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3章 棺山坡(九殿番外篇)
等到門口的時候,才發現院子外面站著一個看上去三十來歲的人,我進屋叫了聲黑子,這大黑狗不止第一次看過我,已經熟悉了,喊了聲不叫了,進屋在院子裡轉悠。
我這才轉過臉看開的人,是一個樸實的莊稼漢,看上去很勤勞、眼睛不大,牙齒很整齊,時常掛著笑容。
全身被太陽曬得發棕,加上汗水的浸泡,渾身油光閃亮。他就穿一個被汗水侵的背心,左肩搭一條毛巾,穿一條短褲,鞋上落了一層稀泥,看來不是村裡的人,而且一定走的很慌張,滿頭大汗的。
我狐疑的看著他,問了句:「大伯,你有事嗎?」
大伯看我,分明愣了下,憨厚可掬的笑著說自己姓孫,是嶺家灣院子的,問我大頭佛在不在家裡。
說完,大伯還從肩膀上取下搭的毛巾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擦完又堆滿了笑。
如今大頭佛的情況並不好,我沒敢說大頭佛昏迷不醒,就回了句,他去桑峽縣城裡買東西了。
大伯略微有點失望,但隨後對我說,讓我給大頭佛帶個話,回來了就說嶺家灣的駝大婆找他,看能不能來一趟。
我當時哦了一聲,大伯怕我忘記,又囑咐我一定要說這個事,再三囑咐下,這才放心。
這大伯很急,都沒進屋喝口水,滿頭大汗的對我說了就匆匆離開了!
我進屋裡,下午的時候大頭佛才幽幽的醒過來,他神情潰散,雙目無神,我剛要說話,但是大頭佛突然拉住我的袖子,眼睛也轉了過來,看著我,眼圈突然一紅,問:「丫頭,你說我真的錯了嗎?我真的錯了嗎?」
我聽得愣住了,以為是因為昨天晚上大頭佛做的事情,我搖頭,安慰道:「你沒錯,正邪不兩立,你做的都沒錯。」
大頭佛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哆哆嗦嗦的說,「我這一輩子,算是我們這一門最後的一個傳承了,大國啊,泱泱五千年的華夏大國啊,國粹盡失,崖山之後還有國嗎,都說近代民智初開,破除迷信,國傷啊,老祖宗傳了幾百輩子的東西經受住了時間,耳口相傳都能連續千年,可熬不過人心啊?
我好恨啊,我恨那個動盪的歲月,我恨那片赤紅,可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降妖除魔是錯?殺人放火是對?我不知道啊,誰能告訴我啊,當年那會中外靈異鬥法,霍亂了多少無辜的百姓,那可又是對的?」
要不是見大頭佛這慘狀,我真想罵他一頓,都什麼時候了,怎麼操心起這個了。
我說你堅持下,我給你燒點熱水。
大頭佛猛的又拉了我一下,瞪著那倆眼,直勾勾的嚇著我,說:「丫頭,你外公騙我。」
我看見大頭佛那失望的眼神,心裡比聽見他剛才說的那話難受一百倍,仿佛那讓他失望的是我,不是我外公。
「當初葉家老頭和我是過命的交情,不打不相識,我敬佩他為人坦蕩,他擅長推算,曾經叫我在這裡等十幾年年,我可曾皺過一下眉頭?可是他卻騙我,他想拉我去填河。」
我看大頭佛整個人都有點魔障了,雙眼裡面布滿了血絲,我已經不是第一次從他嘴裡的聽到我外公這個名字了,我有點著急,問我外公在哪。
「你不是已經看到了嗎?」
大頭佛面色露出痛苦和複雜。
我當時就杵在原地了,一時半會竟然沒有想到大頭佛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很快我就感覺自己好像被雷劈到了似的,渾身都止不住的打了個哆嗦。
「你你」
我『嘶』的一聲,倒吸一口冷死,猛然間就想到了大頭佛說的意思了。
「你說,我外公,是是那個背著棺材的老人?」我瞪大眼睛,宛如失神,腦袋裡一片空白。
我對外公的印象其實已經很模糊了,我很小的時候的確看到過,在我的腦海里,我還隱隱約約的記得,外公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留下道道歲月刻磨的皺紋,花白的頭髮,一副仙風道骨的的樣子,儘管那眼神裡帶著深深淺淺的疲倦和滄桑,但是眼神堅定明亮。
