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桃花散

  梅豆詫異地睜開眼,脫口而出:「……什麼?」

  少量血從刀口處冒出來,余錦年用淨布拭去,抬起眼睛查看了一下清歡的狀況,看她呼吸平穩,精神也還不錯,便又繼續低頭工作,切開表面的軟組織,放下單刃刀,他朝旁邊伸出手道:「季鴻,雙頭彎鉤拿給我。」

  季鴻將一支四寸長的勾器遞過去。

  情況看著很是糟糕,好在血管損傷並不嚴重,也沒有其他的神經損傷,骨折也並非是多段性的,這就讓余錦年懸在喉口的心往回落了半分。他耐心地辨認出各血管、肌群,找出骨折點,暴露骨折段,小心翼翼地將骨斷段復位,固定。

  之後還要再將周圍血管與神經仔細復檢一遍,排除所有可能的潛在危險,最後才能將皮膚縫合。

  清歡閉著眼睛,也不敢往下看,她聽到自己的心在砰砰響,仿佛從來沒有跳得這樣用力過,但也由此萌發出了從來沒有過的勇氣。過了會,她睜開眼,看了看一旁比她還要緊張的小丫頭梅豆,才說起道:「確實是我放她走的。不過雪俏姐姐之前雖有心想逃,卻又害怕連累我,因此一直按捺,幾乎已經打消了這個念頭。」

  梅豆不懂:「那怎麼……」怎麼最後還是逃了?

  沒等梅豆說完,她便繼續說道:「月夕日前幾天,雪俏姐姐突然不知從哪裡得到消息,說她苦苦尋找了多年的親人,早在兩年前便已死於山崩,一車四口,盡被傾崩的泥土掩埋,屍骨無存……她那天的臉色很不好,一整日沒有說話,到了下午,忽然便叫我去請年哥兒做月團。」

  余錦年聽到這個,也想起了那日雪俏託付他去立衣冠冢的事情,後來因為季鴻生病,這件事便被耽擱下來了——難道那時,她便已經有了什麼念頭了不成?可若是想逃跑,大可以將來隱姓埋名安定下來後,再就近立冢,何必將此事託付給一個與她無親無故的人。

  除非,她不是想逃跑,而是……

  「年哥兒,姐姐那日是不是與你託付了什麼?」清歡冷不丁問道。

  余錦年愣了下,心想,她倒是挺聰明的,只好含糊道:「是有那麼一樁小事。」

  「我就知道。」清歡笑了一下,忽然問道,「年哥兒,我能抬抬手麼?太緊張,麻掉了。」

  「啊……可以,不要碰到傷腿就好。」

  梅豆也聽出一些不太妙的感覺來,憂愁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清歡慢慢將手抬起又放下,展開又握起,才長長嘆出一口氣,回憶道:「月夕日那天,那位客人指明非要雪俏姐姐過府去……」

  ——

  那日城中萬千燈火,銀蟾光滿,佳肴美醴,琴瑟鏗鏘。高台上歌舞徹夜不歇,月魄下眾人酒酣食醉。

  儘管心中鬱郁不解,雪俏仍是乘車去了那大人府上,舉盞奉酒,強顏歡笑,清歡隨侍其旁,默默垂首不語。酒過三巡,宴上已醉倒了一半,夫人小姐們早已出去游月,院中僅剩下一群爺們談天闊地,互相吹捧。

  一眾醉醺醺的男人們能聊什麼,無非是錢財美色之屬,卻也不知是誰先帶的頭,有人注意到了雪俏背後的清歡,一位面肥腮滿的爺酸溜溜拽了兩句詩文,便伸手去摸她的臉。她早也知道自己再過一年就要掛牌迎客了,不過是摸摸臉,若是連這個都受不了,以後可怎麼活,便低著頭沒動彈,給他摸了。誰知那爺的手極不規矩,話也糙,清歡氣不過,就抬手將他格開了。

