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章 含恨而終

  得到確定答覆,謝詠薇心中升起一絲悲涼。

  成婚四年,蔣宇沒碰過她。

  久居深宮,不受皇帝寵愛。

  如今,給她帶來一點溫暖的竟是腹中生父不明的小生命。

  為防止蔣宇再次升起對前朝將軍府與後宮皇后勾結的疑慮,她只能咬牙將懷孕的苦忍下來,不聯繫家人。

  聽到謝詠薇有孕的皇上不見喜怒,多派了兩隊衛兵把守鳳儀宮。

  隨衛兵而來的是一道旨意——念皇后懷孕辛苦,就不讓雲皇貴妃每日來請安攪擾了。另,朕對皇嗣十分看重,著皇后於鳳儀宮安心養胎。

  謝詠薇被暗暗禁足和軟禁了。

  謝詠薇信任的林太醫被換下,變成了她平時接觸極少的胡太醫。

  這些都讓謝詠薇心有不安。

  她孕期反應大,孕吐不止,飲食難安。

  唯一讓她有所安慰的,竟是時時來鳳儀宮陪她坐坐、聊天解悶的雲皇貴妃。

  臨近產期,她莫名心慌胸悶。

  鳳儀宮表面風平浪靜,卻隱隱有風雨欲來之勢。

  是夜。

  鳳儀宮門前的宮燈在狂風中搖擺不止,燈光晦暗不明,像是不祥的預兆。

  「娘娘,加把勁啊,孩子就快要出來了!」

  皇后生產,本該是宮中大事,可這鳳儀宮並不忙碌,甚至還靜悄悄的。

  陪在謝詠薇身邊的只有兩個陪嫁婢女和穩婆。

  「娘娘,再加把勁啊,孩子就快出來了!」

  穩婆的聲音與生產時逐漸增強的痛楚交疊,謝詠薇冷汗與熱淚模糊了雙眼。

  「皇上,皇后娘娘正在生產,您不能入內!」

  門外春梅焦急的聲音被巨大的踹門聲掩過,謝詠薇勉強眨了下雙眸,想讓潮濕迷濛的雙眼變得清晰一些。她緩緩側目,闖進產房的是皇帝蔣宇和胡太醫。

  「皇上!皇后娘娘正在生產……」

  穩婆話還未說完就被一聲陰沉的「放肆」鎮住了,再也不敢說半句話。

  「娘娘這是難產了吧,莫要擔心,小的這就為您分憂。」

  胡太醫滿臉堆笑地向前。

  語畢,他竟是直接將謝詠薇的肚子剖開。

  「啊!」

  謝詠薇幾乎被這劇痛震暈過去。

  嬰孩啼哭聲緊緊地牽動著她的心,她拼盡全力睜開雙眼,想看看她那剛出世的孩兒。

  看到的卻是蔣宇猛的抽出佩劍,意欲斬向她孩兒。

  「皇上,不要!」

  蔣宇動作遲疑了片刻,謝詠薇還以為自己打動了他。

  「皇上,臣妾的孩兒是無辜的呀!」

  蔣宇只留給她一個殘忍的笑。

  劍刃寒光閃過,她的孩子自脖頸處裂成兩段。

  孩子的哭聲永遠停止了。

  謝詠薇如遭雷擊,雙目變得通紅,她的心也跟著小傢伙永遠死了。

  「謝詠薇,」蔣宇的頭向一側歪斜,面上似有癲狂之色,「你肚子裡懷的根本不是朕的種!」

  「在你死到臨頭之時也不妨告訴你真相,胡太醫醫術高強,看出朕那晚根本沒有行房事,你肚子裡的孽種又怎麼會是朕的呢?」

  「聽說過蠱陀羅吧?」

  謝詠薇瞳孔猛的一縮——那是劇毒之物,唯有男女交歡可解。

  「這可是溪兒封妃典禮那晚朕給你的『禮物』。那一夜,那個卑賤侍衛的滋味如何呀?哈哈哈哈……」

  「謝詠薇,你最大的驕傲不就是你那將軍府的父兄麼?現在朕告訴你,他們已經以謀反罪論處了。」

  「怎麼可能?我父兄對大淵忠心可鑑,怎會謀反?」謝詠薇目眥欲裂,聲音已經啞的不像樣。