臉上始終對孩子洋溢著可親的笑容,那時候村里也有很多小孩都喜歡圍著外公,在他們眼裡,他是一個慈眉善目的爺爺,對任何小孩都充滿了疼愛。
可是現在卻和背著一口漆黑的棺材,那個奇醜無比穿著壽衣的,蓬頭垢面的老人比較,那彎著的脊樑,駝背的身軀,瘦弱乾癟的人影。
我真的沒辦法去相信,把腦海里幻想的格格不入的兩個身影重迭在一起。
「那不是我外公,他他不會變成這個樣子的。」我反駁道,更多的是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我外公所做,月牙村和這個村的村民,都是被他勾魂了。
那麼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和藹和親,不管是對誰擁有都帶著慈祥笑容的人,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我寧願相信外公在十幾年前就去世了,也沒辦法去接受大頭佛說的這一切。
「丫頭,你真的懂你外公麼?」大頭佛問了句,再也沒有開口,他整個人都透露了淡淡的悲涼。
相對於他,我也沉默不語。
我對大頭佛說了嶺家灣院子駝太婆托人來找他的事,大頭佛哦了一聲,他的身體恢復的很快,快要到晚上的時候,下還算了一卦。
幾枚五帝銅錢撒在地上,叮鈴叮鈴作響,接著就安靜的躺在地上了,看著幾枚五帝銅錢,大頭佛好像有點摸不著頭腦。
「地山謙,赴吉,驅凶,真是木頭眼鏡,這」
大頭佛皺著眉頭,用手摸著腦袋,一臉納悶之色。
我在一旁看大頭佛,他整個人都顯得不太好,越是盯著五帝銅錢,整個人臉色就越難看,後面也不說話,徑直回屋去了。
去嶺家灣院子已經是第二天清早了,大頭佛去嶺家灣院子,說是因為跟駝太婆相熟,這窮鄉僻壤的地方,沒有土公路,都是翻山越嶺。
我其實是不太想去的,但大頭佛說可能要耽擱一兩天,我一個人在這個無人村住著有點慎得慌。
這裡到嶺崗村有四五公里的,從半山腰上走路,崇山峻岭,群山環抱,那下面峽谷里大河川流不息。
「小丫頭,你看到那山坡地上那棵樹了嗎?」我們往山上走,大頭佛走在前頭,停止下來往對面的上坡上指著。
「那叫鬼望坡,那棵樹是死人樹!」大頭佛嘿嘿一笑,估計是因為走路太枯燥,他想找個話題。
我順著大頭佛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對面光禿禿上坡上長著一顆老古樹,心裡有點好奇,問大頭佛那樹怎麼了?
大頭佛打發無聊的時間,一邊走一邊就對我說了關於那個鬼望坡和死人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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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的時候,有對農家夫婦,那時的他們不懂什麼是自由戀愛,但經人介紹,終喜結良緣。
男人每日在市集擺攤賣些蔬菜瓜果,中午女人做好飯菜送到集市。
「今天賣的怎麼樣?」女人看著面前埋頭吃飯的男人,抬手用衣袖拭去他額上的汗水。
「還是這樣,這仗就要打過來了,到處人心惶惶,你沒事也不要出來了,萬一遇見些什麼壞人可怎麼辦?」飯還在嘴裡包著,咕噥著說不清楚,可女人知道他在說什麼。
「知道了,我不來你中午吃什麼,萬一再給餓壞了。」女人看著他的樣子像小孩一樣,嘴角微笑。
「這一頓兩頓不吃餓不死我,倒是你自己多注意安全,你一個女人在家,我多少還是不放心。」吃完飯抬頭用衣袖擦嘴,把碗遞給女人。
「你就放心吧!不是我一個人,這些天隔壁的那些好姐妹每天都在教我繡花,那些花的樣式可好看了,我給你繡個荷包可好?」女人把碗筷放進竹籃里,滿臉的驕傲。
「好啊,那我就等著你給我的荷包了。」男人看著女人的表情,滿臉的幸福。
「那我先回去了,你晚上早點回來,我給你弄些好吃了。」女人提著竹籃走了。男人看著她的背影,覺得就這樣平平凡凡的和這個女人過一輩就是幸福。男人憨厚老實,從不知道什麼甜言蜜語,也從未給過女人任何承諾,可他就是相信女人知道他會守著她一輩子。
