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執是第二日子夜回來的,當他渾身殺伐之氣的進入沈小婉的視線時,她一整日的心慌與不安便在剎那間散去。
「回來了。」沈小婉眉目溫柔的望著他,看著他以最快的速度斂去了身上的冷硬煞氣,整個人剎那間變得柔和易近,「可用飯了?」
「還沒睡?」江執進屋時見屋內未點燭火,以為她已經睡下了,所以煞氣未收斂乾淨就進屋了,卻不料她悄無聲息地坐在軟塌里,一動不動的,連呼吸聲都極為淺。
「你不在,我睡不著。」沈小婉輕聲道。
江執心中一嘆,喜她對自己的又依戀,卻又懼稍後他說的事會被她拒。
「怎麼不點燈。」
「亮著刺眼。」沈小婉起身去將燭火點亮,蠟燭剛點亮的時候,火光昏暗,火芯慢慢的變亮,屋子也跟著慢慢變亮。
江執走到裡間換衣了,沈小婉想上前要幫他將外衫脫下,但被他拒絕了,「我自己來。」
沈小婉收回手,走到旁邊的裝著熱水的浴桶旁,「水一直熱著,你泡泡去去乏,我去給你煮碗面。」
「讓下人做就是了,你歇著,別凍著身子。」江執現在渾身是血腥氣,不能湊太近,怕熏著她。
「沒事,你快些洗。」沈小婉說著便去了外間,冬日裡柴火不斷,小廚房的鍋里一直燒著熱水,只要將麵條下鍋煮上就成,不到半盞茶功夫就煮好了。
雜醬小面,煮了兩大碗,一碗給江執,一碗給鬧鬧送去,厲遠沒有回府呆在了軍營。
「慢慢吃。」沈小婉站在桌旁看著江執吃,又給他倒了杯熱水,「這個面是我白日裡做的,勁道還行吧?」
江執聲音微沉,「又是老三想吃?」
「我也想吃。」沈小婉自然是護著懶懶,「他也幫著我做了,做得還挺不錯的,還幫著我切菜炒醬。」
江執倒是不懷疑,幾個兒子丟出去都是自己做飯餵飽自己的。
沈小婉趁著他用飯的空隙,走到裡間將丟在地上的衣衫拿起來放進竹簍里,就這一瞬間,她便聞到了衣服上的血腥之氣。
衣服上沒有沾染血跡,但血腥之氣卻不少,可見昨夜恐怕不像王二所說是過界來打劫的,要不然今日會山關和軍營也不會戒嚴。她今日本想派人去打探究竟出了何事,但見軍營戒嚴便打消的念頭,即便是沈小婉是將軍夫人,也不能隨意派人過去打探,所以一直在家等著。
「婉婉。」江執見她一直未出來,進來尋人,便看到她正在收拾隨意扔在一旁的衣服,揉了揉眉心,很無奈嘆了口氣。
「幹嘛。」沈小婉回頭看著他,他一般想要和她說一些比較嚴重事,想哄著她答應的時候都用這種語氣就叫她婉婉。
江執欲言又止。
「不好說就不說了。」沈小婉將裝滿衣服的竹簍放到角落裡,「說了我也不聽。」
「學鬧鬧耍賴皮?」江執挑眉。
「那有用嗎?」沈小婉反問。
江執道:「沒用。」
「那你今晚別上我的床。」沈小婉哼了一聲,手指戳了戳江執的胸口,「正好懶懶他們院裡還有空床位置。」
「婉婉......」江執很是無奈。
「沒用。」沈小婉搖頭:「我把這兩個字送回給你。」
「媳婦兒。」江執不自覺的放軟了語氣。
是媳婦兒,江執才會哄著,若是換作鬧鬧幾個,滾出去受罰去。
「叫什麼都沒用。」沈小婉走到外面,看著已經被杜鵑收拾好的桌子,「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們哪敢打擾老爺和夫人恩愛。」江執湊過去親了親沈小婉的嘴角,「彆氣了,你先聽我說,可好?」
沈小婉心中頓時慌了,忐忑的望著江執:「戎族真打來了?」
江執無奈的笑了一下,抿了下唇,「小寶過些日便會回燕京參加鄉試,邱嬤嬤身體也每況愈下,家裡需要你主持家事。」
沈小婉知道終將回到那個地方,知道離別這一日會到來,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她一直在想可以等夏天,等秋天,晚一點,晚一點,再晚一點。
之前因為有邱嬤嬤在,她還可以拖一拖,但邱嬤嬤的身體真的越老越差,她若是還不在,那個家或許真會在燕京勛貴圈中消失。
她一直是個能躲清閒就躲的性子,喜好偏安一隅,過獨自安好的閒適日子,但她是江執的妻子,是定遠將軍府的將軍夫人,她不能那麼任性。
可是她好捨不得江執,「我回去了,你怎麼辦?」
「可我不在這裡,你飯又不會按時吃,衣服髒了也沒人替你洗......」沈小婉數著當初她來會山關時看到江執的樣子,屋子裡亂糟糟的,鬍子拉碴,另外還有小妖精惦記。
「有下人。」江執看出她有點不開心,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我爭取再一年就回京城。」
「哪有那麼容易啊?」沈小婉拍開江執的手,沒有調令,江執是不能離開會州城回京的。
「相信我,一定可以的。」江執伸手緊緊抱住沈小婉,「一年之後我就回京陪你。」
以前心懷抱負,總想著在邊關殺敵建功立業,可現在只盼著與妻子相守,不願分離。
人每一個年紀想的都不一樣,如今的江執只想一家平安。
沈小婉靠在江執的肩膀上,「有時候總想著你做這個官還不如做商人,好歹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走。」
「好,等他們幾個出息了,我就辭官經商去。」江執其實並無經商天分,也對經商毫無興趣,但他還是想順著沈小婉的話繼續說,「咱們想去哪就去哪。」
「哪有那麼容易。」沈小婉也只是嘴上說說罷了,江執走到今天不容易,她怎麼會讓他真的離開他所喜歡的戰場。
他喜歡,她便陪著他。
江執嘆息了一聲,「委屈你了。」
沈小婉眼裡帶著溫柔的笑,「不委屈。」
夫妻之間,總要相互體諒,相互包容和妥協,知曉江執無法無法輕易抽身而出,她便支持他,陪著他。她從不覺得委屈,反而是覺得江執默默的為她撐起了一片天,護著她和孩子們,讓她可以安然無憂的待在家裡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讓她在外間生意順風順水,哪怕遭人妒忌眼紅也無人敢背後下黑手。
是以,她從不覺委屈,不覺得自己做出了多大的犧牲,相反的她更加的憐惜他,更加的愛他,更加的崇拜他,他為了這個家吃了太多的苦,付出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