  這卻不得了,那爺忽地發作起來,雙眼瞪得發紅,鼻孔翕動,道她一個妓子竟然敢掃爺們的興,便叫了兩個家丁來就要將她剝光了往屋裡拽。

  她嚇傻了,一時間除了奮力掙扎,腦子裡竟也想不出其他。

  「爺,」這時雪俏忽然站起來,擋在她面前,將她被撕扯開的衣衫攏好,笑盈盈道,「這不過是雪俏身邊一個沒開臉的小娘,年紀小,規矩沒學好,您就饒了她罷。掃了爺們的興致,雪俏給爺們賠個不是?」

  那豬臉男人色眯眯道:「雪俏打算如何賠不是?」

  雪俏道:「自然是爺們如何能高興,雪俏便如何。」

  「好啊。」豬臉男笑起來,手一揮,「先痛飲兩壺!」

  銀制的長嘴酒器擦拭得閃閃發亮,壺蓋上還鑲著一顆鮮紅如血的寶石,高台檐尖上,一盞盞琉璃燈映得眾人臉上五彩斑斕。雪俏探手取來酒壺,二話不說,仰頭灌了兩壺猛酒,酒液順著嘴角濡濕了她胸前的衣襟,本就薄透的羅裙更是緊緊貼住了肌膚。

  「雪俏姑娘真是好酒量啊!」那男人揚手搭在雪俏肩上,將她往懷裡一攬,他似是高興了,滿面油紅,於是揮揮手令家丁鬆開了清歡,啐道,「掃興的東西,滾吧!」便將飲空的酒器往她懷裡一扔,摟著雪俏搖搖晃晃地向房裡行去。

  酒是溫過的,銀酒壺尚有餘溫,清歡抱著它站在原處,望著雪俏的背影就這樣怔住了。

  一整個晚上,她守在那間房外,聽到房裡的動靜,先是好言相哄,漸漸地酒氣上頭就沒了耐心,至後半段,更是婊子、賤人,污言穢語接而兩三,似乎還動起了手,因她聽見了清脆的掌摑的聲音,和一聲雪俏的痛呼。反反覆覆,斷斷續續,仿佛是一個沒有盡頭的噩夢。

  她抬頭望著屋檐上的琉璃燈,她曾經以為那就是世上最好看的東西了,此刻卻覺得它們閃著光,亮得扭曲怪狀。

  不知多久,門終於打開了。雪俏走出來,似乎沒想到清歡會候在門外,驚愣了片刻,隨後又溫婉地笑起來,道:「走罷,回去罷。」

  清歡抬頭看她,大驚道:「姐姐,你的臉……」

  「嗯?」雪俏抬手摸了一下,摸到手指上全是血,卻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她擦了擦,反而還很高興地說,「挺好的,不是嗎?」她撕下一片衣裳,系在面上,遮住了傷痕。

  「可是……」臉被劃了個那麽長的道子,以後要怎麼辦,雪俏該怎麼在倚翠閣活下去?清歡越想越害怕,眼眶一熱,哭道,「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打他那一下的。我們快去醫堂,肯定不會留下疤的——」

  「清歡。」雪俏回頭來,側耳聽了聽,「聽見鑼鼓聲了麽,今日河街上有夜市,去看看罷,挺熱鬧的。哭什麼,哭了就不好看了。」

  她今天好反常,雪俏很少笑的——雪如何俏,她正是如雪花那樣有一點點冷,又有一點點清秀,所以才取花名兒叫雪俏。

  「……」清歡垂著頭,仍是豆大的淚珠一個接一個掉,她默默跟在雪俏身後,不知道要說什麼。一個錯神,她仿佛看到雪俏衣中有一道亮光閃過去了,迅速地隱於袖中。她抬頭看了看雪俏,很快就想到了什麼,不緊錯愕地瞪大了眼睛。

