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金生水,孵化水精當然要金精來啦!
「我先去陪同太守大人,顏生,等菜餚齊全,我再喚你過來拜見太守。」謝寧撂下一句話,慢吞吞背手離開。
那肥胖臃腫的身影穿過幕簾,隨後恭恭敬敬鑽進了四角涼亭的船艙下。
畫舫自江邊起,先入了城鎮小河,沿著南陽河一路向東,中秋街巷的沿岸燈火從顏歡眼前一幕幕閃過,江風乍起,陰寒入骨。
船頭船尾各設四名護衛,四角涼亭旁有兩人駐守,船艙小雅間的梨木門前,還有佩刀持槍的兩名武人。
沒有謝寧傳喚,很難硬闖至太守面前。
顏歡閉目冥神,立於畫舫邊緣的護欄前,等船風風光光駛過梅城鬧區,再度由河入江,船艙底傳來一聲細微輕鳴。
那是只有作為先天巫士的顏歡,才可以聽見的鮫人尖鳴。
「呼——」
顏歡長舒一口氣,「輕舟已過萬重山。」
到了江上,便是萬般不由人了。
畫舫雅閣燈火通明,奢華的裝飾映襯著在座的眾多官員,他們分散在長桌兩側,個個面帶笑容,眼神中帶著諂媚,唯恐不能討好坐在主位上的太守大人。
太守有異食癖,這在官場上早已不是秘密。
於是各官員都費盡心思,搜羅來了些稀奇古怪的食物,以博取太守歡心。
宴席一擺開,一盤「黃金蟻蛋」,個個飽滿,通體金黃,散發著淡淡甜香,緊接著,便又是一碗「醉蛇膽湯」,這湯由蛇膽製成,顏色如翡翠,湯中還隱約漂浮著幾片蛇膽的殘留物,最後便是「火烤蠍子串」,這些蠍子被烤得外焦里嫩,色澤金黃,辛香陣陣。
「一群愚人!」謝寧嘴角一翹,暗自譏笑。
這些食物根本稱不上怪,少了些「特別」的滋味。
就這點東西,那還入不了太守的眼。
肥胖圓潤,說話帶點尖細的太守眼神冷冷地掃過眾官員,顯然對他們的努力並不滿意。
就在這時,謝寧站了起來,臉上掛一抹笑,微微作揖後說道:「太守大人,下官這有道『獨特』佳肴,還請大人品嘗。」
他拍了拍手,示意手下將準備好的「將生煲」端上來。
「大人,這當然只是開胃小菜,主菜還要稍等片刻。」
咔瞪!
一聲沉悶的響聲,一個碩大的黑罈子被緩緩端了上來。
那壇中濃湯滾涌,有一橙子大小的粉嫩軟肉在其中滾涌,火候剛好,肉煮的不松不散。
明眼人一見,都知道如小人蜷縮的肉是什麼東西。
「這是···嘔!!!」
眾官員見狀,立刻捂住口鼻,臉色大變,有人甚至當場乾嘔起來。
氣味與場景超出了他們的忍受極限,胃中翻騰,無法自制。
太守輕撫鬍鬚,興致滿滿,「這倒是像樣。」
謝寧心中暗自得意,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他上前一步,解釋道:「大人,這道湯煲只用文火熬製,味道別具一格,鮮的很。」
「用料也很妙,這小兒肉吃了,能延年益壽,永葆青春。」
太守點了點頭,用湯勺喝口湯,抿了抿嘴。
接著,他一拍手,笑著說道:「好東西,那你們也來嘗嘗我的私藏。」
「來來來!」
太守一招呼,一道乳白色的濃湯端了上來,湯汁中央,是駝峰似的倒扣的兩塊白肉,越往下,肉色越是黃爛。
餘下的人強忍住心中的恐懼和噁心,用湯勺勉強送了口入肚。
這時,尖細聲音就響起了,「各位知道這是什麼嗎?」
「這白湯可是乳汁,至於肉,咱就不說啦~」
嘔!
謝寧見幾人撕心裂肺乾嘔的模樣,心中煞是不屑。
一群愚人!
榮華富貴是怎麼換來的?
不過區區異食,吃就吃了,這便是要我吞糞咽尿,那我也是眉頭都不皺一下!
