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轉起來。
眼前走馬燈般地流轉過一幅幅圖片。
隱約看到,都是螺綠村的圖片,但不是眼前這個年代的螺綠村。
畫面中,大多都是茅草破房,遠處有幾座青磚大瓦房,那已經是村子中比較富裕的住戶了。
當走馬燈般的畫面緩緩定格時,我已身在圖片之中了。
腳踏實地的那刻,明悟在心頭閃過。
「眼下是,民國時期的螺綠村!」
我低頭看看自家。
身穿破舊的道袍,還注意到,頜下有花白的山羊鬍。
下意識的轉頭看向身後。
跟著年輕的道姑和道童。
道姑五官清秀,道童長相憨厚,只說長相,極為陌生。
相同點是,他們身上的道袍不但破舊,還不合身,顯然是用著成年道人的舊衣物。
但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了,道姑是女鬼宋怯具現的,眼下,她的道家名號為『月知』。
而看著不過十三四歲的小道童,自然是王類具現的樣子了,他的道號為『月逐』。
而我,是那梨荷山古道觀中的道人,因俗家姓梁,所以,人稱「梁道長」。
眼下,我們師徒三人,於深夏的夜色中,站在螺綠村的村口處,時間應該是剛入夜。
民國夜間的螺綠村。
「好嘛,這鬼靈噩夢,竟然給入夢者量身定做了身份。簡直了,噩夢都這麼專業了嗎?」
我趴在村子外水位暴漲的河邊,借著星光,看著渾濁水面上倒映出自家那滄桑的、皺紋處處的老臉,發出了這道疑問。
「就這臉,至少六十歲了吧?好處是,感覺體內法力充沛,壞處是,這形象毫無魅力可言,村姑都不帶多看一眼的。」
我逐漸接受了自家的新形象。
好在,沒給咱改姓,這『梁道長』的稱呼讓我滿意。
伸手在懷中掏了掏,很是意外的掏出一沓子符紙。
打開觀看,發現是五行屬性的符籙,是各派法師都能激發的符籙種類,不是獨門符籙。
換句話說,我陰山派的法咒,也能激發此類符籙中的五行之力。
可惜,大都是低階的,只有兩張風屬性的品質略高,算是中階符籙。
聊勝於無吧。
讓我驚喜的是,背後竟然是一把古樸的桃木劍。
拔出來細細查驗,竟然是五百年以上的桃木材質打造的,符籙裝飾處處,高人給開過光。
這把桃木劍達到了中品等級,就這類桃木劍,放在外界,值當幾十萬塊了。
可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古道觀出來的道人,身上還是有點兒好東西的。
宋怯化身的道姑月知,身上帶著兩塊中品玉佩,其中蘊藏著驅邪法力。
她還有一把開過光的短刀,雖然下品,但畢竟是一柄法器。
比較誇張的是道童月逐,也就是王類。
竟然背著個印著八卦符號的大葫蘆。
我拿過來看過,是一件特殊法器,用好了,可以用葫蘆吸收病氣,甚至能化解煞氣。
背著八卦大葫蘆的月逐,鬼邪不侵。
只說稀罕度,比我這個梁道長背後的桃木劍,還要貴重一分。
月逐懷中塞著一把低階的五帝錢辟邪劍。
很好,我們師徒三個,也算是武裝在身了。
總比赤手空拳、只能驅動鬼術來得要強,我很知足。
身在此地,就可以確認了,真的是鬼靈噩夢。
就是不知設置到多麼複雜的程度?是否易解?解術的樞紐又在何處?這都需要探查清楚。
還有,既然我們三個進入夢境後,身份形象都被改變了,那其他人呢?估摸著,也都不是原本的模樣了。
我們三人是亂入其中的,保留著原本的記憶,但八十八名中邪入夢的受害者呢,他們能想起自己是誰嗎?
估計夠嗆,已經將噩夢當做現實,將夢境賜予的長相身份當做自身的本來面目了吧?
