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孔彬提著一壇酒回來。
從酒罈上的塵土來看,珍藏的時間,必然不短。
「你作的詩詞,老夫很喜歡,特別是那首將進酒……你的為人,老夫也很喜歡。」
「老夫雖然不知道,此前那些年,你為何要故意藏錯,但必然有你的深意,老夫也不便多問。」
孔彬神色誠懇,眼眸神采奕奕,
「你在算術上的造詣,更是不亞於詩詞……對了,這位是老夫的學生——江雲書。」
宋言連忙起身作揖,
「江兄。」
「宋大人。」
江雲書連忙回禮,
「宋大人作的那幾首詩,我也有幸拜讀過,宋大人高才,在下佩服。」
剛剛在廣場上,宋言便聽了一二,江雲書被稱為天京城四大才子之首。
原來還是孔彬的學生。
看孔彬對他如此照顧,想必兩人之間的關係,也非同小可。
「江兄謬讚了,那幾首詩詞,只是隨性之作罷了,不值一提。至於算術一途,也是偶然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這或許只是老天爺眷顧而已。」
宋言擺了擺手,
「能夠被夫子讚譽,小子愧不敢當。」
江雲書剛剛還以為宋言有些年少輕狂,特別是將自己等讀書人貶低得一文不值的時候,他心中多少也有不忿。
但見識到宋言在算術一途的造詣,且不弱於老師,甚至還要高出一籌的時候。
心中便對宋言起了好奇心。
眼下聽他這般謙遜,心中感嘆他心思玲瓏的同時,又不由高看了幾分。
孔彬撫須笑道:
「你也不必謙遜,那幾首詩詞若還不夠好,那我等將何地自處?」
他看了江雲書一眼,輕描淡寫道:
「日後,你若有機會,還要多像宋言多學習才是。」
宋言直起身子,從孔彬對他的稱呼,從小宋大人到宋言的轉變,說明孔彬對他已經放下戒心。
江雲書不敢怠慢,連忙點頭,孔彬這才再次看向宋言,
「你若能夠一心鑽研數法,日後必將造福天下,但老夫知道,你志不在此,也不強求。只盼日後,能夠讓雲書跟在你身後,只要能夠學些皮毛就行。」
宋言懂了!
這是想讓江雲書跟著他,不管是學習數法,還是其他。
「老夫這個學生,也算是天子門生。」
天子門生?
過了殿試?
那怎麼沒有聽聞在朝中有一官半職?
就在宋言狐疑的時候,孔彬繼續道:
「品行也極佳,卻……卻有些固執。按照他的本事,眼下這朝堂上,至少也能當個侍郎,最不濟也是個郎中。」
宋言看了江雲書一眼,卻見他神色有些暗淡。
不愧是天京城四大才子之首,觀他年歲,最多不過二十七八的樣子。
「然而,因為一些事情,得罪了一些人,空有一身才學,空有一腔理想和拜服,偏偏只能待在這雲天書院,陪老夫虛度光陰。
老夫在學問一圖,自認還有些才學,但為官之道,老夫卻也教不了他太多。」
宋言凝眉沉思,目光不由落在柳玉龍身上。
朝堂之爭,一向是刀光劍影,稍有不慎,昔日的所有努力,必將毀於一旦。
「你的才學,不下於老夫……」
宋言苦笑搖頭,剛要開口,便被孔彬制止,
「你性子沉穩,做事也小心謹慎……不管如何,你將他帶在身邊,哪怕在黃鶴樓中,當個打雜的,也比在雲天書院要強。」
柳玉龍瞳孔一縮,他沒想到,孔彬對宋言的評價居然如此之高。
正如孔彬所說,江雲書的才學,還要在他之上。
「雲書,開酒。」
江雲書神色微沉,拍開了酒罈子上的泥封,給三人倒了三碗酒。
「你也倒上。」
江雲書一愣,平日裡,孔彬根本不讓他飲酒,說是吃酒容易誤事。
今日卻因為宋言,也要破例了!
