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峰山下,離著不遠的北狄營地。
趙青雲站在營帳外,擦拭著手裡的彎刀,目光出神,一時不知在想什麼。不知多久,待響起腳步聲,他才回了思緒,皺眉回過了頭。
面前走來的人,是一個披著亮甲的沙戎人,方口大鼻,身甲上還沾著血跡。
「朝圖當戶,這連著多日,為何不攻山?」
「敵勢不明,我已經派人去探查第二輪。」趙青雲淡笑。面前的獅衛統領,叫仇狼,屬沙戎王庭的近衛。要知道,這支近衛是郝連戰死忠心腹,等同於先前北狄王的鷹靨衛。
這一次,他雖能帶二萬多人出陣。但實際上,這一隊跟來的獅衛,便是一路盯梢的。
此時,帶著獅盔的仇狼一聲冷笑,「昨夜之時,出去夜巡的獅衛,被射殺了七八人。且,你有沒有發現,山腰上蜀人的營旗,已經越來越多。狼王的軍令,是讓你堵住駱峰山的蜀軍,如果蜀軍真的增援了,你又出師不利,這一次再回本陣大營,說不得狼王真要斬了你。」
趙青雲眯起眼睛。
若放在以前,他剛來到駱峰山,按著自個的性子,只怕早早進攻了。但現在不同,並不都是謹慎的原因,還有……
「我先說清,與蜀人作戰,不可操之過急。」
「我的人夜巡死了!屍體被扒光了甲,整個吊在樹上。」仇狼咬著牙,「還有我講的,餘下的獅衛回報,蜀人已經在增援!」
「西蜀之人,擅長詐計——」
「朝圖,我可是王庭獅衛。」
趙青雲沒有生氣,平靜一笑,轉頭看著旁邊的一個酋長。
「衛崇,可聽見獅衛大人的話了?」
旁邊的狄人酋長走近,看了看趙青雲,又看了看仇狼,點了點頭。
「既是獅衛大人催促,即可整軍,準備攻山!」
……
立在山腰之上,小狗福聽著送來的情報,雖有歡喜,但更多的是不解。
「韓將軍怎麼了?北狄人已經中計,準備攻山了!」
「按道理講,因主公的關係,趙青雲當畏蜀如虎,這才一日的時間,居然下令攻山了。」
「小韓將軍,不是那沙戎獅衛中計了麼。」
「話是這般講……先是不攻,然後又一下子聽信出擊,不似趙青雲的性子。」小狗福沉默了下,又思索了一番才凝聲下令。
「傳令下去,以守勢為上。只需打贏這一場,我等便算完成了軍務。」
「將軍放心!」
夜色鋪滿天空。並未多久,駱峰山附近一帶,一下子變得廝殺震天。
山腰之上,小狗福按刀而立,不時環顧左右,眸子間滿是沉穩之色。
山下不遠。
騎在馬背上的趙青雲,在無人看見的角度,面龐上露出了狡黠。
從前些時間開始,他就清楚了一件事情。哪怕郝連戰取了中原江山,為了安撫中原的百姓與降將,也定不會容他。到時候,只會將他作為正名的棄子。
西蜀或北渝取了江山,不管是故人小東家,或是嫉惡如仇的常霸王,有日攻下塞北草原,也一樣不會容他,滿天下再無他棲身乞活的地方。
這些該死的。
火光映照臉龐,趙青雲有些神經質地笑了起來。
……
一夜盡頭,清晨時分。
一隻只晨鳥剛掠過樹林,卻又被驚得拍翅而起,遠飛逃遁。
此時,一聲聲的牛角長號,帶著悶重至極的長嗚,震碎了老關附近的死寂。
「攻關——」
馬背上,有一披甲的沙戎大將,橫著長刀,直指前方怒吼。
不多時,便有一個個整齊的狄戎方陣,從遠處緩緩顯出輪廓,步步逼近老關。在方陣之後,還有一架架推動著的攻城器械。
方陣兩側,亦有一隊隊的狄戎弓手,沿途拋射出陣陣的飛矢。
鐺——
「阿四救我——」
一支勁道的羽箭,居然射到了城垛的樓台邊,驚得常白柳一聲怪叫。
旁邊的常霄臉色無語,隨即安撫了幾句,才讓這位臨時的統帥安靜下來。他記得,似是從小時候開始,在外被人打了欺負了,這位大少爺總會哭咧咧的,跑到自家主公面前求援。
「我早先時候就說,先讓騎軍出城,趁機不備突擊幾輪,破掉狄戎人的一鼓作氣——」
「確是,我當時是贊同付延老軍師的建議,我還說了,若兵力不及,先動員十萬的民夫,跟著出城決戰!」史松在邊上,也高喊起來。
「都住口。」常霄皺了皺眉。自家那位真正主公的意思,眼下的狄戎人,第一回合併非是要決戰,只需死守住這波攻勢,老關必定無憂。
真是三個傻子。
常霄心底罵了一聲,又抬起頭,繼續認真看著關下的陣仗。
……
「小東家,你家的那狗福兒,能成功麼?若是能吸引郝連戰的兵力,這事兒就容易多了。」在老關城牆的一座隱蔽弓樓下,常四郎一邊磕著瓜子,一邊懶懶開口。
「你可見著了,這狄戎王或已經等不及,開始動作了。」
「先前來信,趙青雲已經中計。」徐牧笑了笑。和常四郎一樣,他也看得出來,這第一輪的狄戎攻勢,並不算太可怕。出動的,也不過是一些小型的器械。
要知道,他當初可是三千守十幾萬的人,什麼樣的陣仗沒見過。狄戎王郝連戰,終歸是擔心側翼的,不敢放手全攻。
當然,他若是全力攻關,大軍兵臨城下,那麼也不需要小狗福那邊的打掩護了,直接四騎迂迴,抄後突擊了。
「小東家,你有無覺得,這趙青雲有些命太好了,三番兩次都死不得。」
「賤命難收。」徐牧冷笑。
但照如今的情形來看,再根據郝連戰的種種情報,他幾乎能篤定,若郝連戰真能破關而入,到時候為了安撫中原,趙青雲這種中原人眼睛裡的刺,必定要死。
新的王朝,趙青雲這類人,便如同糟粕一樣,什麼從龍之功,都是一場幌子罷了。
望州城的小校尉,走著走著,走過一條條的分叉路,終歸還是走到了絕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