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擔心,並非危言聳聽。
邪術夢境的設置權柄,掌控於敵方法師手中,對方是否將受害者入鬼靈噩夢後的生死,和壽元增減綁縛一處,端看術士心意。
假設,井四院化身的農婦小宿,被突然發狂的婆婆老鬼給弄死了,那我無法預料,現實世界中的井四院會不會立馬身死?
他若真的死了,這趟驅邪救人的活計豈不是失敗了?
五百萬沒了不說,更會對我那岌岌可危的陰陽大師名聲,形成更為嚴重的打擊!
這是我絕對不允許發生的事兒。
我只是一點真靈意識在此,法力雖在,但桃木霸王槍之類的強悍武器不在身邊。
這般算來,對上此等恐怖的老鬼,並無任何優勢。
所以,呼喊著,威懾老鬼莫要妄為的同時,我已經心念連接在外的蒙集語了。
只要一個念頭,三尊鬼兵大將,將全部具現在身前,組成錐形陣不過是幾個呼吸的事兒。
那樣一來,對上井游靜,就不落下風了。
讓我意外的是,渾身冒著鬼氣和殺意,被血鬼雷加持、催生出的老嫗,並未回應,而是遙遙的看向南山之外。
下一刻,漫天的殺意和鬼氣向內收斂。
緊跟著,血光一閃,對方消失不見了。
「她哪裡去了,她打算做什麼?」
我像是猛地一拳打在棉花堆之中,這個難受。
對方並未接招,反而消失不見了,這讓我沒法預判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恐怖的事,一時間,亂了方寸。
「梁師,血鬼雷催生的老嫗猛鬼,並未迷失神智,看樣子,自主意識很強,應該不會去濫殺無辜。」
宋怯給出自家的看法。
「但願吧,你我馬上回到螺綠村中,血雷老鬼井游靜要是真的發狂殺人,咱們立馬阻止就是。」我琢磨了一下,決定守株待兔。
王類和宋怯沒意見,我們冒著暴雨,急匆匆的往村子趕。
血雷老鬼脫戰,我就不必召喚蒙集語具現到場了。
對方的行為毫無規律可言。
隱隱的,我預感到,鬼靈噩夢中的螺綠村,要出大事兒了。
這讓人愈發的不安起來。
心情歸心情,做事兒半點不敢耽擱。
不過十分鐘,我們幾個就沖回了螺綠村。
暴雨洗刷著整個村子,那些茅草房漏水嚴重,我等一路奔來,發現不少村民挪移著破桶爛盆的接著屋頂漏下的水。
時不時的閃電和恐怖雷霆,嚇得小娃娃們大哭。
面黃肌瘦的農婦們一邊忙活一邊哄孩子,慌亂的不成樣子。
雖然生活艱難,但這些人都在努力活著。
就是不知道,他們,是否如同井四院化身的農婦小宿一般,將老人拋棄在瓦罐墳中?
沒有感應到『血雷老鬼』的陰能氣息,我慌亂的心鬆緩一分。
「梁師,我們去哪?」
我們三個站在某農戶茅草房外的屋檐下避雨,宋怯湊近了詢問。
這戶農家的主人是個乾瘦的漢子,四十多歲的老光棍,村里喊他『酒驢子』,因為,這廝是個大酒鬼。
雨下的這般大,他家處處漏水的。
但這廝躺在屋內土炕乾草中,滿身酒氣的呼呼大睡呢,當然不會起身招呼我們。
很懷疑啊,酒驢子在這吃食不夠的時節,上哪弄來的酒水?即便,聞著酒味也知道是劣質酒水,可這個東西在缺吃少穿的年頭,真的奢侈。
村人傳言,酒驢子的祖上埋在隱秘地兒好多酒罈子,只有酒驢子知道藏酒地,所以說,這廝不缺酒喝。
我轉頭,從半坍塌的土牆處看了屋內酒醉昏睡的酒驢子一眼,搖搖頭:這人廢了,沒救了。
即便釋放出感應,也無法確定酒驢子,是否是八十八個邪術受害人之一?
