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少年妖孽

  此話一出,御書房內瞬間死寂一片。記住本站域名

  文相容青深吸一口氣,上前半步,佝僂著身子跪下來:「陛下三思!」

  緊接著,站在後面的文武百官有大半都跪下。

  「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啊!」

  「……」

  夏寂茫然地看著跪了一地的臣子,他捋著鬍鬚沉吟片刻,抬頭問道:「無涯,朕說錯話了?」

  李賀全剛剛撿起藥丸站起身,聽到這句話腿腳一軟,又跪了下去,顫著聲音道:「陛下,奴才是李賀全,您認錯了。」

  夏寂恍惚了一瞬,似是認清了面前的人,又似是回憶起了什麼,低沉的聲音在眾人耳邊迴蕩:「無涯呢?」

  李賀全嘴唇哆嗦著,皇帝經常問他這句話,他最怕聽到的,亦是這句話。

  「朕問你話,你為何不答?」

  夏寂蹙起眉頭,眉宇間仿佛重現當年威嚴。

  跪在文相身後的百官卻不知李賀全的禁忌,忽然有一名年輕的官員抬頭,恭聲說道:「陛下,太子已經去了十二年了,您忘記了?」

  聽到這句話,李賀全面色瞬間慘白無比,身子卻又放鬆下來,好似過了鬼門關。

  「無涯……去了?去了什麼地方?」

  夏寂面露疑惑,喃喃自語間好似回憶起了什麼,面上疑惑逐漸被陰沉取代,漸漸加重的壓迫感幾乎要令百官窒息。

  他乃天子!

  即便是瘋了,糊塗了,也是九五之尊,皇氣非一般人能承受。

  「無涯,他原來已經死了十二年了。」

  夏寂忽然低笑,眸色恢復些許清明,看著剛才說話的年輕官員,問道:「你叫什麼?」

  年輕官員面色一喜,立刻說道:「回稟陛下,微臣乃禮部郎中,陳……」

  「拖下去,斬了。」

  夏寂揮手,下一刻,門外進來大內侍衛。

  那年輕官員嚇得身子一軟,立馬跪在地上磕頭:「陛下饒命!陛下,臣知錯,饒命啊!」

  求饒聲沒有持續多久,便在門外一聲「咔嚓」中戛然而止。

  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滿頭冷汗,有幾個方才也想站起來的官員此刻不由慶幸自己的速度足夠慢。

  夏寂好似暫時恢復正常,眸光清明如當年,他滿含威嚴的雙目掃過座下眾人,視線忽然定格在蕭寒身上,問道:「是你破了下毒案?」

  蕭寒立刻跪下,低頭道:「回稟陛下,正是微臣。」

  夏寂微微頷首,抬頭看向李賀全,李賀全連忙低聲提醒:「刑部侍郎,蕭寒。」

  夏寂聞言回過視線,輕笑道:「你做得不錯。」

  「替陛下分憂,是臣子的本分,微臣不敢邀功。」

  蕭寒的聲線一貫的缺少感情波動,缺少敬畏,聽上去乾巴巴的,就像是一個傀儡。

  夏寂卻是毫不在意,仿佛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起身笑著走出了御書房。

  李賀全早就習慣了夏寂的莫名其妙,連忙跟了上去。

  文相看著這一幕,內心嘆息,聖上瘋瘋癲癲的,怕是根本早就將兵器坊的事情忘了,可聖上忘了,他卻不能忘,否則等聖上哪一天想起來,那就是死罪。

  皇帝離開,百官們也各自離去,今日他們都嚇得不輕,也沒心思在此處逗留交談,眨眼間便走得乾乾淨淨。

  ……

  卻說夏寂除了御書房,李賀全剛跟上來,便聽到前者說道:「去東宮。」

  李賀全點了點頭,立刻喊道:「起駕,東宮!」

  聖上經常去東宮,不管是清醒的時候,還是發瘋糊塗的時候,他也早就習慣。

  片刻之後,龍輦在東宮前停下,夏寂負手走到宮殿門前,李賀全便跟往常一樣自動停下,可誰知這次皇帝卻說:「跟進來。」

  李賀全心中驚異,連忙跟了上去。

  東宮的擺設跟十二年前一樣,絲毫未動,殿正中擺著靈位與祭台,掛著太子少年的畫像。

  夏寂記起來,那是夏無涯入宮與他見的第一面,他喜不自勝,招來畫師將兒子的形象留在畫上,此後每年一幅,皆是宮廷最頂尖的畫師所作。

  靈位前掛著的,是第十幅畫,亦是最後一幅。

  夏寂望著兒子的畫像不久,忽然道:「李賀全,擬旨。」

  李賀全訝然望著清醒過來的聖上,聖上十二年未理朝事,今天這是怎麼了?

