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弦月已上枝頭。閱讀
沈小婉把油燈點上了，昏黃的火光成了這偌大院子裡唯一的一點光，白日裡熱鬧至極的院子現在變得極為冷清，唯有小寶追著小黑在院裡小跑著。
「莫跑了，洗澡睡覺了。」沈小婉招呼著小寶過來，給他擦了擦臉上的汗，「你看你的臉，都髒成什麼樣兒了，像從煤礦里爬出來的似的。」
小寶今天也是玩瘋了，趴在沈小婉的肩膀上咯咯的笑著，「娘，今天我們睡新房子？」
「是呀，新房子新鋪的床還有新的棉被，小寶得洗得乾乾淨淨的才能爬上床哦。」沈小婉拎著小寶去了炤房後方的茅房，裡面專門隔出來的洗澡間，裡面放著一個浴桶。
小寶也不同沈小婉操心，三五兩下就脫光了，自個兒爬進了浴桶里，裡面的水不深，坐著也淹不到小寶的脖子，白日裡不准去玩水，現下碰了水便不停的拍打著，水花四濺。
「別玩水。」沈小婉拿著香胰子給他從頭到腳的擦上了泡沫，「乖乖的別動。」
「娘一起洗？」
「娘等會兒洗。」沈小婉頓了頓，「娘不能和小寶一起洗。」
小寶不解，「為什麼？」
「因為娘是女子，小寶是男子，不能一起洗澡的。」三歲小孩應該有性別意識了，沈小婉覺得有必要和他說說這些，「也不能讓女孩子摸你的手，或者看你的小屁股。」
「男孩子也不可以。」沈小婉連忙補了一句，好像古代那種喜歡小倌兔兒爺或者戀童的男人變態特別多，她覺得還是有必要說一說。
「為什麼啊？」
「沒有為什麼，娘說的你不聽？」
「聽的。」小寶乖乖點頭，「那石頭哥哥可以牽我的手嗎？大丫姐姐可以嗎？有時候大丫姐姐會牽著我過水溝。」
「這種可以，互相幫忙的時候可以，但其他時候不可以，知道嗎？」沈小婉頓了頓，「可記住娘的話了？」
「記住了。」小寶點點頭，水汪汪的眼睛轉了轉，然後躲開沈小婉的手，「娘，不可以摸小寶的小屁股。」
正在給小寶屁股上擦肥皂的沈小婉手一頓，「娘這是給你洗澡呢。」
「而且娘可以幫你洗澡，爹也可以幫你洗澡，等你六七歲了，長大了，可以自己洗澡的時候就你自己洗澡了，娘就不會幫你了。」
小寶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一家人可以。」
「對，爹和娘和你，咱們三個是一家人，其他的都不是。」沈小婉強調著。
小寶又問：「那爹可以給娘洗澡，娘可以給我洗澡，我可以給爹洗澡？」
「……」沈小婉的臉僵了一下，「娘會自己洗澡，不用別人幫我。」頓了頓，又道：「下次可以試試和你爹洗，看他願不願意。」
「好。」小寶拍了拍水，「爹都不起來洗澡，髒。」
江執下午酒醉後一直睡到現在都還未醒來，小寶往他門窗看了好幾次，想進去又不敢進去的，沈小婉拿著寬大的布巾裹著小寶從浴桶里抱了出來，放到她的房間裡的床上，「來，我給你穿衣服和褲子。」
小寶乖乖的站在讓她把衣服穿上，「好了，躺床上，娘等一下就回來。」
小寶坐在床上，打了幾個滾，「我和娘可以一起睡？可娘說男的和女的不能一起……」
又來了，沈小婉捂臉，早知道不說了，「你不想和娘一起睡？」
「想。」小寶脆生生的答。
「小寶還不到四歲，等你五歲的時候就不能和娘睡了。」沈小婉把小寶按進被子裡，「那個時候你就長大了，長大了就不可以和娘一起睡了。」
小寶眨了眨眼，「不想長大。」
「小孩子都是會長大的，長大了就可以保護娘了。」沈小婉低頭在小寶眉心處親了一下，「睡吧睡吧。」
「娘還沒說故事。」
「那你閉著眼聽。」沈小婉摸了摸小寶稀薄的頭髮，「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廟裡住著一個老和尚和一個小和尚，突然突然有一天，老和尚對小和尚說，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
玩了一整天的小寶很快就睡著了，呼吸漸漸平穩，鼓鼓的小肚子隨著呼吸的節奏凸起又凹下去。
沈小婉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這才拿著乾淨的衣物往茅房走去，重新添了熱水，熱水氤氳著霧氣，將她瘦削的身子包裹了起來，倚靠著桶壁閉目養神。
腦中回憶起上一輩子的記憶，走馬觀花的從童年看到了她死在病房的那一日，一輩子沒有大富大貴過，卻也過著舒坦安逸的小日子，她並不是一個多有上進心多有野心的人，至始至終她都想著做一份喜歡的工作，閒暇時約上三五幾個朋友出門旅遊看天下河川。
只是還沒到那一天，她就……死了。
好在父母早些年不在了，要不然得傷心成什麼樣子，倒是她那幾個好友，不知道在她死後，是不是哭得眼睛都腫？也不知道她們現在過得怎樣？小花剛做的雙眼皮也不知道恢復自然了沒？大雲新交的男朋友是不是和前一個一樣渣？小四兒想豐胸的願望有沒有達成？
她很想她們，可是她回不去了。
她都來這裡快半年了，半年時間她已經漸漸習慣了這裡的生活，她不再是個低頭族，不再是個夜貓子，早睡早起的她身體越來越好，跑馬拉松都沒啥大問題了。
嗯，可能沒問題吧。
沈小婉睜眼望著窗外的清皎的月光，你們還好嗎？我在這裡很好。別難過，我很好，真的很好。
沈小婉眨了下眼，眼淚從眼眶裡流出，順著臉頰滑落，落進了水裡，再也尋不到蹤跡。掬起一捧水，猛地朝臉上拍去，來回幾次，便再也看不到臉上的淚痕了。
她不喜歡哭。
活著就是最大幸事。
難熬的日子已經過去，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沈小婉起身，從水裡出來，拿著擦水布巾擦了擦身體，套上乾淨的衣裳，就往外走去。
剛一走出門，就碰上了起來找水喝的江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