  「古往今來,哪個君王不忌憚武將?怪就怪你父兄功高蓋主吧!他們還真是聽話啊,一道旨意,就把他們召回京來。再賜兩杯毒酒,他們就乖乖地喝了!」

  「至於你這個罪臣之女,對這個賤種這麼有感情?那你就陪著他一起去死吧!」

  「皇上饒命,皇后娘娘她是無辜的呀!」

  月白身影出現在門口,隔著重重披堅執銳的衛兵朝裡頭大喊。

  「溪兒,朕做什麼事,不需要你來過問。來人!帶雲皇貴妃下去。」

  「皇上,不要……」

  被拖下去的雲皇貴妃仍在不甘心地呼喊著。

  一劍穿胸,抽出。再一劍封喉。謝詠薇徹底沒有了呼吸。

  謝詠薇恨!恨自己識人不清,傾盡全族之力將這個恩將仇報的男人扶上了皇位。恨蔣宇如此無情,沒有容人之量,竟僅憑猜測,就殘忍地害死了她的父兄。

  若能時光倒流,她定不會再被蔣宇那溫柔的表象迷惑,她一定要護住她的父兄!

  彌留之際,謝詠薇還有一事不解,那夜風流後出現在她手裡的衣物碎片制式華貴,且繡工明顯異於大淵達官貴人所著衣物。那件衣物的主人,不可能是地位低下的侍衛,他的來頭不小,甚至很可能來自北離!那個與她共度一夜雲雨之人,究竟是誰呢……

  謝詠薇感覺渾身一輕,她竟是飄了起來。低頭一看,她的身體仍留在原地,原來人死後真的會有靈魂嗎?

  宮外衛兵與衝進來的大軍殺了起來,喊聲震天。

  一位內著黑底繡金龍長袍,外穿烏金盤龍甲的男子乘著神駿朝鳳儀宮疾馳而來。

  飛馬奔到門前,他竟是等不及坐騎停穩就翻身下馬,奔入鳳儀宮內。

  身後之人立刻接住了他駿馬的韁繩。

  「蔣眠,你這個反賊!這麼多年了,你居然還沒死!今天,就讓朕給你個痛快吧!」

  見到來人,蔣宇陰陽怪氣地大叫,將劍朝來人身上劈去。

  蔣眠看到地上斷成兩截的小小嬰孩屍體,心中已道不好。

  阿薇被這蔣宇用身體擋住,他無法知道她的情況。

  瞬息之間,他的劍自劍鞘抽出,擋住了蔣宇用十成力氣劈過來的利刃。

  「你!你武功怎會如此高強?」

  蔣宇身體移動的瞬間,他就看到了後面愛人染血的身體。

  「啊!」蔣宇被刺中要害,連連後退。

  蔣眠面無表情,手中劍花翻飛,招招致命。

  蔣宇勉力抵擋,終究是力有不逮,敗在了蔣眠的劍下。

  蔣眠轉身走向謝詠薇床前。剛剛迅疾無比的男人動作卻異常遲緩。

  探不到她的呼吸。

  「雲溪!」他顫聲吼著,想讓醫仙谷傳人進來,將他的愛人救活。

  月白身影忙奔進屋內。

  雲溪在查看了謝詠薇的傷勢之後,無奈搖頭。她也無計可施了。看到主子通紅的眼眸,雲溪很識趣地退到了屋外,給主子和愛人相處的空間。

  蔣眠俯身蹲在謝詠薇冰冷的身體邊,心中像有驚濤駭浪掀過。身上的毒跟懂他似的,感受到他心緒大亂,急切地發作起來。

  一口血不受抑制地嘔出,蔣眠的視線開始模糊。

  他顫抖地從懷中摸出一個小老虎荷包,這個荷包繡工拙劣,明顯是不熟練之人所制。它的顏色已變得暗淡,卻仍能看出被精心保存的痕跡。

  阿薇,我終究還是,來遲了。

  心臟絞痛,他嘴角的血滴在烏金甲之上,如泥牛入海不見蹤跡,只是將那烏金色暈染得更深。

  毒發了,阿薇,沒有你,我也不會獨活。

  兩隻冰冷的手十指相扣。

  阿薇,我多盼能重來一次吶,若能再來一次,我定不會與你再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