太守撩撥下凌亂發束,笑眯眯道,「其中味,還是只有謝大人懂啊~」
謝寧擦拭鬍鬚沾染的肉汁,恭敬說道,「那這主菜,下官便去差人準備了。」
謝寧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片刻之後,一個比人還大的橢圓形白玉盤被緩緩推了過來,上面覆蓋著竹條編制的籠蓋,周圍精緻地擺放著蘿蔔雕花和檸檬切片。
「鮫人膾,肉質鮮美,求之難得,太守大人請品嘗。」
謝寧滿臉笑意,剛要親手掀開蓋子,忽然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這氣味異常刺鼻,遠超生膾的應有之味。
謝寧心中一緊,生出一絲疑慮,目光不由得轉向了那位頭戴布巾、半面遮擋的後廚。
此時,那後廚正低頭忙碌,給在座的官員分發活切魚尾的刀具,他動作嫻熟迅速,但謝寧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濃。
「味道怎麼這麼沖?」謝寧忍不住質問道。
後廚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來,聲音沉穩冰冷:「為虎作倀者,自然是臭不可聞。」
謝寧聽到這個聲音,頓時一愣,熟悉的音色讓他心中大驚。
「顏生,是你!?」
「伱他娘的瘋了!」
當!
隨著金屬碰撞的鳴響,顏歡尚未分發完的刀具猛地一動,瞬間就架在了太守的脖子上。
太守驚慌失措,尖細的嗓音高喊:「唉?這是鬧得哪一出啊?救命~救命~」
聽到呼救聲,外面駐守的官兵立刻涌了進來,迅速包圍了整個畫舫。
氣氛瞬間變得緊張無比,空氣中凝結了一層冰冷寒意。
「嘖!」謝寧咬咬牙,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便猛地揭開了那竹蓋子。
蓋子掀開的一剎那,他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瞳孔猛縮,裡面竟然是支離破碎的屍體殘肢,血肉模糊,帶著明顯的啃噬痕跡。
這些殘肢的主人,顯然是他安排在廚房的護衛。
「大膽刁民,你知道在場的這幾位都是什麼人嗎!?那都是朝廷命官,是國之棟樑!」謝寧吼道,惡狠狠凝視那明晃晃的刀刃,將雙拳攥緊了。
鮫人一跑,跑的就是自己的前途啊!
要是太守傷了,自己頭上這頂烏紗也保不住了。
顏歡將刀一斜,精心打磨的利刃輕易劃破了太守咽喉處的肌膚,「謝大人,你我都這麼熟了,就不用為自己臉上貼金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在場的諸位大人,同謝大人估計也是一路貨色吧?」
太守驚恐萬分,渾身發抖,額頭冒出冷汗,而其他官員則一個個面色慘白,絲毫不敢輕舉妄動。
謝寧抬手示意,威脅不成,便循循善誘起來,「冷靜,三思。」
「顏生你想啊,這畫舫就這麼大,逃無可逃,與其落個魚死網破,兩敗俱傷的下場,不如咱們好好談一談,你不是窮困潦倒嘛,這飛黃騰達的機會不就來了。」
「對對對!」太守急忙附和,「你把我放了,我保你榮華富貴。」
顏歡不為所動,就在雙方對峙之時,畫舫突然一陣晃動,原本停泊在江中的船身竟然緩緩開始移動。
船艙內的眾人感到一陣搖晃,不由得面露驚愕。
謝寧愣了一下,隨即感到一絲不對勁,他猛地轉頭看向船外,不可思議地喃喃道:「怎麼可能?碇石明明已經放下,畫舫怎麼會動!」
「那個鮫人!」謝寧恍然大悟,心如死灰。
「這不可能啊,唬鮫岩能對他們耳後的腮起到影響,沒有任何一個鮫人可以靠近加了黑岩的船。」
顏歡回道,「當然有可能,碇石筐底有我新加的繩索,正面看很難察覺,但只要碇石入水,那粗麻繩就會隨著江流散開,這個時候只要遠遠的拉動繩索,碇石便會抬出泥沙。」
「失了阻力,那碇石就形同無物了。」
謝寧咬牙切齒道,「你就這麼相信做的準備會被流水盪開?」
「還好吧,畢竟我運氣不錯,挺受老天爺待見。」顏歡笑道,「包括今日中秋,北風呼嘯,勁頭又大了幾分。」
沿江南岸多暗礁,常有漁船沉沒,這事情可沒人比謝寧這梅城縣令更清楚。
謝寧氣急敗壞,咬牙道,「你屢試不中,朝廷根本就不將你當做人看,你又何苦在心中裝些家國大義?」
「謝大人言重了,往小了說,也是你們想吃我娘子在先。」顏歡回道,聽船外風聲加劇,該是畫舫的速度又增加了。
謝寧強壓怒氣,望了眼手足無措的太守。
他緩緩坐下,長嘆口氣。
罷了!
