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陰雨綿綿,給整個燕京添了幾分愁緒。
半內城的官員望著陰沉的天紛紛嘆氣,人人自危,生怕這些陰雲冷雨砸到了自己身上,能躲就躲,躲得遠遠的就好。
相互映襯之下,原本門庭若市的鎮遠將軍顯得荒涼落魄。
對此沈小婉沒有多想,只是呆在宅子裡,哪裡也不去,將外間所有的事情都隔絕在那一扇厚重的朱漆大門之外。
魏太傅已經在核查證據,要不了幾日便會開始審理江執之案,如今的她只能等,等鬧鬧的消息。
同時,小寶身子好些之後便想法子出了趟門,只是處處被拒,受盡冷臉。
小寶覺得很累,在街上一處石階上坐下,冷漠的看著來來往往的小販,處處皆是熱鬧,可他卻覺得冷漠極了。
「喲,這是誰呢?不是鎮遠將軍府的大公子嗎?剛裝死從牢里出來,現在又到街上來晃悠?怎麼是接受現實了?準備給你那個通敵叛國的老子收屍了?」
幾個紈絝子弟老遠就看見他了,現在跑過來找茬,為首的便是太傅府長房的嫡子。
小寶看著眼前這人,就是前幾日在牢中施刑的人,若非景瑜的大哥知道消息及時趕了過來,他恐怕已經死了。
「想找人幫忙?想得美,你老子早就該在邊關斬立決,結果被那幾個死老頭子給弄回京了,要不然能活到今天?」
「不過回來也沒有用,你——江懷瑾——探花郎,遲早也會變成喪家犬的!」
「假清高的玩意兒,老子以前帶你去春風樓你還不去,裝什麼逼!看不起老子是不是?」魏家嫡子說著抬起一隻腳,拍了拍大腿,哈哈哈大笑起來,「你今兒要是從我跨下鑽過去,到時候我倒是可以買下你的狗命,給你一條活路。」
小寶氣得雙眼猩紅,抬起手就朝最近的一個紈絝子弟打去一拳。
這人捂著臉,驚呼著好痛,「哎喲,你他娘的敢打我!」
「兄弟們給我上!」
小寶雖會打拳,但只是強身健體,很少和人實戰過,而且身子才剛好一些,對方人多勢眾,小寶根本打不過,沒幾下就打趴下了。
小寶蜷縮著身體,捂著臉,任由這些人對自己拳打腳踢,腦中走馬觀花的跑過自己這些年做的事,他認識的人,遠離的人,那麼多那麼多,可最後那些路還是要自己獨行,他真的好累,也真的好怕,怕家不再是家,怕一切的一切。
為什麼這個世界黑白不分,為什麼啊!
「住手!」
小寶只聽到耳邊傳來聲音,又有爭執聲響起。
「韓墨,你別多管閒事。」
「滾開!」韓墨推開眾人,將小寶扶了起來,「懷瑾,你沒事吧?」
小寶盯著淤青的臉,笑著說:「沒事。」
韓墨看著小寶笑得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心中嘆了口氣,「走,我帶你回家。」
「我還沒讓你走呢!」
韓墨冷著臉:「魏三,我不介意明日早朝之時讓眾人聽聽你調戲民女、賭錢賣人的事情。」
「你胡說八道什麼!」魏家嫡子心虛的抬高了音量,聲色厲苒吼道:「你別冤枉老子!」
韓墨冷哼,「是不是冤枉你心裡清楚。」
「你......」魏家嫡子眼神帶著躲閃,但卻不敢和韓墨正面對上,「走!」
等人走後,韓墨扶著小寶,「沒事吧?怎麼不帶小廝?」
「沒事。」小寶擺了擺手,輕聲咳嗽著:「我看著天沒有下雨了,想自己走一走。」
韓墨皺著眉看著小寶蒼白的臉色以及臉上的傷,「我帶你去旁邊的醫館看一看。」
「不用。」小寶擺擺手,不想去醫館。
「那我送你回去。」韓墨看了看天,「快要下雨了。」
「不用。」小寶還是拒絕,「你回去吧,別讓人看見了。」
韓墨一怔,苦笑道:「我都不信。」
「信不信有什麼關係呢?有些人就想把假的變成真的。」小寶拍拍韓墨的肩膀,「你回去吧,讓人看見了會誤會的,我不想連累你。」
「我怕什麼連累。」韓墨跟著小寶身後,「我送你。」
小寶偏頭看著韓墨,淡淡一笑,「真不怕?」
韓墨聳肩,「怕的話我就不幫你了。」
「那陪我去喝酒唄。」小寶突然想喝酒了。
韓墨有些擔憂小寶的身體,但思襯片刻後做了一個決定,「好。」
兩人沒在外面喝,去了不遠的平安巷尾端的二進宅子喝酒,喝著喝著,天就下起了雨。
可小寶覺得不冷,反而覺得暖和,也覺得這些雨下得極美,煙雨朦朧,春天將來了。
春天。
小寶嗤笑,對他們家而言還是寒冬。
他想盡了法子,卻不得其所,最後沒有幫上一絲的忙,反而讓別人鑽了空子。
他真的不適合混官場,他為什麼總是想得那麼淺,為什麼他總是做不好?
「為什麼,為什麼。」酒過三巡的小寶已經醉醺醺的了,「為什麼他們是非不分,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
韓墨眼中沒有醉色,只有糾結和掙扎。
小寶嗤笑著,「我娘說要與人為善,方得善終。我們一家一直與人為善,忠心耿耿,可到頭來......」
小寶笑著笑著就哭了,身上的疼痛,心裡疼痛,他們到底效忠了一個什麼樣的皇帝?為何他就是不肯認認真真的看一眼,他們的忠心呢?
那些奸佞之臣,除了巧言令色以外,還會做什麼?
不對,他們會的可多了。
會殺人,會害人,會以權謀私,會貪污受賄......
太多了太多了。
這些事情他們家一樣都沒有做過。
可卻被人忌憚猜疑,好人難做啊!
小寶望著下著雨的天,清淚不止,他是不是真的不該入仕為官?以前娘總擔憂他太善太感性太單純,師父也說他適合專專心心的做學問,可他偏偏考了曇花入了仕途做了官。
這兩年他覺得挺順的,爹雖然不在京城,他做事從來沒有阻攔。
可順著順著就越來越不對勁了,他還是以前那個樣子的他,而周圍的人變得太多了,變得他都快認不出來了。
不知道是別人變太多,還是他太不識時務了。
在牢里待著的那一個月,他覺得自己是自己不識時務,自以為是,一度以為他會死在牢里,可他現在他竟然出來了,為什麼會出來?不應該啊?前無循例。
在這一刻,這一月的所有情緒都在此刻發泄出來,無不透露出小寶心底的柔軟,還有無盡的彷徨。
韓墨沉默著,聽著小寶長長的嘆息聲,也忍不住跟著長長的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