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陣中出來之後,殷無念與屍孫佼先往聖靈山的方向看,頓時瞧見極為壯觀的一幕——
那天柱似的山峰之上,無數道流光瀑布一樣往四面八方緩緩鋪散開來,每一道都是一個騰空的修士。閱讀而圍城的魔軍正如黑煙一般被那些流光碟機散,向四面八方逃去。有一支似是萬妖島的隊伍,正在追亡逐北,殺得不亦樂乎。城中那些靈族修士被圍困已久,早憋了許多日子的氣,眼下也發了瘋一樣緊追不捨,竟已是個大獲全勝的光景了。
這出乎殷無念的意料——照他推斷,自己離開困靈陣之後應當正是雙方戰得焦灼的時候,他正可以趁機潛入聖靈城去取那件蘊含土靈之力的寶物。可如今一瞧,這算盤要落空了。
——魔軍怎麼敗得這麼快!?
不過他所在這地方因為在陣起的時候已消滅一支魔軍,人人都已曉得此地有一極為兇惡的陣法,因而都遠遠繞著走,一時間也沒人看見他們師徒兩個。
殷無念皺眉,心中念頭急轉——如今和李少微他們交情不壞,要是直接開口說自己需要那寶貝呢?龍吉公主是個柔弱性子,紅拂比較強勢,但同自己算生死之交,未必不允。難在聖靈山那些長老和妲己,他們要是生了疑心……
他正想到此處,忽見不遠處土丘之後紫芒一閃,現出個人來。再定睛一看——正是鐵扇公主。
如今饕餮被困她就是魔軍主帥了,她跑來這兒做什麼?
困靈陣還在運轉,從此地向四周望去,都是一片黑黑黃黃的焦土。鐵扇現了身,卻不說話,只遠遠盯著殷無念瞧。他不知道她埋伏此處心裡在打什麼主意,可揣測多半是與自己手中的芭蕉寶扇有關。
當初以魔法從她手裡哄了這寶貝來,一是為了取信李少微一行,二是為了在困靈陣中借力。如今雖用過了,但殷無念已覺這東西順手,早不打算還了。她此刻重傷在身魔軍又兵敗如山倒,而自己則新煉了一柄魔鞭,正要找人試手。如果她真打算討回去,可就是做夢!
他冷冷一笑,將要開口,卻聽鐵扇搶先傳聲過來:「殷無念,你把饕餮殺了?」
她不是為寶扇,是為了救那魔頭?
殷無念臉上冷笑未消,索性直接改了口:「怎麼,我要沒殺,你還打算救他?」
他說了這話,已用魔力灌注全身,只等那羅剎出手。可出乎意料的是,她卻先愣了愣。接著,要是殷無念沒看錯的話,一抹笑意閃電般自她面上划過,又變得神色如常:「我只是沒料到你真敢冒這樣的險,你其實也是在幫須彌山吧?」
這羅剎是因為兵敗腦子出了什麼毛病?怎麼如今說話倒客氣起來了?
我幫不幫須彌山干你屁事。
她說了這話,又稍稍一頓,臉上神情稍微矜持高傲了些:「饕餮入陣之後,我就下令圍城魔軍退兵了。」
殷無念不知道她究竟想說什麼,只不動聲色,冷眼瞧她。
隔了一會兒,鐵扇微微蹙眉,但又將臉稍稍一揚:「我父王知道了這事,只怕回去不會輕饒我。」
殷無念現在明白為什麼魔軍敗得這樣快了——鐵扇猜出自己要對付饕餮,因而故意退兵不叫魔軍來救,卻也因此叫聖靈山的人尋到破綻,同李少微他們來了個裡應外合。而今意識到自己犯下大錯,就又打算來救饕餮將功贖罪?
嘿……要在入陣之前,自己或許還怕她。可現在她失了法寶,自己則多了魔鞭。真要來救,只怕是白送性命!
不過麼……他已經離了陣眼,這困靈陣該也困不了饕餮多久了。他還得去取那靈族寶貝,不能在此地同她多做糾纏。於是將氣一提,便打算說幾句狠話把鐵扇驚走。
可剛要開口,卻聽身旁的屍孫佼低聲道:「師父,你可別帶她走啊。」
嗯?
殷無念轉臉去看屍孫佼,見他憂心忡忡、欲言又止:「我知道你修這魔功心裡慾念會越來越多,可要我說你真要找一個,天下間女子多得是,唯獨這一個……呃……她是羅剎的嘛……」
放什麼狗……殷無念正要開口罵,卻忽然愣住了。
他想起騙來寶扇那晚鐵扇遁走之前問的那句話了——「你那句話是真的嗎?」他當時以為鐵扇問的是自己會不會真去對付饕餮,可如今發現不對勁。她要真不確定自己要去對付饕餮,即便心中魔念已被勾起,又怎麼會把寶貝交給自己?
……難不成她問的是羅剎王曾打算把她許給自己這事是不是真的?
媽的,她不知道這事兒!?
當即在心中將此前鐵扇所說的那幾句話全回想了一遍——
她說的「我只是沒料到你真敢冒這樣的險,你其實也是在幫須彌山吧」這句話,「也」是個什麼意思?難道覺得自己其實是在幫她?為她去斗饕餮的?
她說這話之前自己反問「你還打算救他麼」,而後她臉上掠過一絲笑意……
她不會覺得自己是在吃什麼飛醋吧?
殷無念只覺身上一麻。他並非對男女情事一竅不通,只不過,因為對方是鐵扇公主!
譬如男子見個鄰家女子在一叢花木後對自己微微一笑又以扇遮臉款步遠去,心裡生出的第一個念頭必然是,這小妞兒對我有意。可要是見著一個高踞朝堂之上、殺伐果斷的女帝對自己沒來由地微微一笑,怕就得心驚膽戰,想這笑只怕是冷笑了。
殷無念此前在寂幽海同鐵扇相處時,早已曉得她是極為要強的性子,又因有一半鬼族血統,也同樣是個殺伐果斷、冷酷凌厲的——他就是想破頭,也不會覺得她對自己有意。
倒是屍孫佼這個不知厲害的,反而難得瞧出點兒什麼了。
……她是因為實在畏懼真做了饕餮那凶獸的玩物,又因魔念被自己勾動,真把自己當成個念念不忘前塵往事、來英雄救美的了麼?!
殷無念發現要真把這離了大譜的想法當真,她之後那兩句話、那神態竟也很好解釋了——
先說自己調走魔軍,又作出一副自矜的模樣,乃是想要邀功以表達心意,卻因自傲而將心緒掩藏。
見自己並不答話,則眉頭一蹙……是覺得自己冷酷無情翻臉不認帳,卻又心懷最後一絲希望,於是說此舉必得令羅剎王大為光火,暗示她已無容身之地麼?
……她不會真想跟自己走吧?
搞什麼?我又不是李靖,你又不是紅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