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老關。
一臉發懵的常白柳,正從床上爬起來。不知哪兒挨了一下,他連著迷迷糊糊地趟了好多日。
「常霄,你的意思是,北狄人要勸降我老關?」
「確是,草原使臣趙青雲,已經派了信卒過來。」
「趙青雲……又是哪個了?」
常霄眼神失望,「中原第一狗夫,叛國的大賊。」
「怎的有些亂?我捋捋……對了常霄,先前蜀人攻關——」
「打完了。」
「可是勝了?」
常霄淡笑,「大勝。」
「等老四回來,定要誇我兩句的。」常白柳瞬間狂笑,笑罷又急忙開口,「對了,那什麼趙、趙青雲的,常霄你可有想法?不若我立即起兵,攜大勝之威,出城先破趙青雲,再破狄戎大軍。」
常霄嘴巴一抽,「四少爺那邊說了,讓此賊進關也無妨。」
「哦,老四開口了。」常白柳語氣悶悶,「那還能怎的,開門迎使吧。放心放心,我會做足姿態的。」
……
踏。
下了馬,趙青雲沉著一張臉,站在了老關之外。
「大當戶,不若先派人試探一番,恐中原人會殺使。」
「不妥。」趙青雲回頭,看著後邊的幾個酋長,「派其他的兄弟去,若是殺使的話,他們定然要死的。」
幾個酋長頓愕。
「某朝圖雖然不成器,但這段時日裡,與列位也算同生共死。不若我單人前去,若是遇險,列位可立即撤退回本陣。」
「大當戶……」
趙青雲嘆息一聲,挨個抱了抱面前的幾個酋長。
幾個酋長臉色有些動容。
「我等便在城外等著,還請大當戶小心。」
「幾位勿要擔心,我昨日已經去信給狼王,引路軍的罪責,由我朝圖一人承擔,與諸位無關。」
「大當戶!」
趙青雲不再言語,一下子轉過身。他很明白,到了老關之下,他必然要親自入關,派什麼探騎先行,根本無用,還不如賣一個人情。左右,他需要想盡辦法,籠絡麾下了。
中原恨他,草原棄他。
該死……
趙青雲昂起頭,看著面前的城關,只覺得胸膛里有股火,忽然就燒了起來。
他想起了在家鄉入伍的那一日。
宗族裡四個後輩抓鬮,只有他抓住了兵簽,迫不得已入了行伍。
他生來膽小,少年時亦沒有任何的出彩,讀書沒有出口成章,學武不能揚名四鄉。父母族人不喜不厭,也不是某個閨家女子的蓋世英雄。
活在市井,他希望富貴平安。入了行伍,又巴不得步步擢升,手握重權。
當然,連著校尉的擢升,還是他暗中送了十兩銀子給上頭,才一朝換來的小將職。
他只問,憑什麼我趙青雲,這一生就該平平無奇!
趙青雲垂下頭,死死咬著牙,咬得牙口滲血。
他不像天選之人的小東家,也不是世家之擁的北渝王,他想盡了辦法,好讓自個的人生出彩一些,再出彩一些……
「草原使臣趙青雲,拜請入關——」
不再用朝圖之名,趙青雲復而抬頭,發狂的聲音驀然傳開。
城門緩緩推開,在兩隊北渝士卒的兇狠目光中,趙青雲穩住身子,踏步走入。
……
「中原叛賊,跪下!」老關里,常霄按刀走近。
趙青雲屈膝跪地,沒有任何遲疑,衝著常霄拜了三拜。
「我家主公在那邊。」常霄大樂。
趙青雲轉過方向,衝著走來的常白柳,又跪下來拜了三拜。
整個老關內,不管士卒還是裨將,都露出了解恨的大笑。
「趙青雲,可算到今日會死?」一個北渝裨將走來,抬腿將磕頭的趙青雲,整個踢翻在地。
趙青雲爬起來,身子顫抖,卻未有任何的動怒。他再次伏地,將頭整個抵下。
「草原使臣趙青雲,拜見北渝王。」
入了中原,他似是已經成了草原的棄子,或留或殺,不過在別人的一念之間。
「好一個草原使臣!」
常霄大怒,瞬間抬起刀背,砸在了趙青雲的頭上。
趙青雲喘著大氣,任由鮮血淌下,依然保持著磕頭的動作。他很明白,若是一動或露出不喜,面前的人都會將他殺死。
狼王郝連戰……已經徹底放棄了他。
「草原使臣趙青雲,拜見北渝王,拜見諸位將軍。」
……
「這廝,居然忍住了脾氣。」老關上的隱蔽樓台,常四郎語氣好奇。
在他的旁邊,徐牧垂下目光,一雙眸子裡滿是殺意。
「若無猜錯,草原人那邊,是準備棄他不用了。左右他這一場引路,又沒有任何的建功。」東方敬沉思了番開口。
「至於勸降,更大的可能,是做給整個中原看的。這就好比說,將這中原的大叛賊趙青雲,送了過來,反倒是能安撫一些人心。」
「東方小軍師的分析,確是在理。」站在常四郎身邊,那位中年幕僚點頭,「只可惜,我等現在要做的,便是做一場反間情報,為突襲狄戎大軍做足準備。」
諸多紛紜,但徐牧一言不發。
他看著跪地乞活的趙青雲,目光依然發冷。若非是為了大事,他現在便會提刀殺賊。
「小東家?」
久久,徐牧才回過神,有些不甘地開口,「既如此,先按計劃行事。」
……
嘭。
老關內,又是一個都尉,抬手一拳打在趙青雲的臉上。
趙青雲趔趄倒地,再爬起來時,身上的血已經滲到了內甲。他咳了幾聲,發狠的目光稍縱即逝,依舊垂頭不語。
在面前領路的常霄,像是沒有看見,任由麾下的士卒,不斷發泄著對叛國賊的怒恨。
「常霄,他若是死了……」常白柳偷偷回頭,擔心地開口。
常霄不答話。當然,他是巴不得手刃惡賊的,只可惜自家主公那邊,還有大事要做。
「趙使臣,怎會如此不小心。」常霄回過身,看著渾身披血的趙青雲。
「在此大國雄關,某趙青雲……是嚇到了。」
四周圍,頓時又想起解恨的陣陣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