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手術,不管是哪個科室,最大的敵人,並不是手術失敗。
而是手術感染。
即便是在如今這個抗生素異常豐富的年代,感染,依舊是一個極為難纏的話題、
如果傷口發生感染,可不是吊幾瓶抗生素,就能夠解決的問題。
因為一旦手術創緣出現了病菌,那麼,你首先得送培養和藥敏,然後經驗性的使用抗生素。
而在這個過程中,又可能因為你使用的抗生素,讓細菌的菌群,發生改變。
然後你繼續修改,重複往返,使得傷口的恢復,變得遙遙無期不說,也是給病人帶來災難性的打擊。
會產生很多矛盾。
而現在的手術切口都已經打開了,這個手術,必然要做下去,
只是,手術方式,卻是要必須經過改變才行。
要改變手術方式,那麼就要獲取家屬的知情同意,否則,就是兩難。
閔教授見得裡面的膿液抽吸得差不多了,趕緊讓林尤和朱雀光下台,並且吩咐道:「林尤,朱雀光,你們兩個親自與病人的家屬交涉,一定要把手術的實情說清楚。」
林尤和朱雀光立刻脫下手術手套,來不及脫衣服,就下了台去。
閔教授的眉頭深深地皺著。
即便是像他這樣臨床經驗豐富的教授,也不可能通過無法評判感染的檢查結果,看出來術前就發生感染。
而且術前的炎性指標、CRP、ESR、白細胞、中性粒細胞這些都是正常的,根本沒有任何指向性,因此就沒有足夠的證據,指向更深層次的檢查。
鄧志大哥是長期在臨床上混的,這種事情當然也不是第一次遇見,他笑著緩和氣氛問道:「閔教授,這個病人,應該做個一期的space曠置,二期翻修,術後的問題應該不大的吧。」
閔教授還在仔細地清理著關節腔裡面的剩餘膿液,並且用圓刀切除死去的組織。
「感染術後,一期含萬古黴素的骨水泥space曠置,等感染控制之後,再行翻修手術,是目前最為保險,也是最為安全的術式。」
「但若是一切都在術前與病人交待清楚則罷,術中臨時變卦,是臨床大忌。」
「但事實已然如此,就只能儘量爭取一下了。」
五分鐘後。
林尤和朱雀光一臉無奈地走了進來,對著閔教授搖了搖頭。
眾人見狀,頓時心就是一沉。
林尤道:「閔教授,病人一口咬定,是我們術前評估不周,所以,這是醫療過失,要我們自己承擔所有責任,不願意新簽字,除非我們答應第二次手術和檢查都免費給他們做才行。」
這個要求,當然有些過分。
骨水泥曠置術的花費,比起翻修來講,最多就三分之一,甚至是四分之一。
這分明就是訛詐。
閔教授放下手術刀,深吸一口氣問道:「他們還說了什麼?」
「病人的女兒說,他們來醫院就是來做手術,而且還是要做好的,現在卻說要做兩次手術,說我們故意訛錢。她說了,她們不論如何,都只會出一次手術的錢。」
「否則就告到醫務科去。」
鄧志聽到這,脾氣就有些上來了,他是從地方醫院來進修的,脾氣當然不會那麼好。
在下面醫院工作,若是沒點脾氣,在臨床上根本當不下去:「這就是訛詐!」
「他們這不去找以前的醫院,偏偏還要賴在我們頭上,憑啥?」
朱雀光嘴角忽然一撇道:「當著我們的面說不找,私下裡會不會去找,誰能夠說得准了?」
「在我們醫院做手術之前,就去鬧了,說是他們那邊的手術做失敗了,把腿做壞了,要那邊賠錢。」
「上周五的晚上,當地醫院的醫生還打電話專門問起了這件事情。」
朱雀光說到這個秘密,就不是一般人能夠知道的了。陸成當然不知情,當時是周五晚上,陸成還在實驗室,這種事情朱雀光和閔教授說一嘴就得了,怎麼可能還要傳到他的耳朵里來?
他還暫時沒這個資格。
而且,陸成看林尤,都似乎沒有聽過這個消息,一臉茫然。
病人是閔教授自己收進來的,而且術前所有的檢查,他都有相應的指導,現在,也就只能把這個麻煩,甩給他了。
閔教授雖然心裡一萬個不好受,但是目前病人家屬沒有同意術式,手術就無法繼續開展,他只能下台,自己親自去與病人家屬談了,這是他作為教授和上級醫生帶組教授的責任。
待得閔教授走了後,陸成也下了台,是林尤喊他一起去列印新的手術知情同意書。
在趕往科室的路上,陸成見四周無人,私下裡問起了林尤:「師父,這個病例,就不能做一期病灶切除和膝關節翻修術嗎?」
「我看過有一兩篇文獻報導過,這種情況,做一期的置換,術後發生併發症的風險,也是一樣的。」
林尤看了陸成一眼,知道陸成博聞強識,微微搖頭道:「那是在國外,國外的醫療,全都是由保險兜底的,雖然預約的時間長了點,病人自己不要出錢,當然另說。」
「這是在國內,全都是病人和醫保出錢,哪裡說得這麼容易,而且那只是文獻,又不是真的代表所有人都有做一期置換的經驗和資質。」
「就目前國內來講,抗生素的藥,進口的貴一些,病人捨得用?」
「捨不得用,還要達到那樣的效果,真當國外的藥和那些國產的仿製藥品的效果是一樣的嗎?」
「有些硬性差距,我們該承認,也還是要承認的,」
陸成也就不說話了。
林尤說的問題,太過於現實了。
來到科室,自然由陸成編輯新的手術知情同意書,然後由林尤校對,確認無誤,並且記錄好病志後,兩人又才帶著新的病歷資料,來到了手術室的一個特殊通道。
裡面,只有閔教授和病人家屬一家人。
有病人的老婆、女兒、女婿和父親。
父親看起來是個老實巴交的老人,但是躲在角落不敢說話,老婆和女兒正在和閔教授說個不停。
還是同樣的話:「那你為什麼不術前就做好檢查?是怕我們出不起錢嗎?自己的技術不行,評估不出來,為什麼要我們來買單?」
「反正我們來這裡就只是做翻修手術的。什麼space之類的,我聽不懂。」
女兒的老公則是時不時地幫著腔,語氣雖然不重,但是話卻不善:「你們這術前不自己搞好,拖進了手術室才變卦,是想謀財害命還是怎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