鬼靈噩夢中的某些法則,是隨著施術者心意進行調整的。
作為入侵噩夢的同行,我們摸不准此地規則的設置方式,就沒法憑藉以往經驗和自身感應,卻確定一個個受害人被偽裝過的身份。
也就井四院那樣兒的,思維軌跡被我們同步了,才能肯定對方的狀況。
如酒驢子這樣兒的,我也沒轍。
這廝有可能是鬼靈噩夢的土著居民,也有可能是八十八個邪術受害者之一。
不同的規則,讓我們往昔那無所不能的感應失靈了。
很想罵人的說。
收回觀察酒驢子的眼神,陰陽眼沒有看到任何鬼影。
起碼,沒有鬼邪纏著酒驢子,暫時,先不用管這人。
我看向較遠的方位,那裡,是一座磚瓦大宅院。
在這茅草房為主的螺綠村中,這等磚瓦大宅,很惹人注意。
搜刮著自家這『梁道長』的記憶,就曉得那磚瓦大宅中住的是誰了。
是個地主,螺綠村的地,一大半都是他家的。
還有另外一小半,是村長家的。
這兩個大戶,是掌控村落命脈的地主老爺。
這位地主老爺名叫朱師構,是個樂善好施的,村外河上那拱橋,就是朱師構出錢修的。
村路的修整,他也出力不少。
以一個舊時地主而言,這人還算是不賴的,起碼,不是那種吝嗇到死的,在村子中的口碑不錯。
但其實,土地掌於這等人之手,他修橋鋪路刷好名聲的錢哪來的,還不是從村民手中盤剝而來的?
租子看似收的不多,但那是以舊時標準論,在我這現代人的眼中,租子所占比例之高,駭人聽聞!
就算是年景好時,螺綠村的村民們也就是勉強果腹罷了。
碰到眼下這天災人禍的壞年頭,租子可就成索命閻羅了。
但聽說,朱師構緩了不少佃戶的租子,說是可以欠著,以後再說。
只說表面功夫,做的很是到家了。
這位螺綠村大戶,每年捐給古道觀的錢物不少,在梁道長和兩個徒兒眼中,是個大善人。
從梁道長這個身份攜帶的記憶中,翻找出這些訊息,我不由的嘆息一聲。
地主都成大善人了?可見,民國時期的農村百姓過的有多難。
「走,去朱師構家打秋風去,他家,應該有糧食吧?」我指向占地頗大的磚瓦大宅。
宋怯和王類對視一眼,都笑了。
不一會兒,我們三個冒雨,到了朱師構家的大門之外。
我示意宋怯扮演的道姑月知上前敲門。
「篤,篤。」敲門聲在大雨中,音量被壓制的厲害,裡面人不見得能聽到。
宋怯就加大了敲門力量。
「咚,咚咚!」
看架勢,再沒人開門,宋怯能將這厚重木門給砸爛。
「誰啊,別敲了,敲壞了我家大門,你們這幫龜孫誰掏銅錢賠啊?一群喪氣玩意。」
罵罵咧咧的話響起,聽起來是個歲數不小的男人。
「吱呀。」木門在暴雨中打開了,門後探出個戴著瓜皮帽,滿臉精明之色,身材偏胖的中年男人。
看起來也就四十多歲的年紀,穿著一身漿洗髮白的長袍。
這等衣衫,在這貧瘠的村落中,已經是錦衣華服了。
他身後跟著兩個個頭較高的護院,其中一人的臉上有疤,另一個滿臉橫肉的,看著就嚇人。
他倆手持棍棒,正一臉陰沉的看向門外。
顯然,要是有村人敢上門鬧事,朱家養著的兩個護院可就要動武了。
被棍棒招呼在身上的滋味,一般人絕對無福消受。
轉念一想,也對,這等大地主的家,不配上幾個看家護院的,那是相當危險的,餓急眼的村民,隨時可能闖進來劫奪糧食。
「無量壽福,朱居士,上次一別,已數月之久;貧道領兩個徒兒下山,不想,遭遇暴雨,冒昧登門,還請居士收留一晚,道祖必然護佑。」
我上前一步,打著稽首,說出這番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