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九章 樊將軍莫哭

  天色入了黃昏,並沒有晚霞映照。【Google搜索】但偏偏,江面之上已經是一片長長的血色。

  幾隻迫不及待的水鳥,在遠一些的地方,開始落到伏屍之上,先啄了眼珠子,吞下之後,又開始啄向伏屍的腹部。

  伴隨著的,還有這些水鳥興奮的啼叫,不多時,便引來越來越多的同伴,密密麻麻落滿了伏屍。

  「咳——」

  竇通咳出一口血,死戰不退之下,有兩支飛矢將他射傷。若非是憑著一口氣,根本撐不到現在。

  接舷血拼之下,即便人數劣勢,但無數的蜀卒和竇通一樣,在這等劣勢之下,依然擋住了東陵大軍的前進。

  「旗令,列陣!」

  只等緩出一口氣,顧不上多休息一會,竇通再次抬刀,怒視著衝來的東陵水陣。

  鉤拒之下,退無可退的西蜀水師,不斷被接舷登船。

  「盾陣!」

  渾身浴血的蜀卒,仗著大盾和長刀,死死抵住接舷登船的敵軍。附近的火光映照下,一個個黑影發出慘叫,翻身墜入江里。

  敵我雙方,此時都殺紅了眼。蜀人死戰不退,而陵人在康燭的鼓舞下,誓要救回李度城,救下東陵三州的政權。

  「這竇通……」船頭上,康燭也不好受,敵方主將死戰不退,他作為己方的主將,為了鼓舞士氣,也衝殺了幾波。卻不曾想,被西蜀水師的戰船偷襲,船犁巨撞之下,震得他肺腑出血。

  抬起頭,此時康燭的目光里,帶著了一絲驚懼。他不敢想像,這些蜀人在這般劣勢之下,為了擋住己方的水陣,幾乎要拼光了人馬。

  也因此,己方的人馬,更是損失慘重,遲遲無法登岸。

  「將軍,這些蜀人太頑強了。」

  康燭咬著牙,「莫理,繼續攻陣!」

  江上的夜色,越來越暗。火光沖天之下,食腐的水鳥越來越多,漫天之下,都是聒噪的鳥啼。

  在滄州江岸,有人影在蘆葦盪攢動。

  「樊將軍,是時候了。」

  樊魯「嗯」了一聲。實際上,在他的心底,已經是緊張無比,甚至還帶著一份難言的愧疚。

  上一次玩這麼大的時候,還是伐涼之時。但好像,這一次要玩得更大。

  等火舫伺機沖入,燒死的不僅是東陵人,還有被波及的蜀人。

  東南風還在呼嘯。

  江面上東陵水師的輪廓,已經殺到了足夠點火的位置。

  「若毒鶚軍師在,他定然會冷靜地下令。吾樊魯,跟隨毒鶚軍師最久……今日,便也學一回。」

  「傳我軍令,以信號箭為號,所有藏起來的火舫,以最快的速度,撞向東陵水陣,若有撞到主船者,等回了成都,老子親自在主公面前,給他請賞!」

  「另外,我等……恭送友軍。」

  周圍的蜀卒,皆是臉色堅毅。在樊魯的命令之後,一個校尉搭弓引箭——

  咻。

  不多時,一支信號箭掠上了天空。在黑暗的夜色之下,一下子炸了開來。驚得不遠處食腐的水鳥,成群結隊地拍翅飛走。

  ……

  「怎的?」抬頭看著信號箭,康燭臉色一驚。這一次攻伐,他並未有任何的後手。為了打贏西蜀水師,已經是背水一戰了。

  不是己方的,那就只能是蜀人的。

  大驚之下,顧不得身上的傷,康燭急急站起了身子。

  只可惜,沒等他傳喚旗令。一瞬間,在他的面前,到處是烈火熊熊,才蘆葦盪里衝出來的火舫,已經燒得濃煙滾滾,正朝著整個東陵水陣方向,瘋狂撲來。

  「並非順風,射殺火舫上的西蜀舟師!旗令!」

  沒有鼓帆,那只能是西蜀的舟師在划槳。

  在康燭的命令之下,以主船為中心,附近的十餘艘樓船上,到處都是貼近船壁的東陵步弓。

  急躁的擂鼓聲,一下子又乍然而起。

  「射——」

  一個個的東陵裨將,聲若驚雷,長劍指去衝來的二十餘艘火舫。

  呼呼呼。

  四周圍的火光亮堂之下,密集的飛矢,開始循著各艘火舫的方向,如雨點一般打落。

  即便穿著袍甲,不少的西蜀舟師,在箭雨中紛紛墜江。但只要未死,手還能動,都咬著牙,用盡最後的氣力,瘋狂劃著名火舫。

  「這些蜀人瘋了!」一個東陵裨將大驚,換作以往的時候,幾撥箭雨下去,極大的可能,會將敵船逼退。

  卻不曾想,面前的蜀人,一個個的,分明是生了死志。

  「老子樊魯,與爾等同死——」箭雨之下,一艘火舫之後,樊魯舉刀怒喊,雙目圓睜。

  卻不曾想,在他身邊的一個小校尉,抬腿一腳,將他踢入了江水裡。順帶著,還拋了一串的干葫蘆。

  樊魯驚了驚,抬頭剛要罵。

  「樊將軍,你便不去了,這事兒,我替你來做。」小校尉說。

  樊魯紅了眼睛。他想往前游,卻發現十幾個舟師,將火舫劃得飛快。

  「樊將軍,我等都暗中商量好了。這事兒,讓我等去。樊將軍活下來,以後做個天下名將,替主公,替西蜀,打下一片大好江山。」

  「樊將軍哭鼻子了。」

  「樊將軍莫哭,黃泉路冷,我等先去,替樊將軍探探路子。」

  「樊將軍,告辭。」

  在江水裡,樊魯忍不住,壓著嗓子開始悲哭。

  「願君南行,行至蜀蒼。」

  「峪關百里,襄水茫茫。」

  「山如巍巍,似我兒郎。」

  ……

  火光沖天中,無數赴死蜀卒的聲音,交織到一起,響徹了天際。

  箭雨還在密集地落,天色被火光熏紅。

  「且記吾名,西蜀樊字營第三哨校尉,胡豐。」

  「西蜀樊字營九哨,李周。」

  「胭脂貨郎周三兒,從軍四月有餘,與爾等同死!」

  ……

  東陵水陣之中,主船之上,看著赴死而來的一艘艘火舫,康燭驚在原地。他算計了一切,唯獨沒有算計到,蜀人的赴死之志。

  何況,這些蜀人能忍這麼久。等到東陵水師渡了風向,才將火舫推出來。

  「將軍,蜀人的火舫衝過來了!」

  來不及下令,第一艘的蜀人火舫,已經撞到了相鄰的一艘樓船。轟的一聲,在易燃物與火油的加持下,一條條的火蛇,順著東南的風向,開始往樓船上瘋狂攀爬。

  第二艘,第三艘……密集的箭雨下,至少還有一半的火舫,衝到了近前。

  火光中,康燭憤怒地聲聲長吼。無數的東陵將士,皆是臉色大駭。

  水戰火攻的毒計,終於輪到他們身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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