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繁星滿天。
沈小婉披著一件藏青色的單衣沿著屋檐下的過道走了一遭，將前院後院的門都檢查了一遍，確認都關上無誤之後才回到屋子裡。
屋裡仍舊有一絲悶熱，沈小婉把窗戶推得更開了，讓夜裡徐徐吹過的涼風灌入屋內。
時辰尚早，也不著急歇息，沈小婉便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吹著夜風，等屋內的熱氣都散盡了她在關上窗戶歇息也不遲。
倒一杯白水，小口的喝著，茶壺裡的水是早上燒好的，早已經放涼了，但井水的甘冽清甜依舊是在的，並沒有因放置太久而消散。
水井的水位又下降了許多，若是再不下雨，只怕也堅持不了久，村裡的村民們沒少為了水的事情鬧架，前幾日村長還去找清河村的村長商量，想去清河裡打些水，可還沒說幾句就被清河村的人給攆出來了。
這兩日村裡的人去山裡把大泥水潭的死水給清理了一番，也不知道裡面的水能用多久。現下村裡的人都想著進深山，因為後山上已經找不到什麼野味了，村民們都在猜想是不是躲進了深山裡，裡面會不會有水和吃的。
希望他們能找到。
若是找不到，日子過不下去，村裡的人恐怕都會朝她找來的，沈小婉仰望著閃爍著星光的夜空，微微嘆了口氣，孩他爹，你走到哪裡了？到府城了嗎？都賣出去了嗎？你什麼時候才回來呀？你不在家，我這心裡亂得很，很害怕。
快些回來！
快回來！
我們等你回來。
沈小婉呆坐半響，待到屋內涼得差不多了，這才關上窗戶躺倒床上，側過身摸了摸小寶的額頭，沒什麼汗，她這便安心的躺下了。
半夜裡，沈小婉被幾聲狗叫聲驚醒了，一個翻身就坐了起來，莫非有賊？
下一瞬她就聽到了哭天搶地的哎喲叫喚聲，「救命啊，救命啊……」
真的有賊！
沈小婉趕緊的起床，穿上鞋子就往外走，走了兩步後發覺自己只穿了一件露胳膊的衣裳，隱約能看見裡間翠綠的肚兜，忙拿過掛在床側外衫套上這才往外跑。
一出門就看到靠近炤房的圍牆上趴在一個人影，小黑蹦著老高去撕咬那人的大腿，「汪汪！」
「啊啊啊……滾開滾開，救命啊……」賊嚇得使勁的蹬腿，使勁的拿腿去踹小黑的腦袋，同時還不忘拼命往上爬，但小黑也不是吃素的，飛蹦著去腰賊的屁股。
沈小婉隨手抄起放在窗下的木棍，打開院門朝張家那邊大喊，「張大嫂，快來幫忙啊，遭賊了，遭賊了！」
張家那邊睡得一向是警醒的，聽到狗叫聲就醒了，隨即聽到沈小婉的喊聲便起來了，一邊跑去喊隔得不算遠的楊家，楊家有壯年的男人在家，沒一會兒就過過來了。
夜色漆黑，火光明亮。
借著火光大伙兒都能看清彼此臉上凝重的神情，今年年景不好，再加上秋稅翻了幾番，大伙兒就料到了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沈小婉看著被綁得結結實實的賊，發現並不是村里人，不是村裡的人怎麼直接就找到她家來偷東西了？村裡有他的同夥？看了一眼聞訊而來的幾戶人，眾人表情都很自然，應當不是這些人，「村長，直接送官吧。」
「別把我送官，別送官。」賊人大聲求饒，「我什麼都沒偷著，你們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送官送官。」
賊人大聲說道：「我可是王家村的人，你們不能把我送官！我七叔公家的老叔可在府衙做先生。」
李村長看著被五花大綁的賊人，神色凝重，「王家村的？」
王家村是一個大族，全是王姓，都是沾親帶故的關係。在這個封建時代，像這樣的同姓村落是很團結的，一致對外，像槐樹村這樣雜姓居住的村子不是特別強悍的話都是不敢直接對上王家村這樣的大族的。
更關鍵的是，王家村有個讀書人在州府府衙里做事，雖是無品級的小人物，可用來震懾槐樹村這些無知百姓確實足夠了。