「各位大人,請聽我一言。」
「今日之事,是太守大人體恤民情,於梅城考察,不料中途遭遇歹人,英勇就義。」
話一出,被刀架著脖子的太守一愣,立刻知道了他想幹什麼,「謝寧你竟敢如此放肆!?」
謝寧抓起筷子,夾了塊金蠍放入嘴咀嚼,又回望佩刀官兵。
「這樣僵持下去,無非是同歸於盡,屍沉大海,還請各位抉擇,現在搏一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至於太守大人,畢竟這是我梅城地段的事,我自會向聖上請罪。」
餘下的幾個官員先是面面相覷,可仔細一想,確實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便全都紛紛應了下來。
顏歡苦笑搖頭,拿刀身敲打太守腦袋。
「大人吶,你看看辛辛苦苦養的這群白眼狼,說不要你就不要了。」
「我看誰敢動!」太守厲聲呵斥道,語氣少了陰柔尖細,多了陽剛渾厚,卻是無人聽從。
佩刀護衛們在謝寧的示意下,步步逼近,將顏歡困在了一角。
刀刃在燈火下寒光閃爍,氣氛越發緊張,太守被顏歡死死控制著,臉色慘白,不敢妄動。
就在此時,畫舫忽然劇烈震顫,船身發出令人心悸的「咯吱」聲。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晃動弄得站立不穩,腳步踉蹌。
畫舫傳來一聲悶響,如遭巨物猛撞,船艙牆壁被礁石砸開一個大洞。
藏匿於船板縫隙中的唬鮫岩紛紛散落,隨江流飄蕩。
江水迅速從破口處湧入,畫舫頓時變得搖搖欲墜,內部一片混亂,尖叫聲和驚呼聲交織在一起,官員們驚慌失措,護衛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擾亂了陣腳。
謝寧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滿桌的珍饈美味砸了個正著,湯汁淋滿了他的全身,臉被煲煮過的胎兒緊緊貼住。
他倉皇之下用力一撥,將那令人作嘔的東西從臉上扯下來,剛恢復了視線,眼前的景象讓他驚恐萬分——畫舫在快速下沉,江水黑壓壓地從四面八方湧來,轉眼就已經沒過他的膝蓋。
在這混亂瞬間,謝寧瞥見江水中浮現出一雙雙詭異的眼睛,這些眼睛或是幽綠,或是猩紅,透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幽光,像水下惡鬼一樣窺探著他。
鮫人!
「啊啊啊!」逐漸傾覆的混亂中,謝寧拼命朝著尚未被江水淹沒的地方爬去。
船身傾斜,他費盡全力,才勉強爬到了太守身旁,一手抓去,竟然沒有抓住太守的腰帶,而是抓住了他那象徵身份的符節。
「啊啊啊啊!」謝寧發出絕望慘叫,緊緊握住符節,滿眼血絲,凝視那一輩子求之不得的令牌。
船身繼續傾斜,他不可避免地朝江中墜落。
跌入水中的瞬間,謝寧還未反應過來,便感覺到身體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撕扯,鮫人從水中撲了過來,鋒利牙齒刺入他的皮肉,鮮血染紅江水。
鮫人毫不客氣地撕咬著他的四肢,將他的肉一塊塊地撕扯下來。
謝寧慘叫連連,痛苦萬分,身體在水中被撕裂得支離破碎,最後一絲意識消散前,他只看見了飄蕩在猩紅海水中的一團臟器,一些彎彎繞繞的腸子,一顆黑心···
太守目睹這一切,心中驚恐至極,肥胖臃腫的身軀也失去平衡,墜入了水中。
一個鮫人立刻撲了上來,抱住他,狠狠地撕咬下他肩膀上的肉。
太守痛苦地慘叫,面如死灰,然而絕望中,他忽然又記起了心心念念的鮫人膾,眼中閃過一絲歇斯底里的瘋狂。
「鮫人!鮫人膾啊!」
他大吼一聲,竟然彎腰朝鮫人長滿黑鱗的下身咬去。
那鮫人怒吼一聲,用力一折,將太守的脊椎骨整個折斷,一聲悽厲慘叫,那臃腫男人徹底失了生機。
顏歡的身體被江水淹沒,忽然間,他看見了一抹粉紅色的身影在水中閃過。
媚娘!