  到了街市上,當真是熱鬧的目不暇接。

  雪俏好大方,與她買了珍珠簪花和木鐲,又買了繡詩文的手絹,一把絹羅傘和一套葉子牌,都是清歡整日念叨,卻沒錢買的玩意兒。

  只是此刻清歡卻沒有心思遊玩。

  「這個喜不喜歡?」雪俏將一隻步搖比在她髮髻上,「好像顏色俗氣了一些。」

  清歡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突然張口道:「雪俏姐姐,你走罷!」

  雪俏愣了會,又笑道:「……胡說甚麼?」

  清歡道:「你快走罷,這裡人最多,今夜城門也不會關,你現在跑出去,說不定就能跑掉!」

  「我能往哪裡去,怎麼,你也吃醉酒了麽?」雪俏笑道。

  清歡看著她,倏忽往她身上一撲,伸手從她袖中摸出一物來——竟是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上面沾著一點血色,或許就是劃破她臉的那把。清歡原只是猜測雪俏藏起來的是不是匕首,可眼下真的確認了,又覺得不敢置信。

  她為什麼要偷人家的匕首,她拿了匕首要做什麼?

  雪俏想離開倚翠閣想了很多年。她為此拼命地攢錢,為了攢錢而活著,最後卻發現她是永遠不可能給自己贖身的;她又想過逃跑,身邊卻被綁住了一個無辜的小娘;後來有個鄭牙人發了橫財說要贖她出去,她又燃起了希冀,一心一意地盼望著那一天的到來,可最後這事鬧開了,只能不了了之。

  如今,雪俏又得知,她那因難失散的爹娘兄弟也其實早就沒了,她心中的最後一點念想、最後這一點支柱,也就隨之垮掉了。她拿著這匕首,只可能是為了、為了——

  清歡不敢想下去,攥著匕首,急道:「如果姐姐鐵了心今晚不要再回倚翠閣的話,那為什麼不逃出去試試!就算是沒有逃掉,就算最後被抓回去了,再用這匕首也不遲啊!」

  雪俏:「……」

  清歡握住她的手道:「我就是在這附近長大的,我知道有幾條巷子複雜得很,我們鑽進去跑,他們根本追不上你。往北去,過了守門橋,就是北城門關,那裡人稀燈少,出了城右手邊有一條往津縣去的岔路,一直跑,不要停。姐姐,你待我如親姊妹一般,就當是為了我,快走罷!」

  ——

  梅豆問道:「你為甚麼不走?」

  清歡望著頭頂的房梁,沉思了一會兒:「真是傻梅豆,我不是被抓回來了嗎?」

  那晚她們兩個確實是一起逃了,只不過半道上遇見一個深巷岔口,她提議分頭跑。雪俏便往她指的方向去了,而她,又折了回去……一起逃,逃得掉嗎,倚翠閣每年都有那麼多新進的姑娘,逃跑的還少嗎,最後還不是抓回來打個半死,打上幾次,便都老實了。

  她被倚翠閣的人捉到時,隨口扯了幾個謊,將人引開了。也許這樣,雪俏能走得遠一點,能徹底地銷聲匿跡,也說不定呢。

  不知道雪俏現在跑掉了沒有,不過這麼多天了還沒有被抓回來,應當是跑掉了罷……

  梅豆想了想,好像確實如此,便不由咕噥道:「如果你們能一起逃掉就好了。」

  清歡扯著嘴角,仿佛是想笑一笑,可是身體疼痛,實在是笑不太出來,只好舔了舔乾涸的嘴唇,感慨道:「倚翠閣的姑娘們,哪個不想出去?若不是被逼無奈,但凡有一點點辦法,也不會在這裡謀生。」

  清歡看著梅豆臉上那塊猩紅胎記,卻說:「梅豆,我真是羨慕你啊。」

  梅豆羞愧地低下頭:「我這麼丑,哪裡能叫清歡姐姐你羨慕……」

  正是丑,所以才羨慕。

  如果她和雪俏都是丑姑娘,也許就不會被賣到倚翠閣來,也就不會有如今的境遇,明知道不想這樣活著,又沒有勇氣去死,總是期盼著日子會越過越好。

  最後雪俏花了臉不知所蹤,她斷了腿命懸一線,代價雖大,但也終於做出了改變。

  ——

  余錦年正一絲不苟地縫合、打結,做最後的清理。他的單手結打得很漂亮,是曾經專門練習過的,而這打結的動作在季鴻眼裡,卻像是翻花一般,流暢好看。

  將最後一個結打好,剪去線頭,把桃花散搽在傷口外,以四五層棉紙蓋住。最後以木板固定傷腿,使其不能隨意移動。咔嚓,將固定木板的布條剪斷後,他直起腰來,長鬆一口氣,這才感覺到自己也渾身酸痛了,握著剪刀的那隻手簡直累得抬不起來。