他又倒了一碗,下意識看了宋言一眼。
孔彬這才滿意點頭,提起酒碗,看著宋言,
「來來來,便是為了你那數法,也要吃它三碗不可。」
四人幹了一碗。
這便是柳玉龍口中,不亞於五糧液的酒。
一碗下喉,都不用去細品,度數與五糧液就相差甚遠。
寡淡!
今後若有機會,還是要讓孔彬嘗一嘗五糧液,他方才會知道,什麼才叫好酒。
不過,想到五糧液,宋言也不由搖頭苦笑。
黃鶴樓中,五糧液已經供不應求,黑市中甚至已經被一些商販,炒到了一斤十兩銀子的地步。
宋思妍多次找宋言,讓他增加產量,哪怕再築造一個釀酒的酒坊,也不想看著這白花花的銀子,只能仰望,卻賺不到。
可宋言還是拒絕了。
第一,物以稀為貴,第二,他也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去釀酒。
現在,他的處境看似安全,但一路上依舊遍地荊棘!
「宋大人……」
江雲書再次為四人倒滿酒,剛一開口,宋言卻故作不悅道:
「江兄若是不嫌棄,與玉龍一般,喚我宋言,或者二郎都行。若是再大人前,大人後,豈不生疏了?」
「宋兄說的是。」
「好,來,再來一碗。」
孔彬聞言,頓時喜笑顏開。
宋言這話,已經在向他表明,他剛剛說的,對方已經答應了。
「來幹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好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且看當下,不忘過往!」
此時的氣氛也變得輕鬆起來,江雲書也不再拘謹!
一罈子酒飲盡,已是午後。
宋言還算清醒,江雲書卻已微醺。
柳玉龍的酒量也是極好,反倒是孔彬有些醉了。
宋言看時辰差不多了,安頓好孔彬之後,便打算與江雲書辭別。
「等我安頓好一切,明日便去黃鶴樓尋宋兄。」
宋言頷首,轉身就走,可不曾走出幾步,江雲書面頰微紅,突然吞吞吐吐,問道:
「聽聞,宋兄要迎娶國公府上的嫡女?」
見宋言愣神,江雲書臉色略顯尷尬,
「是在下孟浪了!」
感受到宋言狐疑的目光,柳玉龍卻不以為然道: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是知道啊!
但江雲書怎麼會知道的?
難不成,這事情已經在天京城傳開了?
宋言心中頓時不安,
「你妹妹不是不同意嗎?」
柳玉龍揚著頭,頗為得意道:
「經過我的勸說,現在已經同意了。」
「什麼?同意了?」
宋言先是一喜,下意識道:「是哪個妹妹?」
「茹錦啊,不是你讓我去勸的嗎?」
江雲書見二人你來我往地交談,頓時目瞪口呆,但也悄然鬆了口氣。
婚姻大事,怎麼在宋言和柳玉龍口中,仿佛兒戲一般?
「什麼,茹錦?」
這一刻,宋言恨不得將柳玉龍直接推到涼亭上的荷塘里。
目送宋言與柳玉龍遠去,江雲書雖然不解,宋言為何聽聞柳茹錦的名字之後,垂頭喪氣。
但心中還是擔憂孔彬,便沒有多想。
卻不料,當他回頭去探望孔彬的時候,後者居然坐在床前,哪有半分醉酒的姿態。
「老師……」
「你是不是也以為老夫吃醉了酒?」
孔彬瞪了他一眼,
「老夫的酒量,豈是你們幾個小鬼能比的?」
江雲書不由苦笑一聲,連連稱是,但還是為孔彬倒一盞解酒茶,孔彬這才滿意,問道:
「剛開始時,你大抵是看不上宋言那小子吧?」
江雲書一愣,肅然道:
「不敢期滿老師,宋言這個名字,在天京城並不是太好……學生剛開始,確實不太了解老師的良苦用心。」
「你啊。」
孔彬嘆了一聲,
「看人看事,還是只觀皮相,不知骨相。你若是見過宋言在朝堂上,如何應對北荒使團,便不會這麼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