  片刻之後,李賀全擬好聖旨,匆忙離去。

  夏寂就留在東宮裡,坐在原本夏無涯經常幫他打理朝政的書桌前,靜默不言。

  驀然間,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踏入大殿,卻未隱藏行跡。

  夏寂立刻察覺,抬頭看到來人,眼眸垂下,「原來是國師,國師不在煉丹房呆著,怎麼過來這裡,難道是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朕?」

  花菱微微低頭,面上卻無絲毫敬畏,直言道:「陛下,聖旨……臣認為不妥。」

  此話落下,隨之而來的是長久的沉默。

  夏寂似乎不太明白花菱的似乎,便一直看著花菱,眼神有些奇怪。

  「陛下,刑部尚書的位置已空了十二年,你這樣做,會要了蕭寒的命。」

  花菱眼神幽暗,低聲說道:「蕭寒是一位有能力的大臣,就這麼死了,太可惜了。」

  夏寂聽她這般,竟沒有絲毫動怒,只看了她片刻,忽然反問:「朕要你煉丹,你煉得如何了?」

  「回稟陛下,還需一段時日。」

  花菱神情自若,緩緩說道:「起死回生,乃是逆天之術,臣相信您對太子的情感定能感動天地,定能召回太子魂魄,令他重回您身邊。」

  夏寂聞言揮了揮手,沒再說話。

  花菱低頭,輕聲道:「臣告退。」

  他果然清醒了,不過……到底是執念過深,即便是清醒又如何?繼續加大用藥量便是。

  夏寂看著花菱離去,手掌一翻,從中翻出一瓶藥丹來。

  國師言,只要一直維持服用此藥,便能維持住太子陰靈不散,讓他找到回家的路。

  他信。

  ……

  蕭寒剛回到刑部不久,便看到李賀全匆匆走來,一臉笑容地說道:「蕭大人,咱家先給您道個喜,接旨吧?」

  蕭寒想起方才皇帝問他的話,立刻想到了什麼,蹙著眉頭半跪下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禮部侍郎蕭寒,為官十二載,不辭辛勞,屢破命案,為人剛正不阿,鐵面無私,為社稷之福,朕心甚慰,特晉刑部尚書,欽此。」

  說完聖旨,蕭寒起身,眉頭蹙得更緊。

  李賀全笑眯眯地合上聖旨,將聖旨交在蕭寒手中,感嘆道:「這可是十二年來,聖上下的第一道聖旨,蕭大人,這般殊榮可不是什麼人都能享受的。」

  蕭寒面無表情地收好聖旨的,說道:「本官送李公公。」

  李賀全也不推辭,好不容易出宮一趟,他特地走慢了一些,和蕭寒閒聊一陣後,這才離去。

  他離去後不久,蕭寒被晉為刑部尚書的消息便傳遍了京城官場!

  「陛下這是終於清醒了?!」

  「十二年了,陛下總算放下過去了!」

  「上天佑我大夏!」

  「陛下清醒過來立刻就將兵器坊的權力給了定北侯,那是何意?」

  「難道陛下要對文相下手?!」

  「不好說,不好說,別急著站隊,先行觀望。」

  本就暗流洶湧的京城,此刻掀起新的波瀾。

  而嫌棄波瀾的始作俑者陸雲卿,反倒沒有人再關注,人人都以為她沒幾天好活,投注視線的價值不大。

  蕭寒拿到聖旨不久,便來到夢真樓與沈澈見面。

  沈澈攤開聖旨,皺眉看著上面的字跡,沉思不久,問道:「你親眼見到皇帝,他現況如何?」

  「十分清瘦。」

  蕭寒擰眉描述:「時而清醒,時而糊塗,記性大不如從前,不過再提及太子之後,他似乎真的清醒過來。」

  說到這裡,蕭寒面上泛出疑色,沉聲道:「墨宮醫術詭譎,皇帝不應該如此輕易就脫離控制,難道是墨宮已完全控制皇帝,拿到國璽,這道聖旨是國師發的?」

  沈澈冷目一閃,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蕭寒見狀,忍不住問道:「你在墨宮潛伏多年,就沒查出什麼?」

  「墨宮核心盡在宮中,極難滲透。」

  沈澈終於出聲,眸中神光內斂,散發出少年人罕有的從容氣質,「我倒是另有想法。」

  蕭寒揚眉,不及細問,便聽沈澈敲了敲指節,眯著眼繼續說:「你之前說,皇帝在糊塗的時候應下定北侯,我覺得不對……你不覺得,他突然下旨晉升你,是在替定北侯吸引火力嗎?」

  此話一出,蕭寒瞬間頭皮一麻,震驚脫口道:「皇帝在裝瘋?!」

  說完,蕭寒臉色又浮現出驚疑,「不對,若皇帝是清醒的,又豈會任由墨宮與文相權傾朝野,任由皇子們爭奪皇位?大夏十二年逐漸沒落,各地貪腐嚴重,混亂不堪,他曾是明君,如何能忍受?」

  「不知道。」

  沈澈乾脆給了蕭寒一個答案,旋即又道:「當年的內亂發生時,我還太小。不知道當年具體發生了什麼,那就無法清楚皇帝現在的處境。或許他是真的瘋了,將墨宮當成了救世主,又或許……他還在忌憚著我等不知的存在,只能裝瘋賣傻,連天下都顧不得。」

  蕭寒聞言一陣沉默,十二年前他也不過十多歲,他沒有沈澈的早智,而今雖入住刑部多年,亦是查不出當年真相。

  沉默良久,他問出一句話:「我要怎麼做?」

  沈澈仰過頭,手掌枕在身後,輕聲笑道:「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按照平時一樣活動,我會給你多排些人手保護你。左右尚書的位置空了十二年,你早就掌控了刑部,你來做尚書,刑部一點亂子都不會出。真正的亂子還在定北侯那,你雖然給他分散了一批壓力,可他能不能扛住剩下的敵意……真說不好。」

  說到此處,沈澈忽然坐直了身子,眸光微亮,「或許是我想多了,定北侯……」

  「定北侯怎麼了?」

  蕭寒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感受到自己與沈澈之間的差距,心中敬畏。

  沈澈笑了起來,「若是真如我所料,定北侯便快要和離了。」

  蕭寒聞言暗暗嘆息,怎麼突然從國事轉到和離上去了?他果然又沒聽懂。

  少年妖孽,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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