如此一來,我只能憑著同步思維軌跡的模式,找到鬼靈噩夢中的井四院。
不管他現在是什麼樣子,因著這份思維同步,找到他很容易。
難的是,其他人,無法確認是現實中的誰了。
比如說薛曉演,她若是也在民國螺綠村中,那眼下是年輕還是年老的形象,我們都確定不了。
站在村口遙望著村子中稀稀落落的燈點,我揮手示意,進村。
宋怯和王類跟著我,不緊不慢的走進了村子。
踏足在極度潮濕、水窪處處的土路上,迎面走來幾個骨瘦如柴的赤腳村民。
他們目光呆滯,背著柴火和野菜,看不到我們三人似的,行屍走肉般地走著。
看年紀,這幾人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但身上沒有活力,死氣沉沉的。
這是貧窮飢餓、天災人禍所導致的慘況。
「無量壽,貧道有禮了。」我上前一步,打著稽首。
走在前頭那個二十多歲,瘦猴般身材的村人看了我一眼,擠出個難看的笑:「梁道長,你又帶著徒兒來打秋風了?
今夜夠嗆,昨夜,南山的泥水、石頭都沖了下來,村里十幾個人被水沖走了。
遭難的人家都沿著河岸找尋親人呢,還不見他們歸來。」
「前幾天大暴雨那會兒,我就感覺要出事,果不其然。
唉,大水斷了出外的路,沒有人倒騰糧食運進來。
去年,村子收成不好,還被兵老爺們搶走了餘糧,本指望著今年收成好些,不再餓肚子,可是……。」
瘦弱男子說不下去了,他肚子裡咕嚕作響,臉色愈發慘白,餓的眼睛都發綠了。
難怪他說,我們來此打秋風不是時候。
聽他言語,應該是認識我的。
我就順著噩夢給予的梁道長身份,使勁回憶,然後,知道了漢子的名字。
他叫做『王樹皮』,這名字,很接地氣是吧?其實,是因為村子習慣於賤名好養活的傳統。
以往,年份好時,梁道長領著兩個徒兒各個村子走動,占卜算卦、看風水的,一來二去的,村民們都認識了梁道長。
我收回這段虛假的記憶,擠出個笑。
「樹皮啊,你莫要悲觀,貧道掐指一算,螺綠村今年的災禍,不會持續太久的。」
「那就借道長吉言了,我家裡快揭不開鍋了,就不請道長去坐了,回見。
對了,南山洪水指不定還有後續,道長,讓徒弟們離南山遠些,今年這水,太大了,可別再漲了,我那幾畝地,保不齊顆粒無收嘍。
這世道,不讓人活啊,唉……。」
他佝僂著身子,背著柴火,有氣無力的向前走。
跟在他身後的幾個村人,對我客氣的點頭示意,沒有多說什麼的意思,都背著收穫不多的背簍,往家趕去。
他們的腰杆子,被輕飄飄的背簍壓得直不起來,遠看著,都不到一米五的高度。
「有點不對勁兒。」
我下意識的開啟了陰陽眼,神情就是一愣。
猛然看到,這幾個人身後的背簍中,都塞著一個人。
不,不是人!
那些玩意渾身漆黑,眼睛血紅,陰霧繚繞的。
村民們都背著鬼!
難怪,被壓得直不起脊背,宛似負重千斤一般。
「梁師?」王類提醒一聲。
「我看到了,看來,螺綠村中鬧鬼災了。
咱們先去找井七院吧,看看他是否被厲鬼纏身了?
眼下,王樹皮他們還沒有生命危險。」
「鬼災都是有源頭的,滅殺眼前的這幾隻鬼,沒有卵用,源頭還在,就會源源不絕的引來厲鬼邪魔。」
我這般作答。
宋怯和王類對視一眼,齊齊點頭。
感應了一下熟悉的思維軌跡,我調轉了方向,領著兩個鬼徒弟,向著井四院所在接近著。
很是詭異的,竟然從村南頭走了出去,向著南山深處走去。
不是說南山的山洪昨兒爆發過嗎?趕這時候,井四院入南山,這是不將山洪當回事啊。
照我看,說是山洪不夠準確,現代語言,應該是泥石流。
南山地勢陡峭,泥石流一旦發作,那就是收割人命的。
沿著野草蔓延的泥濘山路行走了十分鐘,土包處處的地兒呈現於眼前。
竟然走到墳圈子來了!
最邊沿的位置處,跪著一個人。
布裙、素麵、臉有菜色,頭上連個木釵都沒有的中年婦人,跪在某殘破墳碑之前。
陰陽眼穿透了昏黑環境,看清後,我大吃一驚。
因為,思維軌跡提醒著我,這夜風一吹就要倒下的瘦弱婦人,就是井四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