某日,男人照例去市集擺攤,女人獨自在家。突然,隔壁大嬸毫不留情的撞開了女人家的門,「闖王的兵進城了,見人就殺,我們快跑吧!」
「唉,慶芳你去哪兒啊?外面這麼亂!」
女人不顧後面的勸阻,想都沒想就跑出去找他的男人,這天下果然是亂了,一路跑來都是擁擠的人流,每個人都帶著東西準備逃命,有幾次女人被擠倒,差一點就被活活踩死,為了男人拼命求生。忍著身上的劇痛,不要命似的跑到男人的攤位,沒有人,她慌了,淚無聲的流下,站在原地不停打轉搜索著男人的影子,還是沒有,心慌,心亂,心酸,心痛席捲全身,雙腳癱軟的跪坐在地上,哭喊著「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你出事了我可怎麼辦?」
淚眼迷濛的看著前方有人走來,她欣喜的擦乾淚水,看清來人她失望了。
「你怎麼在這裡?你家男人擔心你回家找你去了。」那個男子的聲音如醍醐灌頂。
女人飛快起身朝來的路奔去。一路忐忑一路興奮,這一路真的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推開半掩著的家門,沒有她等待的驚喜,只有空落寂寞的房間,她發瘋似的來回奔跑於各個房間,嘴裡不停的叫喊著男人的名字,沒有,沒有人回答,什麼都沒有了,原來心真的缺了一角。
「唉,慶芳你怎麼還在這裡?大軍進城了,快點跟我一起走吧!」大嬸無限的擔心換來的還是女人一動不動呆愣失魂的模樣。
等了許久不見女人回答,大嬸準備拖著女人離開,女人掙扎。
「我不能離開,他還沒有回來,他找不到我會擔心的!」女人痴痴愣愣的走到繡盒前坐下,開始一針一線的的繡著未完的荷包。大嬸見拖不動她,自己又急著保命就沒有多說關上門就離開了。
當女人繡完最後一針的時候五六個官兵衝進了她家,官兵先是一愣沒想到還有人,之後就露出猥瑣的笑容,女人如行屍走肉一般的被五六個官兵輪流玷污了,手中始終緊緊的拽住那個荷包,上面乾淨的絲線被鮮血侵染弄得面目全非。
女人始終沒有找到自家男人,最後吊死在了山坡地上那棵死人樹,至於為什麼最後吊在山坡地,後來山坡地下成了村子,一年之中,總會有人大晚上看到山坡地上坐著一個女人,就靜靜地望著下坡下面的村落。
有人說是那女人不甘心,當初死在上面第一是避免再次被玷污,第二是剛好可以看到下面集市,可以看到她家的官人。
原本那個坡叫獅子嶺,後來因為每年都有那麼幾天看到一個女人站在山坡上對著村落,就被人叫成了鬼望坡!
而那棵死人樹也並非只吊死過那女人,聽說後面吊死了不少人,其中很多都是感情受挫的,後來砍伐林木,就有人提議把那棵樹直接砍掉,
結果斧頭劈下去,古樹竟然流了紅色的汁體,就好像鮮血一樣,嚇得砍伐的人落荒而逃,當初請高人來看,說那女人是吊死在這棵樹上,怨氣就圍繞在這樹上,動不得,於是山坡地上的樹都砍完了,唯獨那棵樹沒人敢動。
上面還掛了很多紅布條,久而久之,就被人叫死人樹了。
我順著山坡往下看,看到對面山下還有零零碎碎的幾戶人家,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一年之中,還會不會看到一個女人在月夜之下,靜靜的站在山坡地上。
「這算什麼,丫頭,等會過了棺山橋的墳崗,在那個山崖下的彭家樓子才恐怖呢。這邊這些山,凶的很。」大頭佛笑著,我們從山坡下去,但了山溝。
棺山橋其實就是一座石頭拱橋,不知道多少年了,嶺崗村在棺山坡的對面的山腳下,巫河的水就圍繞這些大山,不知道通向那裡!
我和大頭佛趕路,從棺山橋過去,在河岸邊上,一片荒野墳崗墓地,看到了矗立在荒野地的老樓。
「看到彭家樓那些荒地上的墳了嗎?知道這彭家樓子以前的來歷不?」大頭佛一笑,對我神秘兮兮的說道:「丫頭,知不知道,這彭家樓那些荒墳,埋了多少人?以前這邊村民還有唱,走陰山,過鬼樓,看埋死人的話,說的就是這彭家樓子!」
「因為這樓背陰,白天都陰慘慘的,加上在河邊幽谷,前些年這彭家樓子是掛死人的,一些河裡的屍體沒人認領,就掛在彭家樓,河漂子打撈屍體,基本都送到這裡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