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冬去(六十三)

  待得終於議事完畢,陳如梅來問診、施針。記住本站域名

  晚雲與他討論藥方,一整日忙碌而充實。

  她惦記著早晨還未得到解答的問題,待裴淵下午睡醒,就盯著他回答。

  裴淵看了看天色,料想今日是逃不過去了,便答:「我當年確實去了仁濟堂,見了文公,也打算見你。」

  果然!

  「可為何後來不見?是我那日不在堂中?」她急忙問道。

  裴淵搖搖頭,道:「那日,我在你師父的閣樓上,看你和王青州騎馬歸來,笑的很開心。」

  見晚雲睜大了眼睛,他抬手摸摸她的腦袋:「那時戰事緊迫,三郎的兄長與我是同袍,剛剛戰死,我亦難以自保。我的日子註定顛沛流離,所以只能看看你,不可做別的。與其打擾你的生活,不如讓你安安穩穩地過自己的日子。」

  晚雲越聽臉越沉:「所以阿兄就假裝沒去過,也不讓師父說?」

  說罷,她又覺得不對:「是不是師父跟阿兄說讓阿兄別打擾我的?」

  他沒有回答,只淡淡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晚雲暗罵師父老狐狸,又氣道:「我這幾年可是日日盼著阿兄來找我,阿兄如何知道,你躲著我便是對我好?」

  裴淵當年自然是以周全考慮此事。

  他畢竟年長,總會替她想日後的十年和二十年。至於當下的情緒,縱然知道她難過,但總會淡忘、總會過去的。

  可萬萬沒想到,這丫頭異於常人,竟然過不去。

  他不打算為自己辯解了,總歸是他不夠了解她,漏算了常晚雲自己就是這最大的變數。

  「我知道了。」他說,「此事是我處理欠妥,日後會多問問你的意思。」

  聽他毫不猶豫地退讓,晚雲張張口,只覺自己是把拳頭打在了絲綿上。

  她只得氣嘟嘟地說:「我並非不明事理之人……」說著,又有點心虛,「縱然偶爾不明事理,可阿兄跟我說,我會聽。當日我若知道阿兄要上戰場,自然不會讓自己成為負累。阿兄說讓我去東都,我就去了。只要阿兄三不五時地來看看我,我亦會安分,」

  這話,義正言辭,慷慨激昂。

  可裴淵有自己的理智。

  他端詳了會兒她的臉,輕聲問:「會麼?」

  晚雲咽了咽喉嚨,也恢復了些許理智。

  她知道自己想必是不會的。當年,她若知道裴淵在北地,搞不好會跟到代州去。

  可話既然說到這種份上,為了面子也得硬撐下去。

  「自然會。」她正氣凜然地回。

  裴淵不甚在意地「嗯」了一聲,「如此。」

  於是二人陷入長久的沉默。

  她聽出了他的不信任,他亦不介意她聽出不信任。

  晚雲又好氣又好笑,道:「阿兄取笑我有趣麼?」

  裴淵撐著腦袋看著她,悠然地「嗯」了一聲。

  「甚是有趣。」他微笑,緩緩道。

  晚雲氣結。

  *

  裴淵的頭疼之症,一向來得兇猛去得快。

  不過晚雲不敢懈怠,夜裡,仍蹲在醫帳前熬藥。

  頭頂繁星閃耀,碩大的銀河柔柔地撒在夜空,美不勝收。

  聽見一旁有人禮道:「見過謝將軍。」

  晚雲抬頭,看謝攸寧負手往這邊來。

  她眨眨眼,不自覺地加緊煽火,恨不得立馬把藥倒出來走人。

  「著什麼急?」謝攸寧沉著一張臉,坐在她身旁。

  晚雲抿了抿唇,寒暄道:「吃過了?」

  謝攸寧不滿道:「你可是太久沒跟我說話了?連怎麼說話都忘了。」

  晚雲想了想,是又不是。

  那日,她知道薛鸞的事情後,對他發了脾氣;再往前,便是是樓月說的那些話,讓她下意識地保持距離,省的他再誤會,牽扯不清。

  但零零總總地加起來,也不過幾日,並沒有多久。

  只是發生了太多,各自心態都變了。

  她嘟囔道:「胡說什麼?你有那麼多的事要忙,自然顧不上說話。」

  「是我忙不跟你說話?」謝攸寧反問道:「還是你不願跟我說話。」

  「我如何不願跟你說話?」

  謝攸寧咬牙道:「那你今夜就跟我好好說話,說一晚上。」

  晚雲心虛地低下頭煽火:「我看你是忙暈頭了。誰惹你了?發這麼大火。」

  謝攸寧看著她側過身去的背影,只覺得疏離。

  他長長嘆息一聲,仰頭看星空。

  遙想在他們奔赴玉門關的大半個月裡,這樣的星空並不多見,大多數是在風雪裡。那時心頭惶恐、傷感、興奮、期待還有些許溫馨交織著,瞬間飛馳而過。看如今想來,那段日子出奇地難忘。

  等到了玉門關,一切戛然而止。

  他說不清是因為什麼,但今天在九兄門外聽見裡面的笑聲,似乎隱約有了答案。

  晚雲將藥盛到碗裡,放進食盒。

  謝攸寧接過,轉手遞給一旁的親衛,說:「送去給大將軍。」

  晚雲道:「我親自去……」

  「你給我過來。」謝攸寧冷聲道,「我有話跟你說。」

  晚雲被他的語氣唬住了,謝攸寧可從未這麼跟她說話。

  謝攸寧看她未跟上,不由地恐嚇道:「別逼我動粗。」

  晚雲心頭一驚,趕緊小跑跟上。

  *

  謝攸寧帶晚雲上了城樓。

  她緊了緊氅衣,道:「你要說什麼?這裡風大,冷。」

  謝攸寧冷眼覷她,道:「那日你跟樓月上來,怎麼不覺得冷?」

  晚雲無語。

  原來,誰的脾氣大誰就說的算。

  謝攸寧停在風燈下,她停在兩步遠的地方。

  他又面露不善:「我能吃了你麼?」

  晚雲只得上前一小步,問:「你這副模樣怪嚇人的,我又不是奸細。」

  「你還不是奸細?」謝攸寧把她大卸八塊的心都有了,「就該把你塞牢房裡去,讓公孫叔雅好好審一審你。」

  晚雲料他必定聽見了她和阿兄的對話。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公孫顯是她的死穴。

  晚雲的額發被北風吹的亂飛,她理了理,問:「你要跟我說什麼?」

  謝攸寧上前一步,沒好氣地問:「你和九兄究竟是什麼關係?」

  晚雲咽了咽,心下升起不詳的預感:「阿兄不是早跟你說過了?我是他過去認的義弟?」

  謝攸寧顯然不耐心這些幌子,徑直問:「你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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