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1章 棺橋(九殿番外篇)
「棺橋何期重現天,問君何時能相見」
一個人的呢喃,或許會被嗚咽的山風給帶走,但是這麼多人的低語聲匯聚在一起,使之清晰的落入我耳中。而且在山風裡飄蕩,宛如哭聲。
我從沒有見過如此詭異的景象,在黑漆漆的夜晚,在銀白月光的折射下,她們都在機械的重複著一遍又一遍。
我突然想到了清潔大媽說過的話,很多像我這麼大的人來到這個村子後,就再也沒有出去過。
原來她們迷失了,在這裡修橋,成為了橋奴。
修著一座不可能修成的橋。
「棺橋何期重現天,問君何時能相見。」
我輕輕的重複那些人說的話,這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她們會說這句話出來。
「小丫頭,別愣著了,趕緊修吧,修好了就能離開了。」橋婆陰冷的朝我笑著。
「修個屁。」白蘇一腳就給旁邊的背簍踹飛了,罵罵咧咧的說道,「老太婆,這破橋能修嗎?你怎麼不修?」
橋婆陰冷的笑了一聲,說道,「能不能修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要修好,修不好就得永遠留在這裡。」
就在這個時候,我卻看到遠處傳來了一聲輕嘆,我望過去,一眼就認出是剛開始看到的那個釣魚老頭。
「橋婆,你這是何苦呢!」老頭幽幽嘆息。
「漁夫,你怎麼也來了。」
橋婆冷笑:「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幹什麼,又明不明白你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
「我當然明白!」
漁夫看了炭婆一眼,隨後嘆了一口氣:「我在這條河上擺渡了幾百年,也看了你幾百年,你害的人已經夠多了!」
「那是她們該死!」
橋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陰冷的可怕:「你既然看了我幾百年,就應該記得,當年你是怎麼死的,我又承受了什麼樣的屈辱?」
「他們將我扔在這裡,讓我眼睜睜的看著心愛的人落入火海之中,寒冬臘月的時候,讓我來修一座破橋,你說,這破橋能修好嗎?」
「你告訴我,能嗎?」話說到此的時候,那橋婆已經是沖了上去,枯枝一樣的雙手抓住漁夫,狠狠的猛力搖晃著。
「能修好的」漁夫點頭。
「能,能嗎?」橋婆搖頭,臉色又陰冷了下來,對漁夫說道,「那他們羞辱你呢,讓你用一根竹竿,光用一條魚線,不給魚鉤和誘餌,你這幾百年,可曾釣上過一條魚?」
「我說能,自然就能。」漁夫含笑,緩緩地抬起手來,在他的右手裡,正躺著一條還在蹦噠的小魚。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橋婆神色惶恐呆滯的退後,一下就摔倒在看地上。
「你看,那橋不是已經修好了嗎?」漁夫凝視的望著,我們都回望了過去,只見那座橋,正緩緩地凝固,慢慢地變成了一道橫跨兩座大山的橋樑。
「棺橋何期重現天,問君何時能相見」那聲音瀰漫著,在這個夜色下嗚咽的宛如哭聲。
可是那些女兒的神智卻逐漸的在清醒過來,他們都呆滯空洞的望著眼前的景物,像是剛睡醒的小孩。
「修好了,橋橋修好了。」她們呢喃著,滿腹激動,她們的眼裡,都帶著快要滴落的淚水。
「即使沒有橋,也一樣可以跨過去,我從那條海里,不一樣也走過來了嗎?」漁夫望著橋婆,「走吧,從現在開始,我們可以走出去了。」
漁夫含笑著,帶著泣不成聲的橋婆,在離開的時候微笑的望了我一眼,轉身往村外走去。
望著她們的背影,我好像看到了一副畫面。
那是初春的時節,草木剛剛萌芽,冰雪還沒有完全的融化,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孩兒,坐在河邊輕輕的洗著如絲的綢絹。
或許是河水太過湍急,也或許是北風有些寒烈,當女孩兒手略有些僵硬時候,那綢娟被突兀捲起的浪花給帶走了,河畔迴蕩的是女孩兒焦急的呼喊。
就在這時候,河對岸出現了一條烏篷船,一個面龐黝黑俊朗的小伙子,撐著船急速向下游而去,當他回來的時候,手裡拿著的,正是那條綢娟。