  「好了?」季鴻問,「我可以把手放下了麽?」

  余錦年點點頭:「好啦,我——」

  沒等少年將話說完,季鴻忽地向前兩步,一把攬住了他,少年身上已經被汗水浸濕了,摸在手裡潮殷殷的。少年似乎僵硬了一瞬,繼而季鴻便覺得身上一重,懷裡的身軀隱隱顫抖起來。

  他拍拍余錦年的後背,道:「錦年,你很厲害,我從未見過你這樣厲害的大夫。」

  「也許是你見識太少。」余錦年噗嗤笑出聲,他終於放鬆下來,將下巴擱在男人肩上,就這樣靠了一會兒。似乎是為了禮尚往來般,他也不禁抬了抬手,攀住了季鴻的後背。

  季鴻輕聲道:「你這樣厲害的,季某見識一個就夠了。」

  余錦年笑道:「是嗎?那你可要一輩子這樣見識短淺了。」

  一輩子這樣的字眼,不管怎樣聽來,都是帶著一種沒來由的美妙感,且這三字自少年口中吐出,更是美妙至極。季鴻微微側開面頰,鼻尖便輕輕蹭到了余錦年的耳廓,他的耳朵軟軟的,涼涼的,讓人愛不釋手,甚至想舔一口嘗嘗味道。

  他道:「季某樂意。」

  余錦年感到耳邊一陣酥癢,不禁被逗得笑了起來。

  經過這一場手術,所有人都已疲憊不堪。清歡雖說已做了清創和縫合固定,但結果仍然無法保證,余錦年自己也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夠成功,只能祈求上天眷憐,讓這個多災多難的小妓子能夠好起來罷!

  因此清歡還需要繼續觀察,他們便將穗穗的小房間騰了出來,暫時供清歡住著。余錦年在床尾用柔軟的寬布條做出吊繩來,將清歡的腿進行適當的牽引固定,使膝自然的輕微彎曲,而腳踝處則應與小腿保持垂直位。這樣既對傷口恢復和消腫有幫助,也有利於日後的復健鍛鍊。

  穗穗在門後看著他們幾個忙來忙去,她雖然害怕季鴻,卻意外地並不害怕梅豆,還對梅豆臉上的胎記格外感興趣,甚至用手戳了戳,問余錦年這是什麼。

  余錦年對她道,因為梅豆姐姐不小心迷路了,那是娘親留給她的記號,這樣梅豆姐姐就能夠憑這個記號,找到回家的路。

  穗穗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轉頭就爬上二娘的床,叫二娘也快快給她標一個記號,這樣她在外面瘋玩的時候就再也不會忘記回家了。

  二娘笑得不行,臉上的病容都因此減淡了幾分。她也知道他們剛剛乾了件前所未聞的大事,鬧了會,就催促他們各自回屋睡覺。

  梅豆是倚翠閣的灑掃婢子,閣中也有許多同她類似的婢子,因為買得便宜又樣貌醜陋,因此在管束上沒有妓子們那樣嚴,時而有一兩個跑出去玩,只要沒人說,也沒人太注意。有梅豆自告奮勇留在床邊照顧清歡,余錦年和季鴻也終於能夠回房休息了。

  二人洗漱過,余錦年將手伸給季鴻,道:「給你抓著,我要滅燈了。」

  季鴻握住他,眼前便一暗,他還沒來得及緊張,緊接著身旁床榻微沉,便多出一具溫熱的身體來。

  月光明亮,眼睛很快就適應了這片黑暗,漸漸地也能看出一些輪廓來。

  季鴻側過頭,用視線描摹出少年的形狀。

  「還害怕麽?」余錦年突然問道。

  季鴻道:「有你在,好一些。」

  余錦年笑說:「那我可真是榮幸!」

  興奮過度,反倒睡不著了。過了會兒,余錦年又轉了個身,仰躺著看床頂,他右手仍被季鴻牢牢抓著,於是微微動一動手指,捏了季鴻一下,像個偷偷摸摸的暗號一般,想看看他睡著了沒有。