所以在賊人的話說出來之後，聞訊而來的幾家人都噤聲了，誰也不會為了沈小婉去得罪了王家村的人。
「王家村的人怎麼跑到咱們這山旮旯來？」沈小婉不解。
王家村就在水磨村前面二三里地的位置，離槐樹村還挺遠的，不去偷相對富庶一點的水磨村，專門跑到窮鄉僻壤的槐樹村來做偷東西？沈小婉直覺肯定不是這麼簡單的事兒。
賊人不說。
「不說是吧？小黑咬他！」沈小婉將小黑放開，「咬死了扔深山裡去，也沒人知道。」
「你敢……」賊人嚇得臉慘白了，看著朝自己跨間咬來的小黑，頓時被嚇得屁股尿流，一股尿騷味兒瞬間瀰漫在了空氣中。
「我說我說。」
沈小婉嫌惡的捂住鼻子。
「有人說你家富裕得不得了，這年月還能吃大魚大肉，我就想著……來摸些銀子回去。」賊人在王家村也是個偷雞摸狗啥都乾的人，如今家裡沒吃的了，村里也不敢偷，就跑到外邊的村子來偷了。
「誰和你說的？」
「我又不認識，我就是路過一片樹林的時候聽到幾個婦人在說話，這才起了心思的。」賊人說道。
臨時起意？
沈小婉也看不出真假，沉默著不說話。
一直背著手的李村長問沈小婉，「家裡沒東西被盜吧？」
沈小婉搖頭，「小黑機靈，他剛爬上院子便被發現了。」
張大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的確是機靈，知道等爬進來了咬得住了才張嘴叫喚。」
其他的人一聽也笑了起來，可是夠機靈的，還會設陷阱抓賊。
李村長說道：「既然沒被偷那就這般算了，送去官府也是白送。」
「村長你不會也怕王家村的人吧？王家村的人就能欺負咱們槐樹村了？今兒都偷上門了還能放了他不成？那明兒不是要把咱們全村的人家都偷光了？」張大娘很不喜歡王家村的人，以前給張大郎說親的時候就說了一個王家村的姑娘，結果人家嫌她們張家是獨門獨戶沒有依仗。
「那還能咋辦？他都被狗咬破屁股了，還能真送官了？」
「要我說咬死都是活該的，家裡就她們娘倆在，要不是養了一條顧家的狗，還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情。」張大嫂看了一下疼得嗷嗷叫的賊人，呸了一聲，「咱們村子都窮成啥樣兒了，他還跑咱們村來偷，這是欺負咱們村子好說話？打殘了送官！官府再把他關起來！」
其餘幾乎忙說道：「他是聽說老三家有糧才偷上門的。」
言外之意就是不是衝著他們來的，他們不願意得罪了王家村的人。
沈小婉不能要求別人和她一條心，「村長覺得該送官還是怎樣？我聽村長你的。」
江執不在家，她一個女人帶著小孩在家裡還得靠著村里幫扶著，不可能得罪了所有人。
李村長沉默了一會兒，用商量的語氣同沈小婉說道：「他也被咬了，還被打了一頓，這事便算了吧。」
沈小婉面上沒什麼表情，「村長不覺得是放虎歸山便好了。」
李村長覺得對不住沈小婉，但沒辦法，村子這麼大，總不能為了她這一戶，就陷所有村民於不義，擺了擺手，「那邊這般定了。」
賊人最後是被村民們抬出村子扔在了大道邊上，李老大在解開賊人的繩索之前又給了賊人一拳，「回去之後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你可記清楚了？要是王家村人找我們麻煩，你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賊人忍著痛點頭，「我不說我不說。」
「最好是這樣。」李老大給賊人鬆了綁便轉身走回村子了。
賊人一瘸一拐的往王家村的方向走，走出幾十米之後又回頭看著槐樹村的方向，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一雙陰狠的眼睛裡是藏不住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