當然,伴隨綢娟呈現在女孩兒眼前的,還有小伙子精壯身軀上的汗水
謝謝,或許並不足以表達女孩兒心中的感激,她接過了那綢娟,隨後輕輕抬起手在小伙子的面龐上擦了擦,留下一句明天我在這裡等你的話,轉身跑進了村子。
小伙子愣愣的站在原地,臉上掛滿的都是不舍,當然比這更濃郁的是喜悅和期待,一直目送女孩兒的身影消失之後,才慢慢的上了船。
隨後,那畫面漸漸的出現了變化,我看到了山花的綻放,看到女孩兒穿上了紅裙,看到了小伙子搖漿而來,也看到了她們相親相伴。
時光啊,是最經不起浪費的,或許正是他們明白這一點,才會將所有的時間都獻給彼此,在田間、在河邊、在山野、也在那烏篷船裡面。
然而,女孩兒許下的驚喜沒有來,一場滅頂之災卻轟然而至,我看到一群人在一個女人的帶領下衝出了村子,活生生的將兩人分離了開來。
清冷的雨,落了三天又三夜。濕了翅膀的蝴蝶,悲傷的在遍地頹敗的芬芳里低旋淺洄,細密粘稠的葉隙間,透出微薄的晨光和殘滴的淚痕。蒼茫的群山,隱約的樓台,恍如隔世的迷囂,在萋萋碧草中相互糾纏著伸入遠方,迎接忽陰忽晴的幽徑外飄來的花轎。
喇叭、嗩吶的吹奏響徹浮雲,揉碎了一地的泥濘。
身披紅色嫁衣的人兒,棄瞭望鄉的古鏡和相思木梳,帶著的,唯有一顆破碎凋零的心。
艷麗的七彩霞帔,遮不住她枯瘦如葉的身;珠輝碧耀的鳳冠,掩不住她冰冷成灰的容顏;鑼鼓聲聲的鳴響,喚不回她決然歸去的心。
蕭瑟的一丘青冢,孤立於淒淒的路旁。
喚住轎夫,輕挑垂簾,低笑,無語,淚卻潸然而下。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份至死不渝的真愛勝於彼此的生命,更勝於擺放眼前的榮華富貴。
生不能同衾,死則同穴。在那暗黑的墓冢里,只要她們柔韌的髮絲糾纏一起,就會將一切冷凜的世俗偏見隔開。生不能共連理,就在死後比翼雙飛,雙雙飛。
此刻,她有淚,卻無悲,那纏綿亘古的痴情,已如同麻木了的群山一般漸漸死寂,心頭唯一存活、唯一慰藉的,是他幻真幻滅的笑容和彼此三年相守的點點滴滴。
其實我也無法說清,為何剎那相望的眼神,便已相信三生石上,情緣早已註定。
那個年代,永遠不缺少悽美的愛情故事,那個世界的人,遠遠沒有如今生存的那麼複雜,她們太多太多的渴望的不是富貴,而是相濡以沫,共此一生。
等我在場回過神來的時候,遠處的小路已經空空蕩蕩了,我低頭看著幽冥戒指,對北冥夜問道,「你為什麼要幫他們?」
我知道,無論是魚還是橋,其實是北冥夜做出來的,這倒是讓我很意外。
「在你過來後,我曾經和那個老頭閒聊過幾句,他釣的不是魚,是過去走來的路,他看的不是河,而是他的人生,就好像橋婆修橋,她也並非是在修這座橋,因為這座橋她自己很清楚不可能完成,所以她修的是自己那顆已經迷失的心。」
「本尊,只不過說了幾句讓他們開導的話罷了。」
「你能說明白點嗎?」我有點無語。
「你知道你們倆為什麼一個看的是海,一個看的是一條乾枯的河嗎?因為你們的想的不一樣,所以看到的景物就不一樣。」
「就好像你們看的這個村,你們看到的是一個村子,可本尊看到的」
「你看到的是什麼?」我追問北冥夜。
我沒想到北冥夜會說這樣的一句話,給我嚇了一跳。「本尊看到的,是一口棺材。」
我沉默了。
這個時候那些從迷茫中清醒過來的女人已經清醒了過來,她們都很感激的看著我。
她們含笑,轉身走向了那座橋。
我明知道那座橋是假的,可是她們卻走上去了,或許在她們眼裡,過的並不是橋,而是一條鋪好的路。
對她們來說,這不是束縛的掙扎,而是一種安然的解脫。
我有點迷茫,但又有些清醒。
「這個村子,流傳著一個鬼王出棺的傳說,也就是關於你的傳說,只有你才能找到答案。」
當最後一個女人踏入那座在我眼裡虛幻無比的橋樑,她突然轉頭對我說了這樣一句話。
這個女人,我看到過,是在那棵古樹上燒紙的女人。
「鬼王出棺的傳說!」
我呢喃,心裡卻非常震動,實際上從我踏入這個村開始,我就察覺到了不一樣,我最開始以為是婆羅花,但是現在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彌勒跟我說過外公的事情,他說外公在無村,當初外公去巫河並不是躲避五陰家族,而是在延遲伏三之難的降臨。
而他現在在這個村,也並不是因為我所想的那個婆羅花在這裡,而是因為冷瀟寒。
冷瀟寒的肉身在無村。
他將會從這裡,徹底復活?