顏歡伸出手,抓住了媚娘生了彩鱗的玉臂。
兩人奮力逃竄,迅速游向岸邊,最終爬上了礁石,江水拍岸,身後的畫舫已然徹底沉沒,黑暗中傳來陣陣慘叫的聲音,旋即消隱在了風中。
媚娘氣喘吁吁地坐在礁石,望著遠處江水。
啊啊啊啊!」
她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將剛才死裡逃生的慶幸與恐懼全都化作淚水宣洩而出。
淚水從香腮滑落,落地成珠。
是飽含了真情實感的鮫人淚!
顏歡捧起淚珠,看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珠子在黑夜中發光,猶勝滿月清輝。
「如此一來,該是結束了吧?」
媚娘捧起顏歡的手,將其掌心握緊,「贈君明珠。」
她的一襲魚尾化作五彩斑斕的泡沫,自上而下蔓延,一點點包裹了整個身軀。
「願君以後亦如清風松林,清麗俊秀,氣質高潔。」
「否則,哪怕勘破事間罔象,也是見不到她的···」
話音落下,泡沫破碎,消散天地之間。
顏歡一個回神,發現自己又身處修水江底,棲息巨石的大蚌失了色彩,那枚碩大明珠縮小了落於自己掌心之中。
「合著我接受了一隻大蚌的試煉,這個小珠子才是水精罔象?」
「嗯···」
沉默片刻,顏歡向水面浮去。
罷了,就結果來說,還是好的。
······
修水河畔,被種植了肉芽兒的張光明蹲坐沙灘,盯著風波漸起的水面愣神。
等顏歡浮出水面,他才緩緩走向前去。
一問道,顏歡才知這前前後後不過半小時的時間。
「辛苦你了,現在擬一張三萬字的認罪書,去找紀委和警局自首去吧。」
顏歡隨手一揮,支走了張光明,便又捧出明珠。
「五行之精的模樣源於所尋巫士的心愿,那為什麼水精是個珠子?」
「不會是我要把它給孵出來吧?」
顏歡埋頭思索,入神之際,金精清明從背後浮現出來。
「小歡,把她給我。」
「唉?」見了清明姐,顏歡醍醐灌頂,瞬間明白了。
金生水啊!
岐伯有曰:腎屬水,先天真水也。水生於金,故肺金為腎母。
既然要孵化水精的話,怎麼著也得是金精來啊!
「姐,這事情我不在行,就交給你了。」顏歡乖乖將明珠奉上。
清明擼起白袖,揚起了白皙纖細的玉臂,「總感覺你剛剛想到了很失禮的事情。」
「咳咳···」顏歡佯裝咳嗽幾聲,「這哪的事啊,根本沒有。」
「話說···」
顏歡想起明珠世界內發生的一切,還有一個疑問未解。
「我見那明珠世界,有一京城名妓名為柳燕燕,居然同清明姐一模一樣,這是為何?」
金精清明握拳,將水精收於金光之中。
「你於明珠所見,畢竟承載了罔象的一部分心愿,至於其用意,或許只能等她醒來再說了。」
「不過根據我的猜想,大概同之前的五行之精化身有關,當時的水精,可是一遍體清水的液態美人。」
「小歡可還記得當時我的模樣?」
顏歡回想片刻,點了點頭,「記得,是個很『智慧』的大金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