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至九月,已入了秋。
院裡的梨樹已是滿樹枯黃,昭示著寒秋將至,秋風掠過,枯葉隨著風打著旋兒飄落一地,略顯淒涼。
若是在山間棧道古剎中,看著堆得厚厚的一層枯葉也算是別致的美景,不過燕京城的貴人們不喜枯葉象徵的落敗之意,是以沒人會去觀賞這種成片的落葉。
而這是,正是賞菊之時。
李夫人喜菊,不知從何處得了來幾盆珍貴的菊花,是以特地下帖子請了交好親近的人家過去賞菊。
菊園中一入眼的便是常見的九月菊,有多種顏色,明艷的黃,紅黃交疊的顏色更顯嬌艷,另外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兒的品種,看著都怪好看的。
「小婉怎的來得這般晚。」正在同其餘夫人們說話的李夫人看著她,笑問道。
沈小婉上前,「因著懷瑾的事耽擱了。」
李夫人也知她每日會親自送小寶去書院念書的事兒,「你當採買兩個小廝來做這些事兒,你如今好歹也是六品夫人了,總是拋頭露面不妥。」
沈小婉笑了笑,「我只是擔心他們不盡心。」
「賣身契捏在手中,若是敢不盡心打發賣了便是。」李夫人道。
沈小婉嗯了一聲,「若是有合適的便尋一個。」
李夫人嗯了一聲也不再提起,畢竟是人家的家事兒,「不說這些,你快些進來,看看我這幾盆菊花怎麼樣兒?」
李夫人親昵的拉著沈小婉走進菊園中央的亭子裡,自江執升至六品後,李夫人待她的態度便真誠親昵了許多。
沈小婉笑著應聲走近這群四品五品的官夫人之間,溫柔有禮的與幾人見禮後這才看向擺在中央石桌上的兩盆菊花,
其中一盆枝條灰綠,老枝灰紫,花瓣如舌狀,內里花瓣稍短,外輪花瓣直伸或飄逸。瓣面紫紅色,瓣背赭黃色,瓣中心筒狀花黃綠色突出外露,格外醒目,整個花體色澤明快、花姿雄勁、美觀奇特。
而另一盆枝條綠色粗壯,葉形不規則深裂,花瓣淺綠,中部花瓣翠綠向上捲曲,心瓣濃綠正抱,整個花冠嚴謹、呈扁球狀。借著光細看,瞧著花瓣綠中透黃,光彩奪目。
沈小婉對菊花品種並不了解,但也直覺出這些兩盆菊花應當極為珍貴,便誇讚道:「夫人,我不太懂菊花,不過依著我這外行人的感覺夫人這兩盆花定是極為珍貴難尋的。」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尤其是李夫人喜愛菊花的人自然是更喜歡聽了,笑著指著其中一盆道:「這叫帥旗,這一盆叫作綠牡丹。」
「原來這就是綠牡丹,我聽人說綠牡丹數量稀少、極為難養,沒想到李夫人竟能尋到一盆。」另一位夫人詫異的看著桌上的綠牡丹與帥旗,他們大多是武官夫人,也都是從下面升職上來的,哪怕以前在閨中曾學過一些,但又非大戶人家之女,自是沒見過的。
至於大戶人家出身的武將夫人不屑來參加寒門將士的賞花宴,而且官階也不高,誰願意來?所以來的都是與李夫人身份相當的人。
當然了,這也是這世間的自然規律,你混什麼樣兒就和什麼樣兒的人混,去攀扯高身份的人要麼得臉皮厚,要麼你就得有資本令身份高貴的人覺得你有利可圖。
沈小婉悄悄的深吸了一口氣,將心底這一點小陰暗拋之腦後,然後笑靨如花的也附和著:「夫人怎的尋到的?」
李夫人心底舒坦,便也沒遮掩,「是女婿在任上下訪貧苦村子時在一戶老人家屋門口的花叢中尋到的,若非老人家急於用錢給家中孫子治病,也不會將這兩株賣出。」
「盧大人真是孝順。」