我問北冥夜是不是早就知道冷瀟寒那傢伙在這裡,北冥夜嗯了一聲。
「你是想阻止他復活嗎?」我心裡大概也只能這樣想了。因為這是一個合理的解釋,這不是覺醒,這和巫河之行的時候不一樣,冷瀟寒當初只是覺醒了靈魂。
你可以想像一個牛比的逆天人物,當初為了鎮壓冷瀟寒的亡魂,動用了巫河那群山萬嶺的磅礴大運之氣,那河裡村除了葉家最強盛的萬鬼封禁的封印術。
你也可以想像北冥夜當初中了麒麟古咒,用五陰的麒麟古盒將他靈魂封印在詛咒的盒子裡。
他的肉身更是被血棺的詛咒之力壓制,三十幾位葉家老祖的亡魂才能鎮壓,而還僅僅只是一道肉身,就算這樣,想當初我進去他肉身就能鬧凶。
麒麟古咒解開的時候,北冥夜的肉身肯定瞬間就會破棺而出。
冷瀟寒是聖君,北冥夜更是坐過第九山海尊主之位,這兩個要是鬧起凶來,那場面肯定比好萊塢的特效要叼,分分鐘會掀起浩劫。
如果這裡是冷瀟寒肉身鎮壓的地方,那最好是讓他待在棺材裡,這他媽要是出來,以她們倆的身份和要面子的性格,肯定是要打架的。
北冥夜沒有回答我的話,不過我覺得這是好事,我並不希望他們打起來,老實說,他們倆打起來,誰受傷對我都沒好處。
半山區的村子,房屋看起來雖然錯落有致,但實際上是毫無工整跡象可循的,這完全是因為山地不平整的原因造成的。
現在是晚上九點多,原本那些人家都應該是燈火通明的,可是呈現在我眼前的,卻是漆黑一片,仿佛所有人都睡著了一樣。
我之所以說是所有人家,是因為牌樓所在的位置很高,所以我能俯瞰整座的村子,在月光下面,幾乎能夠看清楚每一戶人家。
不過這也讓我發現了一處異常,那就是在村子的正中央,此時有著一家是亮著燈的,而且從刺目的紅光來看,還是燈籠。
燈籠,在農村並不罕見,可偌大的一個村子,只有一戶人家是亮著燈的,多少總是顯得有些詭異,尤其是那燈籠是掛在大門口的。
屋子裡面,卻是漆黑一片,這本身就有一些不正常!
我往前面走的時候,白蘇又不動了,我回過頭看的時候,發現他扭捏的從身上掏出一個東西,我看出來了那東西是一個六字羅盤,說真的,這東西我在外婆家看到過,其實這東西我知道一點,主要是看山勢坐標,因為上面的六個字其實就是坐標的方位,玄針指向的是凶吉,我也知道的不多,畢竟以前只是看到過,並沒有研究過風水玄術。
可是白蘇這二貨非要說成是掃鬼儀,對此我只能罵他一句傻比。
我繼續往前面走的時候,他跑過來拉住我了,然後小聲的對我說,「不對勁,這地方不對勁啊。」
人其實是容易被氣氛渲染的,你跟一個神經病在一起的時候,他時不時的一驚一乍,你自己都不知道啥時候也跟著變神經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