灶膛口用火烤,烤得饅頭皮微微焦黃而裂開幾條細縫,廚房內也飄出了烤饅頭的焦香味。
他小時候在養父家鄉吃過一次鄰居阿爺烤的饅頭,從此便喜歡上了,回到城市後便明擊暗示地讓養父也做過一次,但是那時家中只有天然氣爐,雖說也能烤,但味道上來說總覺得差了點什麼,不如灶膛里烤出來的香,至於燒烤店裡的則更是又差了一層,也不知究竟是錯在了哪兒。
一想起烤饅頭的味道,余錦年肚裡便咕咕唱起歌來,他耐著性子將五六個空心饅頭都烤好了,便一一用小瓷盤反著放好,空肚朝上,再將之前炒好的菜塞到饅頭肚子裡,最後綴上一小撮肉絲。
這叫「饅頭盅」,有菜又有飯,豈不美哉?
至於剩下的饅頭瓤,則被他切巴切巴,沾上一層麵粉,燒成了一鍋燴饅頭湯。這也算是家常菜的一種了,就是拿蔥姜蒜熗鍋後,潑一個雞蛋下去攪碎,再下白菜絲烹熟,根據口味入鹽、醬油,差不多時再把切好的小饅頭塊扔進去,闔蓋一燜,就可以吃啦!
可不要看它如此粗陋,好像沒什麼值錢食材,實則也是鮮香無比的,僅餘錦年自己便能喝上兩大碗。
因今日是寒衣節,所以未及天黑,食客都速速散去了,因著天黑盡時,便是鬼魂行走的時辰,但凡覺得自己陽氣虛弱的都早躲回家裡去,以防衝撞了孤魂野鬼。
一家人暖暖洋洋吃飯,穗穗因饅頭盅新奇好玩,還多吃了半個,直撐得直不起腰來,被眾人笑話了一晚上。用過晚飯,幾人各自收拾去,清歡帶著穗穗回房,道是要教她女紅,這么小年紀也不知道能學出什麼稀奇功夫來。
余錦年則自後院拎出一個小籃子,興沖衝去找季鴻。
彼時季鴻正因被少年餵多了,而在房中踱步,忽地房門打開來,他尚未回過頭去,便覺背上一沉,有輕微寒氣傳來。
少年兩手從背後攬住他的脖子,半掛在他背上,還優哉游哉地踮著一隻腳,片刻從背後歪出半個腦袋,高興道:「阿鴻,我們也去送寒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