李夫人的女婿姓盧,是一戶小官之子,去年走了李將軍的關係撈了一個官職,今年上半年便赴任上去了。
李夫人笑得更合不攏嘴了,擺了擺手,「莫說這些了,大家都坐下喝杯熱茶,這茶也是園中的黃山貢菊所制,大家嘗嘗味道如何。」
沈小婉尋了靠角的位置坐下,端起早已泡好的茶,瞧著顏色淺清澈亮潔,澄明晶亮,微微淡黃且毫無雜質,聞著有淡淡的清甜之香。
淺淺的呷了一口茶,品味甘爽,口感滑膩,淡淡清甜回甘,香氣淡雅自然,很是不錯。
其餘夫人也有同感,「清甜回甘,甚為不錯。」
李夫人笑道,「既然都覺得不錯,那晚些時候我命人送一些到各位府上。」
「那可多謝李夫人了。」一夫人道。
沈小婉也跟著道了謝,她以前雖微接觸過這種『黃山貢菊』,但普通的菊花茶還是常喝的,清熱解毒,明目凝神,這幾日恰好眼睛微澀干紅,多喝些菊花茶應當最是對症了。
接著又有丫鬟送上了菊花製作的菊花糕,清甜溢香,酥鬆柔軟,配上清淡的菊花茶,正巧解了菊花糕里的甜膩。
賞菊宴過半,已近午時,日頭漸烈,一行人便又移步到花廳之中,閒說會兒燕京城中一些浮於表面的大事兒,紛紛表露著自己的意思。
其實這未必不是家中大人的意思,故意從夫人的口中透露出自己的意思,同時打探其他大人心中所想。
畢竟沒有哪位夫人是傻子,家中男人未曾應允說的話誰敢往外泄露,莫不是怕官職坐得太久不想幹了?
坐了一會兒便是午宴,宴會主題是賞菊,菜式中自然少不了菊花的點綴了,以菊花與蛋清炸制而成的菊花酥,清新脆口的涼拌菊花,還有色澤淡黃透著菊花清香的菊花豆腐,極富特色的菊花蝦仁,還有菊花粥、菊花雞絲、菊花茄子、菊花魚等。
總之用完了膻,沈小婉便覺得自己呼吸的氣都是菊花的味兒了。
待未時過半,眾夫人便一一告辭,畢竟燕京城這般大,乘坐馬車回去也需半個時辰或是一個時辰左右,待歸家差不多就要酉時了。
平安巷離這處不到半個時辰的距離,但離東里書院不過一炷香的距離,所以沈小婉留到了最後才告辭離開。
李夫人緩步送她走出花廳,緩聲道:「小婉,江校尉升職不辦宴?」
沈小婉搖頭,「現下朝中局勢緊張,相公怕宴請各位大人前來易被有心人誤會,所以與李將軍相商後便決定不宴請了。」
李夫人點了點頭,「我聽將軍說過這事,只是上響有夫人問起還以為是你禮數不足。」頓了頓,「若是不宴,該有的禮數也應當有,有人送禮也當回個禮。」
沈小婉不太喜歡李夫人說教的口吻,而且江執一個小校尉升官也沒人會特意跑來送禮,就算有也是營里幾個關係較好的同僚和下屬,不過江執也不會收,只是請幾個在外面的酒樓吃了回酒,根本沒說過要回家辦宴的事情。
李夫人又道:「這次我替你解釋了一番,下次你自己做事周全一些。」
沈小婉微微斂眉,但嘴上依舊說道:「多謝夫人。」
李夫人嗯了一聲,算是接受她的謝意了,「江校尉也算是將軍的門生,我自是會偏幫你們說話的。」
明面上的看著江執確實是李將軍提拔的,可她確是知道江執自己靠自己的能力爬了上去的。就算有人相幫也不會是李將軍,應該是瑞王猜對。
更何況李將軍為人耿直,並非是左右逢迎之輩,怎可能輕輕鬆鬆就讓江執升官呢?
沈小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來李將軍並未事事同李夫人細說,要不然這種往臉上貼金的話怎麼可能從她的嘴裡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