  季鴻本就沒睡,便問他:「何事?」

  余錦年擺動著被子裡的腳丫,時不時就蹭到了旁邊季鴻的腳背,他正是百無聊賴地胡思亂想,長夜漫漫,寂寞得很,聽見季鴻也沒睡,趕忙轉過身面朝裡面,伸手胡亂往季鴻臉上招呼了幾下,奇道:「真沒睡呀?」

  季鴻被肉爪子糊了一臉,按捺住道:「睡得淺,容易醒……睡不著?」

  「唔,是有點,還沒醒過神來。不敢相信,我竟然真的做了場手術。」余錦年摸了摸哪個是季鴻的鼻子,哪個是季鴻的眼睛,簡直無聊透頂,令人髮指。

  季鴻將他亂動的爪子按住,無奈道:「那你說話與我聽,過會便睡著了。」

  余錦年正有此意,笑嘻嘻道:「你覺得她們可不可愛呀?」

  「嗯?」季鴻在陰影中擰起了眉頭,「誰,雪俏與清歡?」

  余錦年道:「雪俏啊,清歡啊,梅豆啊……」

  季鴻問:「此話怎講。」

  余錦年的手被摁在季鴻的掌心下,卻仍舊不肯老實,在底下亂彈亂動,季鴻的手溫涼如玉,他在裡面亂摸著,還摸到指縫間一枚筆繭,小小圓圓的,便盡往那處招呼。

  他一邊玩得不亦樂乎,一邊道:「只因為得到了一點點的愛護,便拿全部去還,不可愛嗎?雪俏待清歡也不過比他人要好上一點點,清歡便豁了命要幫助雪俏逃跑;而清歡也不過是給梅豆送過幾次點心饅頭,梅豆便能為她磕頭磕遍了信安縣的醫館;而我,也不過是很久之前,曾給了雪俏兩顆果脯,她便能如此信任我,將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全部身家交與我。」

  「不可愛嗎?」

  季鴻被少年撓得手心發癢,且一直癢到了心裡去,他反手扣住余錦年的五指,捏了捏,道:「因為得到了一點點的關心,而願意付出全部的,也不止她們三個。」

  余錦年奇怪道:「還有誰,這裡面還有我不認識的?」

  「你會知道的。」季鴻低低地笑了,他將余錦年的手捉到枕邊,老實放好,道,「好了,現在不要亂動了,閉上眼睛。」

  余錦年不樂意:「可我真的睡不著。」

  季鴻道:「你閉著眼睛,我給你講話本。」

  「嗯……好吧。」余錦年躺躺好,闔上眼帘,擺好了要老實入睡的姿勢,大義凜然道,「你講罷!」

  季鴻問:「想聽什麼?」

  余錦年興沖沖道:「妖魔鬼怪的有沒有?譬如什麼黑蜘蛛大戰蠍子精,文菩薩智收六臂童子。」

  「……」季鴻皺眉,「這,季某委實不會講。」

  「啊。」余錦年大失所望,又說,「唔,那講鴛儔鳳侶恩愛事,刀光劍影俠客夢!」

  季鴻:「那聽了豈不是更難入睡。」

  余錦年嘖了下舌,挑了個最不怎麼想聽的:「好了好了,名人軼事總可以罷!」

  季鴻終於同意了,余錦年起先還抱著怎麼著都得給季鴻一個面子,好歹要認真聽一聽的念頭,豎起耳朵來,卻沒想到季鴻開口就從「開國重臣拼死社稷」講起來,無聊得人直想升天。

  後來講到先帝五湖四海尋隱士,丞相嘔心瀝血為朝綱。

  余錦年再也忍不住了,兩眼一沉,乾脆直接「飛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